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萬平

年少時不懂事，總覺得父母的婚姻是家長包辦的產(chǎn)物，毫無愛情可言。特別是在翻家里那些老照片的時候，這種想法就更加強烈：父親年輕時長得眉清目秀，可以說是一表人才；而母親卻瘦瘦小小，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直到自己也有了溫馨的家庭，才逐漸理解了父親和母親之間那無語的深情。

記憶中，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母親不識字，不會算賬，自己從來不敢上街買東西，怕被人騙了。父親二話不說，每次都用自行車帶著母親去集市，母親看中了什么東西，父親就負責跟人家講價，付賬，拎東西，３０年如一日。父親的好脾氣在村里是有口皆碑的，他從沒跟母親吵過架，雖說母親有時也會挑起事端，但無論母親怎么發(fā)脾氣，父親也不還嘴爭執(zhí)，總是笑呵呵地自我檢討。慢慢的，母親也不好再說什么了。不過有一次父親是真的急了，把母親狠狠地“熊”了一頓。那是一個夏天的午后，母親不慎碰翻了新灌了開水的暖壺，頓時腳上紅腫起泡。父親一改往日的溫和，一邊大聲責怪母親不當心，一邊翻箱倒柜地找藥。結果，那一個月的家務活父親都包了。

父親性格開朗，和母親嘮嗑的時候，多數(shù)都是他講母親聽。父親最愛講的是當年他上中學時，班里許多女生自己買了雪花膏舍不得用，都拿來偷偷送給他。父親一邊津津有味地講，一邊不時地瞟一眼母親，母親則嗔怪地看他一眼，嘴里說聲“臭美”，便又低頭做手里的活計。逢母親不開心的時候，父親就給她講笑話，其中最經(jīng)典的一個是這樣的：父親小時候有一個玩伴兒，他見小朋友頭上都生虱子，心里羨慕得不得了。有一天，在大家相互捉虱子時，他瞅準機會捉了個又肥又大的迅速放在自己頭上，說“就讓它來下崽吧”。往往不等父親說完這個笑話，母親已經(jīng)笑得直不起腰來了。

那年夏天，父親給地里作物噴藥時不慎中了毒，渾身乏力嘔吐不止。母親嚇壞了，騎上自行車喊來了鄰村的醫(yī)生，醫(yī)生給父親打了一針，說：“不礙事”。母親仍是將信將疑，那天晚上一宿沒合眼，給父親扇了一夜的扇子。從那以后，母親再不讓父親用那種大流量的噴霧器了。于是，父親又不聲響地背起放在柴房里的小噴霧器。

３０年的光陰轉眼而逝，孩子們都大了，一個個遠走高飛，而母親有時依然像個任性的孩子，父親則一聲不吭地由著她的性子來。去年探家返回時，望著父母雙雙立在村頭的身影，我不由得眼睛一熱。愛原本是說不出口的，它只是平凡生活中相濡以沫的情懷，是一生一世無語而真誠的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