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麗雋

彼此，像樹一樣

舒展開枝條、葉子和脈絡(luò)，以及

根植于地的黑暗部分?！眱深w心一樣嗎？“露水

不動聲色，打濕了最終的沉默——

你的眼底，閃爍著遙遠的星群

璀璨卻難以企及，還有多少

不曾到達的地方呵……這過去的半個人生

我已不記得

是否有過真正的選擇。你問我在想些什么

我說起了南方東部的海島，和鳥

我說起群山之中的滿月

在它下面，菊花清氣撲鼻

上山

草叢里窸窣作響。小松鼠

拖著蓬松的大尾巴，在枝椏間

倏忽一閃?？丈健ｘB語。頻頻振羽之聲

多么細(xì)小、無處不在的……蕩漾

“心靈是個孤獨的獵人?！蔽蚁矚g

這樣細(xì)細(xì)地造訪：

枯草、呼吸、洞穴、尚有體溫的毛羽

我喜歡逐一確認(rèn)，這世間萬物，隱秘

而豐厚的心靈。它們

不比一道光線明亮

卻比人心，久遠得多了

回來的路上，一顆小榛子從頭頂“啪”地落下

停在了我的腳邊

我把它緊緊地攥在手心里

直到它，整個地發(fā)熱。我知道，這是大山

給予我的，溫潤的饋贈

坦頭鎮(zhèn)

為了看看陽光，我來到世上。

——巴爾蒙特

之一：取水

天慢慢地亮了，霧氣散去

泉水變得透明

水桶里，新的一天

正在慢慢地蓄滿，變沉……

我喜歡順著山路，再往里走

天空那么安靜

黎明那么靜

山谷把同樣的靜謐，給了我這個

一無所有的異鄉(xiāng)女子

有時候聽到風(fēng)中一兩聲

難以抑制的抽泣

之二：槐花香

從住處到郵局，要經(jīng)過

一段黃昏、一座石橋、一棵石橋下

古老的槐樹

橋下的流水緩緩地匯入甌江

也有時，漲潮的江水運回些水草

枯枝和泥沙

只有槐樹是安詳?shù)摹．?dāng)我寄了信件回來

靠近滿是青苔的橋欄，我站得

那么輕，新鮮而久遠的

花香一樣輕……一些事物

細(xì)細(xì)地飄落，另一些，正悄悄地

返回到自身。呵，我業(yè)已疲憊

卻不再感到痛楚。合上眼，就這樣

深深地呼吸——

我不由自主的身體探出

探出那空闊的

令人迷醉的天空

之三：漫步

在坦頭，往往，天還沒有黑透

鎮(zhèn)子就顯出了空曠

沿著甌江，一直走，低飛的

麻雀，在夜色里撲楞著虛無

啊，從故鄉(xiāng)到異地，總是顛簸和流離

總是四面群山，圍攏

時間的寂靜……邊上江水

緩緩流淌著，那不可挽回的過去

“我最懷念的，不是那

終將消逝的東西……”

也許我，是一顆沖上堤岸的水珠

或是另一些，慢下來的詞語

之四：在河之洲

天氣晴朗的日子，水色不再蒼茫

明晃晃的江面上

人們忙著打漁、運貨和采沙

我也在忙著自己的事。在這座

臨江的樓房里

生存是多么地冰冷

和孤單……當(dāng)我疲倦

望向窗外——

一片沙洲，在對岸

在遼闊的波浪后頭，就那樣

輕輕地晃

上面，萋萋綠樹

三兩人家

輕輕地晃，直到

輾轉(zhuǎn)多年后的今天，像是我

心里的遠方

仿佛輕易就可跨越

仿佛一生

都難以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