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盞

在夜晚，許多事物掉進村里就看不見了

唯有村口那三兩點燈火

像是幾只藏不住的眼睛

警惕地盯著什么

在夜晚，所有的光亮都是黑暗的仇敵

而一個亮著的燈盞

就是仇家腰間那柄未磨掉銹跡的寶刀

刃口上掛著一朵憤怒的小花

月光下的銀匠

霜冷的夜晚

不斷從峽谷北端吹來的山風(fēng)

不止一次的讓一把紅銅茶炊摁住的爐火

露出了暗紅色的獠牙

這是臘月里的高原

大風(fēng)之中，一塊被雪原封存的圣地

——我的故土，一個被譽為雪梨之鄉(xiāng)的地方

正被一天天加重的寒氣所籠罩

而被肆虐的寒風(fēng)吹倒的月光之盞

卻在今夜鋪開了一片比格薩爾王的故事更為

遼闊的憂傷

那位在月光下打磨首飾的老銀匠

他是我的族人或者祖輩

正在為新年里精致的生活而無法入眠

此時，他的寂寞是如此的寧靜

就像他在夜色中緩慢抖露出來的絕技

細膩并且不動聲色

如果他這一雙粗糙的皺紋之手不停下來

整個世界的月光

都將喪失炫耀的力量

童年的羊群

是幾朵閑云飄落在老松坪狹長的草甸上

是草的綠袖子隨風(fēng)舞動時漏出的幾顆寶石

是悠揚的牧歌散落在草原深處拽出的一串音符

是風(fēng)吹草低處一縷月光在低頭吃草

這就是我的羊群

承載著童年緩慢的成長和簡單的歡樂

就像一直在我的頭頂放牧著浮云的微風(fēng)

二十七年吹拂著我宿命的家園

今夜，風(fēng)中的羊舍

空空如也。像一個張開的嘴巴

在夢里將我呼喊

回望故鄉(xiāng)

向西，千里之外

一個中國地圖上的小黑點

一個被稱作雪梨之鄉(xiāng)的高山河谷地帶——金川

正被一天天壓低的雪線封凍

而雪線之下，遍山的野花正毫無顧及的怒放

于3000米之下的六月

此時大渡河洶涌的波濤在峰回路轉(zhuǎn)中一路東去

而我，一個身在異地的游子

正展開心靈的地圖向西回望

盡管我夢中的家園已經(jīng)被時光之手傾斜

但我分明看見蒼老的父母親

像以前一樣側(cè)著身子。在風(fēng)中

為我打開了厚重的門扉

王志國，男，藏族，1977年11月出生于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金川縣慶寧鄉(xiāng)一個叫老松坪的高原村寨。1998年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已陸續(xù)在《詩刊》、《星星詩刊》、《詩歌月刊》、《民族文學(xué)》、《北京文學(xué)》、《飛天》、《綠風(fēng)》、《中國詩人》、《詩選刊》、《青春詩歌》、《青海湖》發(fā)表作品?，F(xiàn)為《巴中廣播電視報》社新聞部記者，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