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傳茂
20世紀90年代以來,無論是紙質媒體還是互聯網,體育新聞報道與評論一直是語言最為活躍的一個領域。體育新聞工作者以其愈來愈高的語言文化素養(yǎng),通過語言的活用和創(chuàng)新,展現漢語在表現人類思想情感方面愈加強大的生命力,使人們在了解體育新聞信息的同時,感受語言的魅力,經歷感情的悲喜。李承鵬、黃健翔、蘇群、董路等是網民們非常熟悉的“鐵嘴”,也是新浪網特約的體育評論員,讀他們充滿激情的評論,給人以莫大的精神享受。
7月17日至8月7日在北京舉行的 2004年亞洲杯決賽中,中國國家男子足球隊在首輪揭幕戰(zhàn)中逼平巴林隊,而后一路過關斬將,力克印尼、卡塔爾、伊拉克,殺進半決賽。在8月3日晚北京工人體育場舉行的半決賽中,中國隊與伊朗隊在 90分鐘內戰(zhàn)成1:1,30分鐘的加時賽雙方依然未分高下;在殘酷的點球大戰(zhàn)中,中國隊在肇俊哲先失手的情況下頂住壓力,先是利用對手擊中橫梁將比分戰(zhàn)平,其后劉云飛將伊朗隊第五個點球撲了出去!中國隊一雪十年不勝伊朗之恥辱,點球4:3(總比分5:4)擊敗伊朗晉級決賽!著名體育記者李承鵬就此發(fā)表了熱情洋溢的網評。下面是網評文本原文:
李承鵬:給小說一個光明的尾巴國足將修成正果
http://spots,sina.com.cn 2004年8月4日9:21新浪體育
關于這場耗費了中國球迷太多荷爾蒙的比賽,阿里漢的用詞遠比他的用兵更加生動:“這是一部小說,跌宕起伏的小說?!比绻覀円欢ㄒ堰@場被迫互射點球的比賽描繪成一部很西部牛仔風格的小說,那么我們擁有了一個《艮好的開頭,并正向一個很富想象力的結尾奔去——工體那個男中音在說:公元2004年8月7日,決賽!
點正?正點?第五輪的點球在徐濤撕破聲帶的一聲大叫“往前壓”中,在劉云飛子彈般截殺另一顆子彈的電光火石中,一個幾近子夜的故事就發(fā)生了,你不要管它是不是在東道主巨大的氣場中發(fā)生的,也不要管它是不是在主裁判寬嚴皆誤的判罰中發(fā)生的,因為它發(fā)生了,所以它發(fā)生了,我并不認為中國隊打出了宏大敘事般的氣勢和內容,70分鐘11人打10人,120分鐘1比1,阿里漢飄忽得近手“忽悠”的行兵用人,離了郝海東就不知道對手球門在哪兒——中國隊其實還是那支中國隊,并不因為子夜時分發(fā)生過一場拔槍對射的動作戲而成為蓋世英雄,但中國足球的命運卻開始了某種變化——至少這樣的結果讓你覺得生活在某些方面變得“點正”,中國足球在某個時刻變得;“正點”!
已經平了歷史上的名次,劉云飛那一撲將中國足球推到一個命運的關口:是創(chuàng)造歷史,還是重復歷史?這真是一個問題,重復歷史就是沒有歷史,因為中國足球就是這樣一個輪回的怪物,像輪子上的小白鼠上上下下輾轉騰挪,但永遠不能突破命運(2001年除外)。
誰還會懷疑中國隊能擊敗宿敵日本,讓我們的民族氣節(jié)在不抵制日貨的情況下也有一次圖騰。一切可能回復到2001年10月 17日五里河的光景。人可以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讓幸福的河流洗濯我們的臭腳。
文章不長,卻激情澎湃,把每個中國球迷的感受抒寫得淋漓盡致,讀來如飲醇酒,如饕大餐,幸福的滋味流遍全身的每個細胞。但有人卻認為,當下的競技體育評論“殺氣”太重,不夠客觀,勝利了把人捧上天,失敗了把人一棍子打死。筆者卻認為,體育評論,特別是競技體育評論,雖然不能太過偏激,但也不能冷淡得像一杯白開水。否則,就會失去那些大賽之后需要感情釋放的讀者、觀眾和聽眾。競技體育的魅力就在于“成者為王”,這也是它的殘酷性之所在。因此,體育迷(當然也包括體育評淪員)對自己祖國的運動員和運動隊勝利的歡欣和失敗的傷心之情就不難理解。一句話,激情文字正是熱愛體育的當代讀者的需求。
上引文本,“情”之傾表,不是聲嘶力竭、直不轉彎的叫喊,而是用各種修辭技巧盛裝渲染,表情抒意,達到很高的語言藝術境界。下面對文本中的各種修辭手段作一歸納。
1.仿擬
仿擬是一種巧妙,機智而有趣的修辭格。它有意仿照人們熟知的現成的語言材料,根據表達的需要臨時創(chuàng)造出新的語詞。仿擬是當代新聞報刊運用得最為普遍的修辭手段之一,筆者曾將其類分為5種:仿音,仿外,仿古,仿廣告用語以及仿流行用語(《新聞知識》,2003年第5期,39頁)。上舉例文中有兩處仿擬:
①已經平了歷史上的名次,劉云飛那一撲將中國足球推到一個命運的關口:是創(chuàng)造歷史,還是重復歷史?這真是一個問題……
②人可以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讓幸福的河流洗濯我們的臭腳。
這是兩例典型的仿外的例子,仿擬的都是外國著名人物的名言。例①仿擬的足莎土比亞的名句:To be or not to,that is a question.(是生還是死,這是個問題)。就筆者閱瀆報刊的經驗來看,哈姆雷特的這句話似乎被中外記者仿擬得最為頻繁。例②仿擬的是古希臘圣哲赫拉克利特的名言:“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边@里,文本作者“反彈琵琶”地反話正說,表達了中國隊再次戰(zhàn)勝日本隊奪取亞洲杯冠軍的強烈愿望,用得恰到好處。
2.借代
借代的修辭方式是故意不用需要說明的人或者物的名稱,而是借與該人或者物密切相關的事物名稱來代替,即借乙名代甲稱。例文中有兩處運用了借代:
③關于這場耗費了中國球迷太多荷爾蒙的比賽,阿里漢的用詞遠比他的用兵更加生動:“這是淵部小說,跌宕起伏的小說”……
④……我并不認為中國隊打出了宏大敘事般的氣勢和內容,70分鐘11人打 10人,120分鐘1比1……
例③中的“荷爾蒙”本為生物學術語,由英語單詞hormone音譯而來,指激素。由于人一激動,體內激素就會增加,因此作者巧妙地借用“荷爾蒙”婉指“激動”。例④中的“宏大敘事”是西方文論的一個時髦新詞,指描寫重大題材的敘事方式或文本,這里借用來喻指猶如重大歷史事件那樣波瀾壯闊的場面。
3.轉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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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語修辭系統(tǒng)里的轉品,指詞性的轉換。轉品是一種詞的活用,能給讀者以新鮮感。例文中即有一例:⑤……如果我們一定要把這場被迫互射點球的比賽描繪成一部很西部牛仔風格的小說,那么我們擁有了一個很好的開頭,并正向一個很富想象力的結尾奔去……
例⑤中的“西部牛仔風格”,由于前面有個副詞修飾語“很”,因此臨時由名詞短語變成了形容詞短語,喻指踢點球的雙方隊員像美國西部牛仔那樣剛強、剽悍。
4.造詞
體育新聞評論與報道是新詞產生的肥沃土壤。體育記者為了表意的需要,常常杜撰新詞,或者舊詞賦新義。請看下面的例子:
⑥點正?正點?第五輪的點球在徐濤撕破聲帶的一聲大叫“往前壓”中,在劉云飛子彈般截殺另一顆子彈的電光火石中,一個幾近子夜的故事就發(fā)生了,你不要管它是不是在東道主巨大的氣場中發(fā)生的,也不要管它是不是在主裁判寬嚴皆誤的判罰中發(fā)生的,因為它發(fā)生了,所以它發(fā)生了……
⑦……阿里漢飄忽得近乎“忽悠”的行兵用人……
例⑥中“點正”,是個臨時造詞,指守門員劉云飛站位正好,不左不右,撲出了對方的射門,同時還寓含“運氣好”的雙關意義。“正點”是舊詞生新義,這里不指車船按時出發(fā)或到達,而是指中國隊的勝利來得及時。“氣場”是合成詞,由“勢”“場面”的前半部分組成。例⑦中的“忽悠”,本不是新詞,原是方言詞,意為“晃動”,此處被作者賦予了新義,是“飄忽”的同義詞,用以強調“飄忽不定”。
除了以上修辭手段,文本還運用了明喻、暗喻;引用、反復,真可謂各種修辭格絡繹不絕,而且運用得自然貼切;,可以看出作者把我們的母語——中文,收納到何等熨帖的程度,不愧為網評文章中的佳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