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晶
中國在音樂教學方面往往技術(shù)多于音樂,會吹難曲子是我們的驕傲。而在幾位西方大師看來,真正感受到音樂的美妙才是最重要的。
天津音樂學院大三的學生朱珊珊坐在中國音樂學院的教室里。這天下午,陽光透過窗子,照在她翠綠的衣衫上,讓人隱約感到春天的溫暖,但朱珊珊卻緊張得要命,因為今天她將輪到第一個上維也納音樂大師班的課。這個日子,對朱珊珊來說,或許將影響到她的一生。
為她授課的,是長笛大師維爾納·特里佩博士。起初,博士悠閑地坐在一旁欣賞著,突然他的眉頭緊皺,蹦出一句話,翻譯說:“再來一遍!”珊珊一緊張嘴角就發(fā)顫,吹出來的聲音看來并不讓大師滿意?!熬拖褚粋€石頭扔到水里,開始它的波瀾很大,后來就小了?!苯又淌依镉謧鱽砹似樟_科菲耶夫那段熟悉的旋律。博士已經(jīng)站在了她身邊,手也沒閑著,做起了指揮,滿頭白發(fā)的他顯得很有精神。他又搖頭了,一把抓住珊珊的手放在他的大肚子上,雖然珊珊的臉有點紅,可博士卻很自然地吹起了長笛,教她呼氣要平穩(wěn)。“你要想你是在面對廣大觀眾,不要緊張?!鄙荷哼@次顯然好了許多,樂曲也漸入高潮,博士情不自禁地打起了拍子,吹完時,博士高興地拍著她的肩膀說:“非常好!一位音樂家曾說過,最美的顫音來自最緊張的時候?!?/p>
“奧地利維也納音樂大師班”已經(jīng)在世界音樂界享譽30多年。它的創(chuàng)始人是鋼琴家約瑟夫·迪西樂博士和歌唱家佐藤貴美子,于1970年成立于奧地利的維也納。每年暑假的時候,世界各地學習音樂的學生們會懷著朝圣般的心情涌入維也納,和世界上最有名的大師學習音樂,交流思想。時隔33年,讓人意想不到,大師班竟然開始了她的東方之旅:世界著名聲樂教育家法蘭士·盧卡紹夫斯基教授、世界著名鋼琴家彼德·埃夫勒教授、國際著名長笛演奏及教育家維爾納·特里佩博士和著名單簧管/薩克斯演奏家?guī)鞝柼亍しㄌm士,四名大師首次把課堂設(shè)在越來越開放的中國。2003年2月15日到21日,四位大師在中國音樂學院授課一周。
輕松的大師
校園中來往人們的神情似乎比平日激動了許多。
在聲樂大師法蘭士·盧卡紹夫斯基的教室里,他正專注地彈著鋼琴,女高音的演唱讓人血液流動加快了許多。對于這位教授來說,他的第一次中國之旅應(yīng)該是很愉快的。他說自己在荷蘭、日本、韓國都舉辦過音樂大師班,一般12個學生中只有3個音色很美,而令他異常驚訝的是在他11個中國學生中竟然有10個音色優(yōu)美。他還夸獎中國學生的反應(yīng)能力很快。在給一位中年女歌唱演員授課時他停了下來:“你的嗓音很美,唱的時候要勇敢一些。不要讓語音妨礙你?!薄澳愠氖且粋€宗教題材的歌劇,不要囿于它的形式,要像講故事一樣告訴別人。明白了嗎?”說著他拿起水咕咚咕咚喝下了小半瓶,擼起袖子又進入了他的音樂世界。一位來自吉林藝術(shù)學校的學生說:“教授告訴我們唱歌是最重要的,你只要高興地、放松地把它唱出來就好了,一切為歌曲服務(wù)?!?/p>
顯然,這種輕松的課堂氣氛讓人沒了約束感。難怪一個聲樂班的學生說:“大師就像是我們的朋友。”
結(jié)束授課的朱珊珊捂著自己的臉,一溜小跑趴在了桌子上?!皠e問我,我吹得不好!”她不愿回答記者的提問。平靜下來后,她由衷地說:“大師很細心,很會教學生?!逼鋵?,她應(yīng)該說表現(xiàn)得很出色,因為這次授課,她得到了大師頒發(fā)的優(yōu)秀學員證書,她的班里只有4個人得到這個證書。
在中國,所有學習音樂的孩子大約都會經(jīng)歷這樣一個過程:拜一個在當?shù)匦∮忻麣獾睦蠋?,每天在老師嚴格的指導下完成繁?fù)的基本功訓練,然后經(jīng)過激烈的競爭考入專業(yè)的音樂學院,踏上職業(yè)音樂人之路。學音樂,是件很辛苦的事。但是在來自西方的幾位音樂大師眼中,學習音樂,首先應(yīng)該是一種享受。
他們眼中的中國
“這是第一次以奧地利維也納音樂大師班的名義在外進行授課,一般大師班的課堂都在維也納。雖然以前在其他國家也會有大師講學,但大多屬于私人性質(zhì)。”奧地利奧中關(guān)系促進會秘書長金貞善說。
維也納音樂大師班的學生最初主要來自日本,如今每年約有25個國家的250名學生到維也納跟大師學習。大師班的授課內(nèi)容有鋼琴、聲樂、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長笛、單簧管、薩克斯等。一般大師的全年計劃都是早早安排好的,學生都得提前報名,有的課程,比如指揮,經(jīng)常很早就預(yù)定完了,因為在這里優(yōu)秀的學生有機會與交響樂團合作來小試牛刀。
在庫爾特·法蘭士·施密德教授的錢包里,有張照片——一個中國小男孩神情專注地在吹著單簧管。教授興致盎然地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兩年前他去青島演出,那是一個非常美的地方。每當他吹完一曲,下面一個小男孩總是拼命地鼓掌。演出完畢以后,他找到了這個小孩,并通過他的母親用英語進行交流,至今還保持著聯(lián)系?!斑@是我看見的第一個中國的單簧管演奏者?!边@件事讓他深深地改變了對中國的看法,因為以前他見到的只是中國的民樂演奏。
談到自己的授課,教授說:“畢竟這些都是西方的東西,在理解上當然會有一定困難。我的中國學生技術(shù)和音色都很棒,但是在風格和連貫性上有些欠缺??傊?,知道哪些地方該改進是最重要的。音樂需要交流。”
而聲樂大師法蘭士·盧卡紹夫斯基教授則說:“聲樂與器樂有很大不同,它靠你的身體來發(fā)音。許多學生說語言對唱歌障礙很大,但我覺得這不是最主要的,語言只是一種輔助工具,雖然中國人的舌頭說德語很困難。另外對于歐洲的音樂,如果不了解相關(guān)背景等知識,即使技巧、聲音再好也是不夠的。”
音樂教育:不光是會吹難曲子
大師們帶給我們的不僅僅是優(yōu)美的音樂。
“我覺得中國老師的強制性很大,你哪錯了他要你一點一點地改,直到和他一模一樣為止,很痛苦。但藝術(shù)是主張個性的,否則你吹得再好也是個翻版。而大師卻很尊重我們個人的想法,他會從各個方面啟發(fā)你,不會像中國老師那樣一犯錯就打擊你,讓你沒有信心。”朱珊珊說。
“其實不應(yīng)該把責任全部推給老師?!苯夥跑娷姌穲F的邢睿夫說?!拔易约阂矌W生。一方面我們老師就是這樣苦練出來的,自己的經(jīng)驗當然會傳給學生。但往往在教學中打擊了一些學生的積極性。另一方面,家長一開始的期望值就過高,他們完全可以拋開學生的基礎(chǔ)課程不管,就讓他們練琴,這樣老師的壓力就往學生身上轉(zhuǎn)移了?!?/p>
“每當一個人彈鋼琴的時候,我很放松,很快樂,覺得這真是一種享受。但一想到父母在自己身上的投入,就不得不強迫自己好好練習,覺得不學出點兒東西來就對不起他們。而且現(xiàn)在音樂學院招生太少,加上學的人又多,就業(yè)壓力很大。”這個學生說的很實在。
或許還是東方交響樂團的徐戈說得有道理:“大師對我們要求很嚴格,任何一個小的細節(jié)都不能含糊。他還會講許多地理文化背景讓我們理解曲子,讓我們好像身臨其境。而我們在音樂教學方面往往技術(shù)多于音樂,會吹難曲子是我們的驕傲??墒且魳放囵B(yǎng)的人才不只是會比賽的獨奏明星,金字塔尖兒只有一個。在這個高層模式以外還得走大眾化的路子,讓音樂走向市場,讓人真正感受到音樂的美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