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松
麗麗的男朋友在部隊服役。他們雖書信來往一陣子,但還沒見過面。這不,她剛到儲蓄所一上班就攤開了信箋,又在給她的男朋友寫信呢!
“同志,幫俺換三十元新票!”
“討厭,剛開門,不來存款,卻來換錢!”
麗麗心里嘀咕著抬起頭。
這是一位兩鬢染霜的老太婆,一件黑色對襟的上裝,罩在瘦小的身上顯得很不相稱。她手里拿著一疊滿是油污的零錢,拄著根拐杖,顫微微地站在柜臺外,穿著人時的麗麗看著她這一身的打扮更增加厭惡之感。
“同志,俺換錢!”那老太婆怕姑娘沒聽見,又說了一遍,很恭敬地把錢放在緊靠姑娘一側(cè)的柜臺邊沿。
“看不見我在這忙著嗎,你這人真是……”
“哦?!……”老太婆話在嗓門又咽下了。
“存款可以,換錢沒有!”麗麗隨手把錢推了回去,仍低頭寫信。
“這位大姐給行個方便,俺做點生意,想給幾個孫子換點壓歲錢,俺求你換了吧!“老太婆懇求地解釋著。
“不換就是不換,你啰嗦什么,走開!”麗麗從柜臺內(nèi)繞出來,把老太婆往外推。不料用力過猛,老太婆被拐杖絆倒在門口。她哭了?!澳悴恢v理,還欺負人?!?/p>
“別誣陷人,是你自己絆倒的?!惫媚镱^也不回,徑自回到柜臺內(nèi),欣賞著那漂亮的信封。“老大娘,你怎么啦?”一位過路的軍人,急忙放下手中的提包,彎腰扶起老人。
“俺換點錢,她不給,還把俺往外推。”老太婆呻吟地訴說著。麗麗這才抬起頭,發(fā)現(xiàn)老太婆和一位軍人說話,心頭一陣躊躇,但她畢竟不認識心里的“他”。
年青的軍人看著柜臺內(nèi)那位盛氣凌人的姑娘,便問:“同志,這位大娘年老體弱,不給人家換,也不該推人呀!”
麗麗不屑一顧地說:“你這當(dāng)兵的,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給她換好啦!”她轉(zhuǎn)過身子,昂著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狠狠地拋出句:“哼!多管閑事?!?/p>
“你……你怎么這樣說話。”他努力克制著自己,“還講不講點職業(yè)道德!”
“道德?道德能值幾個錢。那些好聽的話,請到外面去講?!彼p蔑地瞟了軍人一眼。
軍人怒不可遏,英俊的面頰頓時漲紅了。
“別吵了,別吵了!”老太婆慌忙地說:“我不換了?!彼闷鹱约旱墓照韧庾撸娙粟s忙上前扶住她?!按竽?,這些錢我給你換!”說著,從上衣口袋內(nèi)掏出六張五元的新票。老太婆握住錢,嘴里只是謝個不停。
“走,大娘!我扶你到路上去!”軍人左手拎起子提包。
“麗麗在么!”有個姑娘一陣風(fēng)飛了進來。
“曉敏,你找我?”麗麗走出柜臺。
“電影票,晚上六點半的!”“她!麗麗?!”軍人眉頭一皺,但很快又平靜下來,“不錯,她就是在這個儲蓄所工作?!睍悦敉娙苏f。
“走吧,大娘!”他們剛出門不遠,卻被曉敏姑娘喊住了,“同志,這是不是你的信?”
軍人回頭笑笑,又掃了麗麗一眼。
“謝謝,這信已經(jīng)沒用了!”他對老太婆吩咐幾句,便分手了。
麗麗下意識地看著曉敏手中的信?!鞍?,是他?這不是上星期寫給方剛的信嗎?”她想把軍人追回來,但又無力邁動雙腿,望著軍人遠去的背影,麗麗好像預(yù)感到了什么。
一張彩電票
一場夜雨把路面涮得光溜溜的。時間剛過七點,上班的人流已絡(luò)繹不絕。剛走進辦公室的門,突然有人捂住我的眼睛。
“嘻嘻……嘻!”那人松開手笑道:“你這個機靈鬼”。
“表姐,你來干什么?”我高興地拉住她的手。
“找你呀!”
“找我?……”
“告訴你,小劉的母親要來考考她未來的兒媳婦,”表姐咬了咬我的耳朵,“得提防點呀,我的信貸股長。”
三個月前,經(jīng)表姐牽線我和劉中偉相識了。他在一家工廠資料室工作。在相處的日子里,我感到,他穩(wěn)重、厚道、愛學(xué)習(xí),是個上進青年人,模樣也不錯。盡管我的“三法”嚇走了不少求愛的小伙子,但這一回,我發(fā)現(xiàn),丘比特的愛神之箭已將我射中。
整個上午,工作很閑,快下班時,進來一位中年婦女和一位年輕的姑娘。
“請問王雪同志在嗎?”
“噢,我就是,請坐吧!”我順手拉過來兩把椅子讓她們坐下,趁倒茶的瞬間我打量了兩位顧客:中年婦女看上去約五十來歲,微胖,嘴角還掛著笑意;那位姑娘,身材苗條,勻稱,鼻梁上駕著一副茶色的太陽鏡,紅色的月牙包挎在肩上,十八、十九歲,穿著挺時髦的。
“同志,我們是實業(yè)開發(fā)公司的!”說著,那位中年婦女遞給我一張印有“×××實業(yè)開發(fā)公司經(jīng)理”的名片。
“你們單位在哪?”我隨口問道。
“泉河路17號!”
“多少人?”
“四個!”
“只有四個人呀?”一種信貸員的職業(yè)責(zé)任感使我感到驚疑。
“是哩!”姑娘取下太陽鏡,自我介紹道:“我是公司會計!”我仔細地審視著這個姑娘,她并不美,額頭有個黑痣,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她?
“你們公司現(xiàn)有多少流動資金?”
“這個……”姑娘話到嘴邊又咽下。
“是這樣的,我們剛和廣州簽定一批彩電合同,可是手里資金不夠,請你們貸款四十萬元就可以了,保證如期歸還,有經(jīng)委擔(dān)保?!敝心陭D女急忙接過話茬。
“我想具體了解一下你們公司自有資金究竟有多少?”
中年婦女慌忙推了一下姑娘,她這才想起什么。我隱隱約約聽到,“彩電票還可以,古井酒現(xiàn)在拿出來不合適,晚上再說?!蔽野殉閷湘i好準(zhǔn)備下班,中年婦女走過來微笑著拿出一張“東芝牌”彩電票(優(yōu)惠供應(yīng)券)遞給我,“麻煩你了,這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你們這是干什么?”我明白了她們是“皮包公司”,想通過行賄達到貸款的目的?!巴?,你們這就錯了,我們是根據(jù)企業(yè)的經(jīng)營狀況,自有流動資金多少,物質(zhì)保證以及經(jīng)濟效益的好壞來發(fā)放貸款。”顯然那位中年婦女有些尷尬。
“經(jīng)理,既然是縣官不如現(xiàn)管,咱們走吧!”姑娘嘲諷地掃了我一眼,揚著頭走了。
她們剛走到門口,忽然同進來的一個小伙子撞了個滿懷。
“媽!”
“中偉!”
“你來干什么?”小伙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
“我們是來看看王雪的!”那位姑娘“咯咯”地笑了起來。
噢,她就是劉中偉的媽媽?我心神慌亂,局促不安。中偉走到我的面前拉了拉衣角:“王雪,這是我媽,她是妹妹劉靖。”我靦腆地低下了頭?!安?。對不起,剛才……”說著,我看了看妹妹,含羞地一笑。
“王雪,你做得對,中偉找了個好姑娘,我和他爸爸放心了!”
“還是哥哥的運氣好。”劉靖插了一句。屋里,我們四個人都笑了,笑得那么自然,那么和諧……
傍晚,下起了小雨,我走在下班的路上,剛拐過薛家小巷,發(fā)現(xiàn)中偉在前面等我,“王雪,我媽叫你到家吃晚飯,爸爸也想見見你!”說著又遞了張晚上八點鐘的電影票??吹贸?,那雙期待的目光,充滿著希望和喜悅。
“唉,中偉,你喜歡我什么呢?”我若有所思地問。
“工作好,事業(yè)心強,人長得也……”他嘿嘿地笑了,我感到自己的兩頰熱乎乎的。
一把雨傘下面,我們并肩地走著,彼此的心里都憧憬著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