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丕謨

滿頭烏發(fā)，顯示青春年華，人生活力。烏發(fā)亮麗，飄卷如云，那廣告里張曼玉、鐘楚紅在熒屏上的回頭一甩，眼波流轉(zhuǎn)，滿望的青絲猶如柳風初拂，千絲萬絲，真讓人羨慕天底下的美麗，怎會讓她們獨占了去。青春是逗人的，少女鬢發(fā)如云固然可喜可愛；少男們短發(fā)初理，那鬢腳、發(fā)根處頭皮青青，短發(fā)青青，也確實讓人感到眼前一亮，別有一種清新的美，透發(fā)彌漫。

青春充滿欣喜，充滿活力。年輕時鳳妹初嫁，星期天春困午睡，一覺醒來，見邊上佳麗鼾聲細細，白嫩透紅的臉頰上短發(fā)半掩，不就是活脫脫一幅溫庭筠“鬢云欲度香腮雪”詞意圖嗎?于是這心里也就潮起伏，因思林黛玉葬花詞：“一旦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想到這里，趕快一瓣心香虔誠祝愿，但愿我妻紅顏烏發(fā)永遠留駐，天底下如云少女，水葆青春快樂。

然而規(guī)律無情，三十幾歲近四十歲，我和風妹頭鬢里都鉆出了一根兩根白發(fā)。鳳妹比我更感觸，大概是出于女性的敏感，白發(fā)初生，似乎宣告了春的歸去。后來鳳妹不幸跨鶴仙逝，先我而去，貧賤夫女3百事哀，真是欲言還止。宋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焙髞碛裾錃w我，烏發(fā)濃密，見我發(fā)稀頂禿，鬢邊白發(fā)像箭一般地亂鉆，一度以此戲謔。可是光陰似箭，霎眼之間就是十多年過去，如今是玉珍當年烏云般的濃發(fā)里，也開始鑲上一絲兩絲的銀絲了。初起自然是感慨萬千，看到就隨手拔掉，自欺欺人，眼不見為凈；怎奈幾年下來，白發(fā)開始兩三莖、三四莖地加強進攻力度；玉珍要拔，我卻阻攔，一切還是聽任自然，隨緣為好。我愛玉珍，愛天下人，要緊的還是心態(tài)問題，心態(tài)一好，白發(fā)又奈我何?

不知誰的詩說：“公道世間唯白發(fā)，貴人頭上不曾饒?！笔澜缟媳M管有各-種各樣的不平等，然而白發(fā)卻播灑公平，不管窮人還是富人，低賤還是高貴，它卻公平執(zhí)法，一視同仁，年紀一到，每個人的頭上都來他幾根，乃至百根千根，直到滿頭銀絲，鬢發(fā)如雪。

鬢發(fā)如雪倒好，最怕是頭發(fā)花白，有憔悴相。當年爸爸媽媽，頭發(fā)白白花花。父親不幸逝于恐懼與貧病交加的“文革”初期，那時已經(jīng)白發(fā)多于黑發(fā)，漸見滿頭如雪氣象。所幸老母健在，直到如今八十大壽，滿頭銀絲飄飄，反倒更見風度。白發(fā)之美者，曾見張嘯林媳婦陳守書女士，“文革”結(jié)束已經(jīng)八十多歲，好在保養(yǎng)得法，面色紅嫩，映襯著如雪銀絲，真所謂是仙風道骨，鶴發(fā)童顏。后來陳守書去美國定居，不知現(xiàn)在還健在否?再有就是銀屏上的費孝通先生，滿頭銀發(fā)真是美得風度翩翩，誰謂夕陽遜于朝陽?

白發(fā)是自然現(xiàn)象。對于這種自然現(xiàn)象，誰也無法抗拒。一次傍晚，信偉請我在定西路新奇洋美發(fā)廳洗頭按摩。那年輕安慶姑娘見我鬢有白發(fā)，于是動員染發(fā)如何?所謂染發(fā)，就是把白發(fā)染黑。姑娘好心，我卻婉謝：晚上還有事情，來不及了?？墒莾?nèi)心卻愛好自然。既然上帝在衰年賦我以白發(fā)微花，就好比經(jīng)霜秋林，由綠轉(zhuǎn)黃，葉片中千片萬片，還有好多轉(zhuǎn)成明紅，不也別有情韻嗎?“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痹谏娇辞锶~，處世憐白發(fā)。忽憶去年秋天在復旦大學經(jīng)世書店與趙鑫珊、周玉明、吳中杰、高英一起為讀者簽名售書，宴席間周玉明就大發(fā)高論道：“我就愛趙鑫珊的白發(fā)，白發(fā)代表智慧和老成。”真是快人快語，出語驚人。

當然，我自己不染發(fā)，不等于反對別人染發(fā)。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青菜蘿卜，各有所好。只要你認為是染發(fā)好，那就按照你所愛的去做吧。況且白發(fā)宣告春光逝去，然而事實也并非全然如此，不是就有好多朋友從小就滿頭白發(fā)嗎?這或許又是一種色素脫落的病態(tài)了。再如伍子胥一夜愁憂，須發(fā)盡白；梁朝周興嗣通宵編成《千字文》，第二天也頭鬢全白了；還有沈腰潘鬢消磨，這自然又是愁思催人，用腦過度的結(jié)果了。

如今我已不知老之將至，正在向耳順之年進軍。兩位兄弟旅居海外，也早已是年逾知命，白發(fā)如箭了。據(jù)說丕森的頭發(fā)白得更加厲害，為了保住工作，顯示年輕，聽媽咪說他也白發(fā)染黑，苦戀青春，則又在染發(fā)之中，透出來的不僅是青春的消逝，而且更加是謀生的悲涼了。

面對白發(fā)，終究是無可奈何的事。滿頭堆雪，銀絲明潔，雖然別有美韻，可是畢竟日薄西山，來日無多，要緊的還是一份心態(tài)。蘇東坡有首《浣溪沙》詞我很愛讀，詞牌底下有句子道：“游蘄水清泉寺，寺臨蘭溪，溪水西流?！痹~的下半闕說：“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fā)唱黃雞?！甭犝f蘇東坡還有一首《與宗同年飲》詩，詩中有句：“黃雞催曉不須愁，老盡世人非我獨!”有這么許多世人陪我一起老去，我又獨個兒為鬢邊的幾箭白發(fā)，愁什么呢?

感覺新加坡

今年春節(jié)初二上午，忽接曹燕珍電話，說要開車接我與玉珍去她家里玩，然而因為下午就要乘機作泰、新、馬東南亞三國之行，故而失之交臂?；貒蠼o曹燕珍捎去電話，說聲“抱歉”。曹燕珍問我：“你新加坡去了幾次?”我答：“新加坡我還是第一次去?！辈苷f：“我新加坡去了八次，對那里可以說是很熟很熟。除了開獨唱音樂會之外，還出席了李光耀主持的千人宴?！笔堑模苎嗾湟愿璩业纳矸?，多次出游新加坡，可謂是備極榮耀，光點閃亮。我想，這篇《感覺新加坡》要是由她來寫，一定會出落得精彩繽紛，引人入勝。然而，各人感覺有時相近，有時往往五花八門，各不相同，一想到這里，便感覺到我寫《感覺新加坡》的理由依舊成立，于是便欣然命筆，一抒我的感覺為快。

從新加坡樟宜機場出來，啊，美麗的新加坡，在充滿欣快之中，第一眼給我的感覺就是綠凈、整潔、美麗、滋潤，一看就是一個安靜、文明、恬適、富庶的國度。難怪靜安寺德悟長老在訪問新加坡后要說：“呆在新加坡半個月身上也沒有灰塵，空氣干凈得好像汰過一樣，當時的感覺是呆在那里真不想回來了。”比照下來，上海發(fā)達、繁華，決不遜于新加坡，可是空氣、水質(zhì)的污染，環(huán)境、馬路的骯臟，那就與新加坡相去太遠，無法同日而語了。在上海馬路上，由于空氣污染嚴重，汽車、摩托車、助動車尾氣排放，道道濃煙，吸進肺里，經(jīng)常使人有打惡心的感覺?？墒且幌嘛w機，到了新加坡，那空氣竟是干凈得如此讓人感到渾身舒坦、輕快，如入仙境……

印象中新加坡的綠凈，馬路兩旁，屋子邊上，到處都是樹，都是花；地上干凈得半張紙片也找不到，半點垃圾也看不到；空氣干凈得猶如洗過那樣，濾過那樣。這種一望無際的綠，與感覺出奇的凈，加上路上行人稀少，如入太古，使我不禁想到王維的那幾首有名的山水詩來：

山中相送罷，日暮掩柴扉。

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

——《山中送別》

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

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竹里館》

可王維詩中所誦畢竟是農(nóng)業(yè)時代，而此刻畢竟是工業(yè)時代社會；詩中所誦畢竟是古代的山里，可這里畢竟是現(xiàn)代的城市；詩中所

誦畢竟是大國的一個名人隱居亮點，而這里畢竟是一個小國的全部啊!一想到這里，我真希望我們的國家，在現(xiàn)代化的進程中，非但不以犧牲環(huán)境為代價，并且還要借鑒新加坡，借鑒澳大利亞，借鑒瑞士、德國、法國、美國等現(xiàn)代化工業(yè)國家的先進管理，提高全民素質(zhì)，把我們的國家，我們的上海，真正建設成為一個舉世矚目的大花園。

再加新加坡的滋潤，也印進到了人們的心靈深處。從風水角度講，一塊地皮，滋潤了就有生氣；干巴巴的不毛之地，只是一片死氣。新加坡的滋潤，加上政府部門有條不紊的規(guī)劃，造成了新加坡的滿眼濃綠，成其為世界上有名的花園城市。從地理位置看，新加坡地處馬來半島東端的新加坡島，扼太平洋與印度洋的咽喉，周圍都是海洋，先已得了地氣的滋潤；再加這里地近赤道，一年到頭溫熱多雨，每年降水量多達2400毫米，這就又加上了一重天氣的滋潤。我們初來乍到，天空剛灑下一陣雨簾，俄頃雨收天青，綠侵眉宇，滿身都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清爽，可見充足的降雨量，對于一個地區(qū)生命滋潤的意義。天氣與地氣的滋潤，加上人和的力度，造就了新加坡一流的綠化環(huán)境；而一流綠化環(huán)境反過頭來，氤氳了大量的新鮮空氣，保持了空氣的潔凈度和滋潤度，這真是一種可貴的良性循環(huán)。這不禁又使我想起唐朝張旭的那首《山中留客》：

山光物態(tài)弄春輝，莫為輕陰便擬歸；

縱使晴明無雨色，入云深處亦沾衣。

新加坡雖然沒有高山，但花芭山、圣淘沙的輕陰，也足以讓人挹一掬嫩綠，滿把的滋潤了。

還有，新加坡的整潔，非但街道整潔，馬路立體公路四通八達，開筑有序，并且樓宇整潔，樹木整潔，公園整潔，整個國家，整個城市，都處在令人賞心悅目的整潔狀態(tài)。大凡整和潔，往往給人以連在一起的感覺。一個城市規(guī)劃得整齊了，便讓人自然而然地產(chǎn)生一種潔的感覺；一個城市的建設要是雜亂無章，那么任憑你再打掃干凈，也有一種潔不起來，不是滋味的味道。新加坡是世界有名的金融中心、國際海港、商業(yè)城市。這里的珊頓道，集中了世界上上百家有名的銀行，美國的摩天大廈、最高法院、國家圖書館、博物館等，一處處都安排得錯落有致。此外如烏節(jié)路繁華的商業(yè)大街，梧漕河以北密集的酒樓和旅館，小坡地帶的新型住宅區(qū)，再加上植物園、大學校院，以及裕華園、虎豹公園、龜魚島、圣淘沙海上樂園等游覽圣地，縱使是政府辦公，居民住宅，港口碼頭，商業(yè)金融，擠擠滿城，五花八門，可卻規(guī)劃一流，秩序井然，讓人驚詫，讓人欣喜，讓人感覺到現(xiàn)代化規(guī)劃和管理帶來的奇跡。新加坡的城市整潔，真是讓人印象深刻，久久難忘。

新加坡的綠凈，新加坡的滋潤，新加坡的整潔，再加上新加坡圣淘沙島的魚尾獅，市區(qū)林立閃亮的摩天大樓群，古老的圣安德烈大教堂，氣派的政府大廈和國會大廈，莊嚴的最高法院，美麗的新加坡海峽，以及從海峽遠眺印度尼西亞蘇門答臘的隱約明媚，再加上一年四季光照充足，織就了新加坡的美麗、明麗和亮麗。這真是一個光彩照人，使人久久難忘的國家。

再有就是新加坡的富裕。新加坡原是一個貧窮落后的國家，后來急起直追，非但實現(xiàn)了“居者有其屋”的理想，并且早在1993年，人均國民生產(chǎn)總值就已經(jīng)達到了17000億美元，位置僅次于日本而排名亞洲第二，從而進入亞洲“四小龍”的行列。在旅途中，導游窈窕的王小姐曾向我們介紹，現(xiàn)在新加坡的年輕人有“一二三四五”等五個追求：一是一個妻子，二是兩個孩子，三是三處屋子，四是四個輪子，五是五位數(shù)的票子。一個妻子，當然愈漂亮愈溫柔愈好；兩個孩子，新加坡政府不鼓勵節(jié)制生育，一對夫妻一個男孩一個女孩自然最理想不過了；三處房子，一處自住，一處辦公，一處出借，如意算盤真是打得“滴溜”響；四個輪子，出行有汽車，從奧迪到皇冠到奔馳，自然是改朝換代，越換越高級了；五是五位數(shù)的票子，五位數(shù)的票子就是每個月上萬元的新加坡元收入。本來新加坡元1元抵6元人民幣，眼下新幣貶值，1新元也還抵得上5元人民幣，那末這種每個月的理想收入多則10萬人民幣甚至更多，少說也有5萬人民幣的收入了；那富裕程度，自然讓起步中的中國人聽得饞涎欲滴，神往不已。

據(jù)說，過去的新加坡也是一個既貧困，又落后的地方，下起雨來到處都是泥濘，平時隨便外出走走，到東到西的都可以看到滿街的垃圾。這真是難為了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去新加坡的徐志摩和郁達夫了。尤其是郁達夫，于1938年底，帶著家國之痛，偕王映霞攜子郁飛，從福州乘英輪和豐公司豐慶輪赴新加坡《星洲日報》社上任。在郁達夫眼里，當時的這次遠行，竟大有“投荒炎海”的況味，不信有詩為證：“投荒大似屈原游，不是逍遙范蠡舟；忍淚報君君莫笑，新營生壙在星洲?！闭媸莻娜藙e有懷抱。然而更大的痛楚還在后面，到了1940年5月，郁達夫與王映霞竟從分居而終至于勞燕分飛，登報離異，從此結(jié)束了十二年恩恩怨怨的夫妻生活。比照之下，畢竟是我輩有幸，在吃盡“文革”大苦頭后，帶著微笑與妻攜手而來，來時又非復半個多世紀前貧窮落后的新加坡，那晴朗的心境真讓人身腳俱輕。面對眼前這個美麗、干凈、明亮、富庶、安定的國度，這又使我自然聯(lián)想到新加坡近三十年來厲行法治，重罰治國的赫赫政績。

的確，說到罰，新加坡的重罰真是讓人心驚肉跳，作用明顯。相比之下，我們國家的處罰就輕多了，譬如車輛闖紅燈罰30元，公共場所抽支煙罰5元，隨地吐口痰罰5角，這種不痛不癢的罰，比起新加坡的重罰，真有點兒撓癢癢的味道。在新加坡，要是在馬路上隨地吐口痰，最高的罰款可達1000新加坡元，折合人民幣達5000～6000元的高額；要是在公共禁煙場所抽支煙，一罰就是500新元，折合人民幣也要在2500～3000元左右。此外如犯了罪不當誅而又有民憤的，則往往施以鞭刑；這種鞭刑，往往一鞭兩鞭下去，皮開肉綻，個把月也不得痊愈。好幾年前曾見報載有個美國青年，因為在建筑物上亂涂亂畫，破壞了國家的公共設施，被當?shù)胤ㄔ号辛P四鞭的刑罰。消息傳出，美國公眾輿論一時大嘩，紛紛譴責新加坡的鞭刑侵犯人權，總統(tǒng)克林頓還親自給新加坡領導寫信，要求免除鞭刑。結(jié)果考慮到美國公眾情緒和克林頓的面子，法院改減為刑罰兩鞭，更增罰款，引得新加坡輿論一時評為“克林頓的面子值兩鞭”。由此可見新加坡重罰，加上新加坡國民的收入，確實給新加坡的綠化、干凈，以及社會治安和精神文明，帶來了明顯和治理效果。在英文中，“美好”與“處罰”都叫FINE，成了一個雙向詞。說句笑話，有人認為，新加坡的“美好”是“罰款”罰出來的。這也從一個側(cè)面，說明了文明和法制的關系。

對于新加坡，回國以后，也有人談到不喜歡新加坡，認為新加坡雖然美麗、干凈、文明、富庶，是個微型超級大國，但卻思想僵化，人們娛樂生活不活躍。這自然也和新加坡雖然是個資本主義國家，但卻奉行東方的儒家精

神有關。關于這個中的是是非非，由于我不是社會學家，也就只有等待社會學家去分析是非，評判得失了。然而無論如何，新加坡在我感覺上留下的綠凈、滋潤、整潔、美麗、富庶的印象，卻是深刻而難以抹去的。

由于旅途匆匆，我們在新加坡只停留了一天一夜的時光，不比半個多世紀前的徐志摩在那里有“濃得化不開的”經(jīng)歷，更不比曹燕珍的八次光臨，所以只能夠是浮光掠影，留下一個大致的感覺。今后要是有機會再次去新加坡觀光，那就可能又會有深一層的印象了。

新昌大佛寺記游

新昌大佛寺久聞大名，久思一瞻，今年3月，終于因為緣分來到，圓了一個久系心頭的夢。3月29日下午，吃過新昌市政府招待的盛美午餐，我們一行在陳局長陪同下，興致勃勃，乘車來到縣城西南2公里的石城山麓，進山看佛。

大佛寺門票每張10元，我們因為借當?shù)厥懈墓?，作為觀光考察者的身份，免票入寺。

我們踏著山麓邊上平坦的谷道，一路指指點點，談笑入寺。這時微雨初過，山樹如沐，放眼一望，但見谷道寬闊，橫過寺前，道路的左面和右面各有一個占地極大的放生池。放生池池面開闊，水波瑩澈。在右側(cè)放生池的南端盡頭，幾案似的小石山上分明刻著“放生池”三個大字。平生瞻仰寺廟，如寧波天潼寺的放生池可謂大矣，然而比起大佛寺的偌大放生池來，那就烏足道哉了。本以為到大佛寺主要是看大佛，但大佛寺寺前明澈干凈，氣派開闊的放生池，以及放生池周圍的明麗景色，確實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沿著曲折幽徑踏進寺廟，又轉(zhuǎn)過幾處屋宇掩映的僻靜小道，過天王殿，忽見眼前開朗，游人如織，原來已經(jīng)是來到供奉大佛的大雄寶殿了。大佛寺的大雄寶殿依山而筑，從外面看上去，但見飛檐流碧，層樓疊出，這樣一重一重地貼著山面而上，總共五層，氣勢輝煌之極。進入大殿，但見石室中一佛巍然，盤膝而坐，面容慈祥，大耳垂肩。測量下來，石佛連座高達13．32米，兩膝蓋之間的距離寬達10．6米。佛面細眉長眼，雙耳各長2．8米。據(jù)說大佛相疊著安放在膝上的手掌心里，足足可以放得上一桌齋飯，供一桌子人圍攏而坐。對于這樣連山開鑿，并且精美絕倫的巨大石佛，難怪南北朝齊梁時期文學家劉勰到此贊禮，要撰下《梁建安王造剡山石城寺石像記》的妙文了。

大佛寺始建于東晉穆帝永和初年(公元345年)，原名隱岳寺。后來和附近的元化寺、棲光寺合而為一，取名為山城寺。此后歷朝相沿，從唐以來，又有瑞祥閣、寶相寺、毗盧閣等名稱?？墒且驗樗聫R由石刻大佛享名于世，所以為了方便好記起見，人們一般都樂于稱此為大佛寺。

史書記載，大佛寺的大石佛從齊武帝永明四年(公元486年)開鑿，到梁武帝天監(jiān)十五年(公元516年)竣工，前后歷時達30年之久。由于主持石佛開鑿的比丘，先后經(jīng)歷僧護、僧淑、僧祜等三代人，所以世稱“三世石佛”。據(jù)說，當“三世石佛”完成之初，“四遠士庶，并提夾香花，萬里來集，供施往還，軌跡填委”，真可謂是極一時之盛。

參觀大佛寺，佛寺周圍的秀美山水，明麗風光，以及罕見大佛，深深地打動了遠方游人的心。怪不得玉珍到此，激動得連連稱贊：“這里的佛寺景觀，看上去要超過國清寺?！庇裾涞倪@種看法，想不到竟和千余年前來到這里觀光的詩人李白，不謀而合。當年李白謁大佛寺，曾有詩道：

新昌名跡寺，登覽景偏幽。

僧向云根老，泉從石縫流。

寒鐘鳴遠漢，瑞像出層樓。

至此看無厭，天臺覺懶游。

大佛寺的可看之處，除了“三世石佛”、明凈山色和放生池，還有石佛寺開山祖師曇光法師棲隱的洞府，以及智者大師紀念塔。智者大師原是隋朝高僧，天臺宗的創(chuàng)始人，因為后來示寂這里，所以后人建有環(huán)圈形狀的石塔，以示紀念。

從大佛寺出來，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從宏偉莊美、動人心魄的“三世石佛”身上，我看到了人類的毅力、人類的智慧，以及人類的創(chuàng)造力。天底下任何事情，我想，要是有了毅力，再加智慧，又何愁什么人間奇跡創(chuàng)造不出來呢?

出大佛寺，由原路穿過放生池，在陳局長帶領下，我和玉珍，婁國良、勞其華夫婦，又登上了獅子山曉陽亭的北坡，進千佛巖。千佛巖石室依山鑿石，在不到30平方米的石壁上面，密密猛猛地鑿有1040個佛龕；每個佛龕里面，又都鑿有一尊小小石佛。據(jù)說這些石佛，雖然只有幾寸光景，可卻各有神情，饒有別趣，與附近大佛寺里的龐大石佛，形成明顯且又有趣的對照?？上н@些小小石佛，在“文革”中被造反派戰(zhàn)士，一個個都砸毀頭部，致使人們來到這里，但見滿眼的都是無頭佛像，滿眼的都是萬劫不復的無限傷心。啊，上帝，你既然讓人們在歷史長河里，創(chuàng)造了人類文明的燦爛，那又為什么要放出魔鬼撒旦來摧殘這燦爛的文明呢?我搞不懂!

責任編輯鄒正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