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
與我結婚18年的丈夫,三個女兒的父親,在48歲那年,醫(yī)師宣布他患充血性心臟衰竭,存活的惟一希望只有器官移植。我們盡可能如往常一樣生活,我想,韋氏字典對于“勇氣”的解釋應加上我先生在等待器官捐贈那段時日里的過人表現(xiàn)。每天,他都將我們之間的情誼擺在第一位,在孩子們面前也從不表現(xiàn)出正摧殘著他的病痛。盡管我們的意志如此堅強,但日子還是很難熬。在一個讓人精疲力竭的日子,我的至交順道來家里接她的女兒(她的小女兒和我女兒也是至交)。這位相知好友只瞥我一眼就看出了我所受的煎熬,她擁抱著我,我卻說:“有時候我覺得當一個寡婦也沒那么糟。”
“我能體會。”她似懂非懂地應著。實在不應該說這種話,但我不是故意的,這當然不是玩笑話,而是人生的體悟。也許有些怪異,但是自此以后我再也不曾想起這個問題了。不過也不曾為此感到內(nèi)疚,像女人家那種“缺乏罪惡感的罪惡感”也沒有過,因為我認為那只是一種很平常的看法罷了。
數(shù)周后,長女美樂妮和我為了她想要的某個東西而爭吵,我不記得為了什么東西,只知道這類爭吵是我和這個“獨立自主”的16歲女兒之間的家常便飯。當時我也只是盡其本分地扮演她的對手罷了。但是,這一次由于丈夫為我撐腰,整個爭吵的對峙局面卻變得不可收拾,我直沖她的臥房,警告她不要再吵了:“不準煩你爸爸,我不會讓你這個蠢蛋害死他的。”
美樂妮狂怒地奔出房間尖聲嘶吼:“我不在乎!我希望他早死早了!”
隔天,他真的去了。
當然,不是美樂妮害死他的,這一切只是巧合,然而在這種巧合之下,我無法說服女兒真的不是她的錯。身為母親的我希望能將那令她痛徹心扉的一刻消除,也但愿她在這不幸的人生中盡可能學到她該學的。
美樂妮在她父親的追思會上演唱吉姆·克羅西的《瓶中歲月》,在數(shù)百位賓客皆潸然落淚的時候,她卻很順暢地唱完這首歌。我知道,她要以這首歌向爸爸致歉,只是她再也聽不到爸爸輕聲的寬恕了。
她參加了一場學校專為問題青少年主辦的輔導會,我則送她到一家私人的專業(yè)輔導中心,然而她心中的傷口反復地合了又開,繼而糜爛,再合了又開。我無法消除她的痛,也無法用親吻來幫她緩和罪惡的情緒。
當她18歲生日快要到的時候,我不知道該送她什么,家中經(jīng)濟窘迫,也找不到適合的禮物。在附近一家百貨店里的兒童部閑逛時,突然閃過一道塵封已久的記憶,我突然間知道該怎么辦了。當我成年的孩子在18歲生日那天放學后步入家門時,我給了她以下三樣東西:一袋舞會用的氣球,一套飛鏢以及生命棋盤。當她拆開禮物時,我向她解釋這三樣東西所代表的意義:“氣球代表你生命的起伏。飛鏢則是希望你用來射穿我的照片,這樣對我的傷害比傷我的心要好許多。人生棋盤的用意是希望你明白人生不是一場游戲,希望你成熟到足以了解何謂人生。”更令她困惑的是我遞給她一份記述,描寫距當時兩年前我曾對朋友說過的那一番話?;谀承┰?,我突然在百貨店里想起這件事。當她讀完這篇故事之后,以接近痛苦與憤怒的聲音問道:“這是什么意思?媽,你想告訴我什么?”
“我的意思是,所有你做過的事我也曾做過。我想告訴你,其實你并沒有任何罪過需要我寬恕?!?/p>
我的大女兒突然間軟化所有的情緒,投入我懷里啜泣著:“謝謝你原諒我,媽媽?!?/p>
我堅信任何事都有它一定的道理。我對她說出那天曾對朋友說的那番話,目的不在于我原不原諒她,而是讓她能原諒自己。
(文/劉金生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