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 蕓
蔣蕓,女,1944年7月出生,江蘇吳縣人。畢業(yè)于臺灣政治大學(xué)中國文學(xué)系。曾任編輯、記者。60年代后期在香港于泰國、邵氏兩大電影公司任編劇,又任《新風(fēng)采》編輯、后為《清秀雜志》總編輯,大學(xué)時期開始創(chuàng)作,散文為主,兼及小說。專欄作家,出版散文集二十余種。
我看到一只蝴蝶,那灰黑色的翅膀輕巧地一撲一臺便停留在—輛紅色的跑車上……
那時,天陰陰四周迷迷蒙蒙,雨點(diǎn)不斷落著———為什么會飛來一只突兀的蝴蝶、不怕雨的蝴蝶,不留在春天的花園、不選擇飛舞在陽光之下的蝴蝶?就在路口的紅綠燈前,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它飛向那輛紅色的跑車,翅膀撲了兩下。便靜止不動,乖巧地匍匐在左邊的車尾燈上,不再飛開了。
這樣奇怪的一幕,忽然叫我全身緊張起來,好奇地想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聽說每一只蝴蝶都是精靈變成的,蛹化成蝶,蝶戀著花、糾纏著花,其中的淵源我下明白,只知道化成蝶后的靈魂會回來尋找前生的記憶……它是前生的人兒嗎?
在這樣的時刻,眼前出現(xiàn)了一只灰黑的蝶、不怕雨的蝶、死死地黏住一輛紅色跑車的蝶,這不僅令我好奇,更令我悚然,我決定尾隨著這一輛車,不,我尾隨著這一只蝴蝶;看不到開車的人,只知道每一次車停在紅綠燈前,車的拐彎、車的震動也嚇不走、震不走———啊,這該不是無意中的停留吧,這蝴蝶不會是過客,該是長久守候著、跟蹤著,終于盯上的有心之蝶吧。
而我也盯上了這只蝴蝶,盯上這輛紅色的跑車,我在鬧市中跟了它一條又一條街,興它時遠(yuǎn)時近,我所注視的那車尾燈上的灰黑點(diǎn)一直沒有消失,偶然還撲一撲翅膀來告訴我它還在那兒。有兩次,我還故意按一按喇叭,想警告前面那駕駛的人———你啊,你被一只蝴蝶盯上了;而我卻盯上了這只怪異的蝶。
我還想告訴那人,這不是一只普通的蝶,一定是一個精靈,一段前世今生的孽緣,一份不能甘心的愛與恨。如非親眼目睹,怎能相信它真實(shí)地發(fā)生著,大約跟隨了十來分鐘,渾忘了自己目的地的我,突然醒覺而趁著我這一霎分神之際,那輛被跟蹤的跑車,載著死命盯上它的怪蝶,越過一個剛剛亮起的紅燈,消失在拐彎街口了。
望著那點(diǎn)紅在眼前消失,而忽然間雨嘩嘩地下六了,一個不曾解開的謎,一個不可思議的真實(shí)經(jīng)歷,沒有人能告訴我,也沒有人會去告訴那車的主人了,像做夢一般的,在一個雨天,一只蝴蝶盯上了一輛車,而我盯上了那只蝴蝶。
我甚至想把這只蝶與我的關(guān)系拉近一些———一度我?guī)缀踝采纤?,饒是如此,也不曾把它嚇退,這樣明顯的停留,又豈僅是一個偶然!
而開車的人竟如此地?zé)o知無覺,我曾超越那輛車,想去看清楚開車的人,偶然的一瞥,讀不透他大半生的故事,也許也像普天之下,大部分的男子一樣,生命中也曾經(jīng)歷過長情、薄幸、人欠他、他欠人,或其他更曲折離奇的,但并下是人人能叫一只癡情的蝶兒亡命不舍天涯追蹤。蝶啊蝶,你從何處來,將往何處去?嬌嫩脆弱的你,原只宜在花間翩翩的,又何苦風(fēng)中雨中地漂泊?屬于一只蝶的心,是否在經(jīng)歷了人世間的情愛后仍然有不能忘卻的?在車水馬龍的鬧市,塵世滔滔,誰又能明白你的心……
蝶啊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