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　藍　崔占魁

車禍之后，

花季少女遭遇“非常愛情”

2002年7月，20歲的天津姑娘謝曉榮考入了天津美術學院。成為這所名校的幸運兒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可謝曉榮的臉上并沒有展露出輕松的笑容，相反卻郁郁寡歡。原來高考前，她和男友強海松約定雙雙報考天津美院，不料成績出眾的強海松卻意外落榜了。熟悉他們的同學都知道，他們不僅僅是一對小情侶，更是在困境中相互攙扶鼓勵的戀人。

謝曉榮是1999年9月到天津美院附中就讀的。她長得文靜秀氣，不喜歡運動，每次上體育課都要找理由請假，這讓體育委員強海松很是頭痛。“明明看起來不像有病的人呀！為什么要逃避體育課呢？”為此，強海松曾“刁難”過謝曉榮一次，拉著她到操場上跑了800米，結果謝曉榮跑完后臉色蒼白、呼吸急促，被送進了醫(yī)院，差點釀成大禍。這時強海松才得知發(fā)生在謝曉榮身上那離奇罕見的經(jīng)歷——

原來1997年5月，正在讀初三的謝曉榮不幸遭遇車禍被送到醫(yī)院搶救，血型為AB型RH陰性的她在兩次被輸錯血的情況下，竟然奇跡般生還。在經(jīng)歷了艱難的馬拉松式訴訟后，她打贏了官司，還促使國家將檢驗RH血型寫進了新的輸血規(guī)范中，并促使天津建立了RH陰性稀有血型血庫。

謝曉榮的這段經(jīng)歷聽得強海松驚詫、內(nèi)疚又慚愧，從此，這位心地善良的體育委員便默默地關心起體弱多病的謝曉榮來。2000年9月30日，謝曉榮和強海松等幾個同學一起去游樂場玩耍。晚上，同學們紛紛散去了，強海松堅持要送謝曉榮回家。在回去的公共汽車上，他主動牽住了謝曉榮柔弱的手……漸漸地，兩人目光碰撞在一起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但誰也沒有挑明什么。

經(jīng)過一年的等待，2003年7月，強海松再度報考天津美院，兩人終于在這所高校相會了，生活也因相聚變得美妙起來。

2003年10月的一個周末，適逢謝曉榮生日，那晚，在校外的一片草地上，緊張的強海松略帶笨拙地向心愛的女孩表達了自己的愛慕之情。他在送給謝曉榮的生日賀卡上寫道：“你的沉默并不孤獨，而是出于內(nèi)心真正的平靜；你的憂傷并不絕望，而是源于一潭清亮的溪流；你內(nèi)斂的神情，帶著一種無法比喻的善良，深深打動了我……”聽著強海松的表白，謝曉榮的目光由明亮變得欣喜，隨之又變得晶瑩。

“海松，我很感謝你，可我的身體情況確實很復雜……”

“我不在乎，你是一位堅強的姑娘，應該獲得愛。曉榮，我喜歡你，這一生讓我來保護你?！睆姾Ｋ蓤砸愕哪抗馑查g化解了一直籠罩在謝曉榮心頭的陰影，她撲進對方的懷里，泣不成聲。

從此，同為美術設計系的兩人經(jīng)常在合班的繪畫大課上坐在一起。每次，強海松都會為謝曉榮削鉛筆?！般U筆的削法很講究，太細太粗都不行，不同的臨摹實物，鉛筆削的角度也不同。”看著男友一絲不茍的認真勁兒，謝曉榮心頭充滿了無限溫暖。

他們還經(jīng)常結伴去寫生。夏日的池塘、晨曦中的操場、郊野的草地、秋收的麥田都成了他們常去游玩的地方。兩個初涉愛河的人深深陶醉在愛與被愛的喜悅里，絲毫沒有想到，為了這份愛，他們要經(jīng)歷多少磨難。

男友竟是威脅生命的“天敵”

一天，強海松回家吃晚飯，一臉嚴肅的父母遞給他了一張報紙說：“小松，你看看這個?！睆姾Ｋ山舆^報紙一看，上面竟是對女友謝曉榮輸錯血而打官司維權的整版報道——

原來，謝曉榮雖然奇跡般地活下來了，但她的母親李耀蘭通過查醫(yī)書、咨詢專家得知，由于輸錯血，女兒的體內(nèi)產(chǎn)生了抗體。根據(jù)《全國臨床檢驗操作規(guī)程》等醫(yī)學文獻記載：RH血型系統(tǒng)通過輸血或妊娠可產(chǎn)生免疫性抗體，當遇有相應抗原，可致溶血反應或新生兒溶血病。若誤診誤治，可導致患者殘廢或死亡。

法院最后判定指出，謝曉榮負有防止損害結果發(fā)生的注意義務：“要盡量注意保護自身的安全，防止各種危險情況的發(fā)生，采取必要的防范措施，避免出現(xiàn)醫(yī)學文獻記載的危害結果?！?/p>

這意味著，謝曉榮必須嫁給RH陰性血型的男子，這樣才能保障生育正常的胎兒。否則，由此造成的危險和傷害，天津醫(yī)院和肇事司機完全可以請求法院認定謝曉榮沒有盡到“注意義務”而免除責任。

強海松父母的表情很難看，他們說：“小松，上學期間要以學業(yè)為重，千萬不能分心啊！”

次日傍晚，強海松在校園外找到了謝曉榮，不出所料，女友十分憔悴。兩人默默地來到學校附近一個廢棄的火車道旁。這里曾是他們經(jīng)常結伴寫生的地方，秋日的寒風里，草地上那些不知名的小花俯首搖曳著。

“海松，你都知道了？”謝曉榮淡淡地問了句。

強海松苦笑了一下說：“曉榮，報紙我看了，命運對你真的不公平?！?/p>

“這些天我媽媽情緒一直很激動。也難怪，為了給我討公道，媽媽和爸爸離婚了，還背了十幾萬元的債。打了這么多年的官司，卻是這么個結果，誰也想不通呀！”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強海松問。

“我要上訴！媽媽也讓我上訴，他們無故剝奪了我的戀愛權和婚姻權。”

一陣無言的沉默，夜色里能看得出強海松憐惜女友的眼神。

回到家后，強海松上網(wǎng)搜索關于RH陰性血的資料，得知“全國擁有RH陰性血的人只占0.34%，天津市區(qū)登記的也只有9個人……”難道她只能在這幾個人中尋找自己的愛情嗎？太不公平了！

第二天，強海松悄悄去醫(yī)院做血型檢查，他默默祈求自己能是RH陰性血。然而結果出來后，他怔住了，強海松的血型竟然是威脅謝曉榮生命的“天敵”——A型RH陽性！按照醫(yī)學文獻，由于謝曉榮體內(nèi)存在抗體，如果他們結婚生孩子，出現(xiàn)溶血、早產(chǎn)、死胎的幾率是100%。

強海松是家里惟一的男孩。在他和謝曉榮的交往問題上，家里人雖然一早就知道，但一直沒有給予明確的支持。強海松的奶奶曾多次暗示孫子說：“我們家三代就你這一個男丁，奶奶還希望能四世同堂呢！”所以強海松的內(nèi)心也很苦悶，前方的路會怎樣，他也不知道。

“我用一彎殘月梳理我憂傷的長發(fā)/站在早秋的鏡前/我無法看清自己真實的臉/也無法熄滅愛的火焰……”此時蔡琴的這首歌成了謝曉榮真實的內(nèi)心寫照。

“來一次世間容易嗎？有一次相遇容易嗎？叫一聲朋友容易嗎？學會珍惜，小心翼翼?！毙挠徐`犀間，謝曉榮的手機上驀地收到了男友的短信。

謝曉榮再也無法抑制感情，緊握著手機，剎那間淚眼朦朧。

恍惚間謝曉榮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男友就站在自己宿舍門前。

“我已經(jīng)做通了父母的工作，他們很同情你的遭遇，支持我和你一起去上訴，以戀人的名義！”強海松的聲音擲地有聲。

“真的嗎？！”望著男友明亮的眼睛，謝曉榮一時間竟掩面輕啜起來，“謝謝你，海松，不管結果是什么樣，我都很感激你?！?/p>

心心相印

2003年11月，謝曉榮與強海松聯(lián)名共同作為原告，向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提出申訴的請求，他們在上訴書里寫道：每個公民都有婚姻的自主權，都有自由戀愛、自主婚姻、正常生育的權利，為什么遭遇車禍后的謝曉榮就不能擁有這些權利，反而還追加了一個莫名的“注意義務”……

但由于肇事司機已經(jīng)提出申訴，根據(jù)“一案不二審”的原則，她的申訴被駁回。

“你是個堅強的好姑娘，有權利爭取自己的幸福。不管訴訟的結果怎樣，我們還將共同面對人生路上的各種艱難。但不管怎么樣，我們自己首先不能服輸?！睆姾Ｋ赏岩蛔忠痪涞卣f。

面對戀人堅毅的目光，謝曉榮鄭重地點了點頭。此時這個命運讓人憐惜的姑娘的心中，確實有著太多的酸楚與悲痛。

2004年春節(jié)期間，謝曉榮突然生病住院了。其實在那場車禍之后，謝曉榮就留下了多處后遺癥：免疫力降低伴有心衰，腸胃功能紊亂，其中大腿的傷口處由于手術不徹底，股骨頭壞死已經(jīng)進入四期。由于不能輸血，謝曉榮再也不能夠接受手術治療了，十年之后，她可能會在輪椅上度過一生……

病床上的謝曉榮蒼白、虛弱，她靠在床頭，手里拿著一支畫筆。窗外的太陽和煦溫暖，洋洋灑灑地透過玻璃窗射了進來。“今天的太陽照得人心情真好?！?強海松知道，女友家一直住的舊房子，常年陰暗，很少曬得上太陽，而女友的病腿在每季的陰雨天都會隱隱地痛?？粗x曉榮輕閉雙眼，貪婪地享受陽光沐浴的樣子，強海松突然覺得心里很難過。隨即，他奪下了女友手中的畫筆，刷刷地畫了起來。頃刻后，謝曉榮睜開眼，發(fā)現(xiàn)面前擺著一幅素描畫。那是一處漂亮的房子，窗明幾亮，陽光充沛，碩大的房間明亮溫馨，還有一個長滿花草的陽臺?！罢婷腊?！”“這是我將來要送給你的房子?！睆姾Ｋ傻倪@句話，讓謝曉榮的眼淚一串串地流，淚水一次次打濕了被單。

2004月12月13日，最高人民檢察院以“只受理刑事案件，醫(yī)療糾紛不受理”為由，駁回了二人的訴訟請求。暮色凝重，得到這條消息的兩人坐在回天津的列車上一言不發(fā)。突然，謝曉榮冒了一句：“海松，我想去爬一次山。”

“好，我陪你去?！敝x曉榮和強海松爬上了北京的香山。冬天的香山?jīng)]有迷人的景色，只有與寒風抗爭的草木。

“曉榮，你看這花多漂亮??！”當兩人攙扶著登上山頂時，一種不知名的小花吸引了強海松?；ǘ涫欠郯咨?，不大，花瓣呈茄形排列，在這滿目荒涼的山頭，這樣芬芳的小花尤其讓人矚目。強海松順手摘下了幾朵，花朵在他的手里很快變成了兩朵別致的小戒指。“曉榮，你我一人一個，從今以后，我們都帶著它好嗎？”

春節(jié)過后的一天，謝曉榮驚喜地收到了強海松送給她的一份禮物。那是一副很漂亮的畫，畫上有個大房子，房子旁邊開滿了上次在香山看到的那種茄型花，一簇簇，一打打地開放著，美麗又溫馨。謝曉榮輕輕地打開了賀卡：曉榮，這種花叫緬茄花，它經(jīng)常開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緬茄花的花語是恒心、執(zhí)著, 因勇敢而美麗。它為我們的愛情默默開放。

謝曉榮的淚水再一次盈滿眼眶，她默默帶上了那枚別致的花戒指，仿佛聞到了淡淡的花香。雖然前方的路依然泥濘、坎坷，但有了知心戀人的陪伴，從此不再漫長、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