夏 軍
烘托陪襯,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種表現(xiàn)手法,可以使表現(xiàn)對象顯得更加鮮明突出。
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先驅(qū)著名文學家茅盾先生的《風景談》,是一篇膾炙人口的散文名篇。文中給我們繪制了六幅畫面,幾乎每幅畫面都運用了烘托陪襯的手法:“沙漠駝鈴”中用駝隊出現(xiàn)前的“最單調(diào)最平板”反襯駝隊出現(xiàn)后的“莊嚴”、“嫵媚”;“石洞雨景”中用城市青年的“百無聊賴”、“從胡鬧中求刺激”反襯延安解放區(qū)青年的精神“高貴”、“生命力旺盛”、“清楚明白生活意義”,用自然的“沉悶”、“寂寞”、“原始”反襯活動其中的人——延安解放區(qū)青年的“怡然自得”;“北國晨號”中用“紅綢子”、“刺刀閃著寒光”、“粉紅的霞色”襯托戰(zhàn)士“嚴肅、堅決、勇敢和高度警覺”的英武形象。
這里只想把鏡頭定格在第三幅畫面“延河夕照”上,來賞析這幅畫面中烘托陪襯手法的運用。
“夕陽在山,干坼的黃土正吐出它在一天內(nèi)吸收的熱,河水湯湯急流,似乎能把淺淺河床中的鵝卵石都沖走似的。這時候,沿河的山坳里有一隊人,從‘生產(chǎn)生產(chǎn)歸來,興奮的談話中,至少有七八種不同的方音。忽然間,他們又用同一的音調(diào),唱起雄壯的歌曲來了,他們的爽朗的笑聲,落到水上,使得河水也似在笑??此麄兊氖?,這是慣拿調(diào)色板的,那是昨天還拉著提琴的弓子伴奏著《生產(chǎn)曲》的,這是經(jīng)常不離木刻刀的,那又是洋洋灑灑下筆如有神的,但現(xiàn)在,一律被鋤鍬的木柄磨起了老繭了。他們在山坡下,被另一群所迎住。這里正燃起熊熊的野火,多少曾調(diào)朱弄粉的手兒,已經(jīng)將金黃的小米飯,翠綠的油菜,準備齊全。這時候,太陽已經(jīng)下山,卻將它的余輝幻成滿天的彩霞,河水喧嘩的更響了,跌在石上的便噴出了雪白的泡沫,人們把沾著黃土的腳伸在水里,任它沖刷,或者掬起水來,洗一把臉。在背山面水這樣一個所在,靜穆的自然和彌滿著生命力的人,就織成了美妙的圖畫?!保ㄆ卧模?/p>
“夕陽在山”,晚霞滿天。一開始,作者就給整個畫面布置了一個暖色背景,竭力渲染出紅紅火火的氛圍,使讀者置身于一個火紅的世界,幾乎要融入其中,合二為一。這還遠遠不夠,“干坼的黃土正吐出它在一天內(nèi)吸收的熱”,“黃土吐熱”,讀者仿佛體察到了環(huán)境的溫熱,畫面的熱烈氣氛更加濃郁?!昂铀疁珳绷?,似乎能把淺淺河床中的鵝卵石都沖走似的”,這里運用夸張的手法,形容河水的多而急,似乎都能沖走河床中的鵝卵石,可見河水也充滿了活力。
就在這樣一個溫暖熱烈、充滿活力的背景中,作者安排畫中主人公——延安兒女出場,“這時候,沿河的山坳里有一隊人,從‘生產(chǎn)生產(chǎn)歸來”。誰能說,在這樣的氛圍中生產(chǎn)、生活的人,不是“彌滿著生命力的人”嗎?
盡管“生產(chǎn)”勞動了一天,他們的談話仍然“興奮”,歌聲仍然“雄壯”,笑聲仍然“爽朗”,甚至“使得河水也似在笑”。他們盡管是文藝工作者,以往很少從事艱辛的田間體力勞動,他們的手,現(xiàn)在都“一律被鋤鍬的木柄磨起了老繭了”,但是從他們的談話聲中,從他們的歌聲中,從他們的笑聲中,卻聽不出訴苦聲、叫屈聲,甚至聽不出絲毫勞累后的微嘆聲——哪怕等待他們的晚飯只是“金黃的小米飯”加上“翠綠的油菜”。這是因為他們在艱苦的環(huán)境中,在生產(chǎn)勞動中認識了生活的人生的意義。
正因如此,更進一層,上蒼似乎也被他們感動了,為之興奮——太陽雖已下山,“卻將它的余輝幻成滿天的彩霞,河水喧嘩的更響了,跌在石上的便噴出了雪白的泡沫”。
畫面較先前顯得更加熱烈更加具有活力:滿天的彩霞使畫面更加絢爛,再配以水的顏色(“雪白的泡沫”)、水的聲音(“喧嘩”)、水的態(tài)勢(“急”、“沖”、“跌”、“噴”)。這些把延河流水寫得更具活力,構(gòu)成了美麗的靜穆的景色。這又繼而進一步感化了其中的人——勞累了一天的人們不是疲憊不堪地四處癱坐于地,而是聚在河邊戲水,“把沾著黃土的腳伸在水里,任它沖刷,或者掬起水來,洗一把臉”,他們顯得是那樣的怡然自得——這可是“充滿了崇高精神的人類的活動”,“是偉大中之尤其偉大者”!
可見,在這里,暖色的背景、熱烈的氛圍和“生產(chǎn)”的辛勞、生活條件的艱苦,分別從正面和反面烘托出延安兒女“彌滿著生命力”,充滿了崇高的精神。正襯和反襯異曲同工,生命力和崇高精神相得益彰。
(夏 軍,江蘇省海安雙樓職業(yè)高級中學)
現(xiàn)代語文(學術(shù)綜合) 2006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