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　萱

林海高中畢業(yè)時沒有考上大學，因為會彈電子吉他，也因為嗓子好，他告別了父母，告別了家鄉(xiāng)———長白山林海，只身來到江城，經(jīng)過幾番周折最后落腳到夢幻酒吧，成為一名自彈自唱的簽約歌手。幾年來，在他身旁時常圍繞著一些天真浪漫而又崇拜喜歡他的女孩，可他對她們不冷不熱，從不對誰許下愛情的諾言。

七月的一個晚上，林海和往常一樣在小舞臺上自彈自唱幾首情歌后，臺下的掌聲、歡呼聲、口哨聲一陣陣響成一片。當他行禮向客人們致謝時，忽然發(fā)現(xiàn)距離小舞臺最遠處的角落里坐著一位身著白衣的女孩，她神態(tài)自如，沒有吶喊，也沒有絲毫的手舞足蹈，就像桌上的那支紅蠟燭一樣顯得孤身只影，不屬于眼前這些快樂、浮躁而又虛榮、燈紅酒綠的人們。

林海對白衣女孩產(chǎn)生了興趣，他從小舞臺上下來徑直走到她跟前，在幽暗的燭光里，他看出了她那張十分美麗的臉頰上流露著超越年齡的成熟，同時，她的眼睛里也隱匿著滄桑與傷感。白衣女孩就著蠟燭點燃一支細細的香煙，漫不經(jīng)心地吸了一口，又用力吐出煙霧，戴著一枚碩大鉆戒的右手輕輕一指身旁的轉(zhuǎn)椅，輕輕地說：“嗨，小帥哥，你請坐。”

林海坐到白衣女孩身旁，首先做了自我介紹，白衣女孩也說她叫白伊。接下來，這兩個年輕人就像老朋友一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南海北，交談中林海得知，身旁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竟然是一個小說家。

凌晨兩點，林海下班了，他邀請白伊去松花江邊走走，而白伊說還是我?guī)愠鋈ザ刀碉L吧。走出酒吧，白伊從手袋里拿出鑰匙打開一輛紅色寶馬牌轎車的車門，請林海上車。她的這一“壯舉”使林海深感詫異，他驚疑地問白伊：“這輛寶貝‘坐騎是你自己的嗎?”白伊嬉笑不羈地回答說：“真不好意思，這輛車是我昨天早上不小心在路旁摔了一跤撿的?！?/p>

林海知道，一個年輕的小說家想掙點稿費發(fā)大財無異于天方夜譚，而面前這位一身素衣的漂亮女孩竟然擁有自己的寶馬，對此，他感覺到白伊是個難解的“謎”。

那天晚上，白伊飛快地駕駛著寶馬離開了江城，大約二十分鐘后他們來到路旁一個不知名的河畔。明月下，習風里，她坐在林海身旁，允許他握著她的手，他們談文學、談音樂、談酒吧里發(fā)生的趣事。天色漸漸亮了的時候，林海想親吻白伊的面頰，她卻笑著拒絕說：“我的小帥哥，目前你還是一只青蘋果。等你長大了再試著吻女孩吧!”

林海無奈地搖搖頭，這件事對于他來說雖然沒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心靈打擊，卻使他終生難忘。因為他周圍那些女孩們巴不得他能對她們笑一笑，甚至親吻一下她們，可是他卻固執(zhí)地對她們不屑一顧。由此，林海斷定白伊不是一個輕浮的女孩。

林海和白伊也算得上是“一見鐘情”吧。近一年來，白伊經(jīng)常駕車帶著林海去郊外玩，有時她也把自己發(fā)表過的小說，或是她的小說打印稿拿給林?？?，請他提意見。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白伊從來不談自己的身世，更是始終回避著談到愛情和承諾，她的話題常常是她小說中的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命運。而林海的話題則是夢想著有朝一日能被哪位“伯樂”發(fā)現(xiàn)，一口氣出十張歌碟，成為一名響當當?shù)母栊?。雖然林海和白伊在一起時很少“談情說愛”，但他們彼此都相當清楚，他們早已經(jīng)深深地愛上了對方。

一天晚上，白伊到夢幻酒吧聽林海唱歌，午夜時分她與林海分手，駕駛著她的寶馬車回家，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在她剛剛跨出酒吧大門時，林海就跟老板請了一個小時的假，打了一輛出租車暗中跟蹤著她來到江南花園別墅區(qū)，親眼看見她把寶馬車開進一座花園別墅里，過了不一會兒，別墅里有幾間房子便亮了燈。林海感到很迷惑，這難道是白伊的家嗎?為了核實這一情況，他從出租車上走下來，到別墅對面的一家小型超市里借著買香煙的機會，從服務(wù)員嘴里打聽到面前那座花園別墅的男主人是一位年近五十名叫托馬斯的美國商人，他每個月來這里生活三五天，而女主人白伊則是他包養(yǎng)下的“二奶”。聽到這一消息，林海當時痛苦得緊閉了一下眼睛，白伊的身世之“謎”終于解開了，可他的心卻要碎了。

一連好多天，林海打白伊的手機，她總是關(guān)機，給她的手機發(fā)短信，她也不回，當然了，他更不方便到花園別墅里去找她。就在他焦急萬分的時候，一個周日的上午，白伊把電話打到夢幻酒吧，約他下午三點在上海路的南風咖啡屋見面。

林海兩點半就趕到了南風咖啡屋，快到三點的時候，他透過玻璃窗，看見白伊竟然打車而來。當她坐到他身旁時，他一臉哀愁與苦澀，開門見山地說：“白伊，我知道了你的‘秘密?！?/p>

白伊先是一怔，然后握住了林海的手，雙眼噙滿淚水說：“小帥哥，我真的無意傷害你的感情，而且，我早已深深地愛上了你?！苯又?，她又愧疚地解釋說，兩年前她大學畢業(yè)后，應(yīng)聘到一家廣告公司里工作。在一次商務(wù)洽談會上，她認識了客戶托馬斯。兩個月后，在寶馬車和花園別墅的誘惑下，她成為托馬斯分布在幾個國家的十多位情婦之一。而今，她的寶馬車和花園別墅已經(jīng)被托馬斯賣掉，出國手續(xù)也已經(jīng)辦好，她將于今晚二十一點乘飛機隨托馬斯去歐洲旅行一個月，爾后定居在加拿大。

看著淚人一般的白伊，林海感覺到身旁這位漂亮女孩其實算不得純粹意義上的小說家，雖然她確實發(fā)表過不少的小說；她也不是什么令世人鄙棄和唾罵的“二奶”，雖然她確實被人包養(yǎng)著，他只感覺她是一個脆弱而又無辜的小女孩。

想到這兒，林海已經(jīng)欲哭無淚，他心力交瘁地對白伊說：“離開那個美國佬吧，我的伊，我要與你結(jié)婚?！卑滓辆o緊擁抱住林海，用溫潤的嘴唇長時間吻著林海的面頰，爾后她緩緩地說，雖然也想過那種平淡而又溫馨的老百姓生活，可目前她已經(jīng)習慣了奢華，她需要珠寶首飾，需要花園洋房，需要豪華轎車，而一旦離開托馬斯，她除了擁有自己的小說以外將一無所有。林海急切地糾正白伊的話說：“離開了托馬斯，你將得到我真正的愛情?！?/p>

白伊苦笑了一下，欲言又止，她忽然深情地吻了一下他的額頭，然后從她隨身帶來的小皮包里拿出一本文學期刊和一只厚厚的大信封，放到桌上說：“小帥哥，再見了!”猛然間站起身匆匆而去。

兩行熱淚終于涌出了林海的眼簾，他沒有去追趕白伊，而是輕輕地打開那只厚厚的大信封，只見里面全是百元大鈔。在一張信紙上，白伊寫下了滿滿一頁娟秀的小字，她告訴林海他是她的最愛。她給他留下十萬元錢，告訴他去北京找一家音像出版公司的趙老板，那家公司答應(yīng)給他自費出版一張歌碟，信紙上寫有那家音像出版公司的聯(lián)系地址和電話。她還告訴林海，在她留給他的這本文學期刊上，發(fā)表了她的一部中篇小說：《夢幻酒吧》。這是一部自傳體小說，字里行間充盈著她與林海相親相愛的影子，只是在小說結(jié)尾處，她設(shè)計男主人公經(jīng)過幾年奮斗成為一名紅遍全國的歌星后，最終飛往加拿大，去尋找他心愛的白衣女孩。

林海收好錢，開始閱讀白伊寫的小說。傍晚時分，他讀完了小說，同時也樹立起信心，一定要達到白伊在小說結(jié)尾處所描寫的“境界”。

那天晚上，林海走出咖啡屋，在路過一家彩票銷售處時，他靈機一動，掏出身上所有的錢(當然，白伊留給他出歌碟的十萬元錢是不能動的)，隨機購買了一百八十一注電腦體育彩票，然后步行回到夢幻酒吧。

當林海走進夢幻酒吧大門時，已經(jīng)快到晚上８點了，他沒跟老板請假到機場暗暗地去送白伊，而只是給她的手機上發(fā)了一條短信息，告訴她：十萬元錢他已經(jīng)收好，近期他將動身去北京，而且她寫的那部小說他也讀完了。他還告訴她，剛才他買了一百八十一注電腦體育彩票，從明天起他將不斷地再買，直到有一天中上大獎，或者他真正成為紅遍全國的歌星有了大錢后，就會動身飛到加拿大去找她，那一天，哪怕是他八十歲的時候。

那天晚上，林海照常登臺演唱一首首情歌，唱到動情處，他忍不住淚流滿面，臺下的掌聲、歡呼聲、口哨聲一陣陣響成一片。臨近午夜，他忽然發(fā)現(xiàn)，距離小舞臺最遠處的角落里出現(xiàn)一位身著白衣的女孩，她神態(tài)自如，沒有吶喊，也沒有絲毫的手舞足蹈，就像桌上的那支紅蠟燭一樣顯得孤身只影，不屬于眼前這些快樂、浮躁而又虛榮、燈紅酒綠的人們。林海瞪大了眼睛，他認出那一身素白的女孩就是他心愛的戀人———白伊。

演唱完畢后，林海徑直來到白伊身旁，他幸福地擁抱她。白伊對林海說，她收到了他發(fā)給她的短信后，決定離開托馬斯“凈身出戶”，她要與林海重溫真正的愛情，她要用青春來賭明天。

半年后，林海和白伊結(jié)婚了。如今，白伊已經(jīng)成為職業(yè)作家，她每個月都能發(fā)表一部中篇小說；而林海也已經(jīng)出版兩張歌碟了，電視上還時常出現(xiàn)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