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丫七

清潔工人的三次敲門

我剛?cè)バ录悠聲r，住在一個朋友家。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木門和玻璃窗，好讓空氣流動起來。當(dāng)然我也沒忘記朋友的叮嚀，于是將外層的鐵柵門和柵窗認(rèn)真地檢查了一遍，封鎖完好。

剛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坐定，一邊吃著提子和木瓜，一邊百無聊賴地翻著朋友留下的新加坡時裝雜志，這時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站在門外的這個男人確實讓我有些緊張，三十多歲的模樣，大熱天還穿著咖啡色的夾克衫，衣服上灑滿了大塊小塊的污漬，滿臉都是汗水和塵灰混合后再用手擦過的痕跡，黑色微卷的頭發(fā)上，浮著灰灰的一層。那人激動地用一種哼哼嘰嘰的怪異腔調(diào)向我比劃起來，讓我在緊張中有一點想笑?？此娜菝埠驼Z言，應(yīng)該是一個來自馬來西亞的新加坡人，他們中有大部分懂英文甚至華文。于是我用英文、緊接著補充了一句中文問他“有事嗎？”

他仍然用馬來語在那里哇啦哇啦地?fù)]舞個不停，還不時用手指著我。這讓我不禁有些生氣了?！奥牪欢?，聽不懂！”我丟給他幾句他一樣聽不懂的句子，徑自回到沙發(fā)上繼續(xù)看自己的書。

那個奇怪的腔調(diào)在門外繼續(xù)嘮叨了半分鐘，終于消失了。

不記得過了多長時間，敲門聲再次響起。我再次走到門前，還是剛才那人。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講著他的馬來語，并且還抓住鐵柵門搖了兩下。他的語速越來越快，額頭的汗順著面頰流出一條條溝印，看著他將手伸進了鐵柵門里面，激動地指著我，我一下子警覺起來，不禁有一些害怕了。這樓里的居民本來稀少，加之白天都上班去了，這……

瞅著他將手縮回的瞬間，我迅速“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木門，捂著七上八下直跳的心口，心想著這新加坡良好的社會治安原來也只是徒有虛名。

約摸已經(jīng)過了五點半，樓道里漸漸有了零零星星上樓的腳步聲，大約是有些居民已經(jīng)回家了。這時候敲門聲第三次響起，此時我已經(jīng)不那么害怕。小心翼翼地將木門打開，果然，又是那個男人，真是陰魂不散，這次，他拎了一只裝著涂料的塑料桶，手里拿著一把刷墻用的刷子?？粗疫h(yuǎn)遠(yuǎn)地盯著他，他將刷子伸進桶里蘸了蘸涂料，開始在樓道里比劃起刷墻的姿勢，接著將刷子高高舉起，掀起衣角，“啪”，一滴淺藍(lán)色的涂料滴在他的衣角上?？粗宜坪趺靼琢诉@些動作，最后他指了指衣角的污跡，又朝著我指了指。我愣了一下，終于明白，他一直指著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身后。我扭頭望過去，客廳另一頭的窗外，正晾曬著朋友早上剛剛清洗的床單。

這一刻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個被我誤會、遭我厭煩、甚至被我“砰”地關(guān)在門外的男人，是一個墻體清潔工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頂著橫眉冷眼，為的只是在他工作的時候不弄臟我窗外晾著的床單。

先取商品后付款

那是個星期天，我決定去一家離住所較近的叫west mall的商場。出門，乘兩站地鐵，出了地鐵站即是新加坡的商場，多數(shù)商場都是這樣連著地鐵站的，非常方便。除了麥當(dāng)勞和肯德基門面很小，商場里餐館很多之外，其它的好像跟中國也差不多。

因為是星期天，商場里的人也比較多，我在二樓閑逛著，發(fā)現(xiàn)了一個賣化妝品的店鋪，進去一瞧，熟悉的牌子還真不少，有蘭蔻、CD、圣羅蘭、雅詩蘭黛，應(yīng)有盡有。店鋪外的走廊上有幾輛花車，這倒是跟國內(nèi)一樣，商場作一些臨時促銷，通常都會用到花車，將一些促銷商品用花車推到最顯眼的地方。

我走近一看，原來是賣些女人用的首飾、護膚品和香水?；ㄜ嚺赃叺娜吮容^多，大概也是沖著優(yōu)惠酬賓而來。我沒敢太靠近花車，我怕跟在國內(nèi)一樣，那些營業(yè)員一看見有人湊近，恨不得連拉帶拽地不讓你走?？戳艘粫也怕皽?，沒有人理我，我這才放心地拿起花車上的商品，營業(yè)員這才說了一句“需要什么，您自己挑”，然后忙著解答其他顧客的問題去了。

我挑了思妍麗的面霜和洗面奶，還有一瓶蓮娜麗姿的香水，這時候，那個已是中年婦女的營業(yè)員，才開始給我講解著它們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確定我購買之后，開始給我打包。她笑著將包裝袋遞到我手中，用右手指向右邊，說在中廳的收銀臺交費。

“哦?！蔽乙贿叴饝?yīng)著，一邊將包裝袋放回花車上，準(zhǔn)備先去交錢。

“您不要了，”那個營業(yè)員看上去滿臉疑惑。

“要的要的?！蔽乙膊恢浪秊槭裁凑J(rèn)為我不要了。我只是先去交錢，再回來提貨。

她又將包裝袋擱在我手上，又指了指右邊。接著就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我抱著包裝袋開始往右邊走，一步一回頭，我想那個營業(yè)員一定忙中出亂了，最起碼買東西要先到收銀臺交錢，再憑發(fā)票回柜臺提取商品。中廳的收銀臺離這里要彎好幾道彎，幾個大門都是敞進敞出的，我要是拿著東西跑了一定沒人知道。

我飛快地折回去，將包裝袋又放回花車，對那個營業(yè)員說：“我還沒交錢呢?！?/p>

“那您去中廳交呀，您不知道怎么走？”

“知道知道，我先去交錢，交完錢再回來取東西。”

“那為什么，中廳很遠(yuǎn)的，你拿著它去交錢，再去逛你想逛的地方?！彼謱⒛莻€包裝袋塞到我懷里。

“那……沒問題?”

“沒問題呀?！?/p>

這時候終于有顧客拿著商品走了，我就緊跟在別人后面。一起去了收銀臺繳了費，才總算放下心來。原來，這里還真是可以先取商品后付款的。

后來我問了同學(xué)，證實那幾個敞進敞出的大門也確實沒有什么鳴警的機關(guān)。奇了。那么如此良好的買賣秩序，也許是得益于新加坡嚴(yán)厲的法律制度吧。

陌生人冒雨相送

又是一日，從商場回來，抱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剛走出地鐵，雨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來，我出門時沒帶傘，雖然住處離地鐵站只有3分鐘的路程，我卻奈何不得。打Taxi似乎不太合算，雖然只有2.4元新幣的起步價，但想著剛才在商場花掉了太多錢，怎么樣我都不愿意再從口袋里掏一分錢了。

我站在地鐵出口處的走廊盡頭，望著馬路對面的小區(qū)，等著雨停。偶爾有一兩個人從身后過來，頂張報紙什么的，就奔馬路對面去了。

我怕淋壞剛買的商品，就一直站著。新加坡的雨通常來得快去得快，我想一會就會停的。大約3分鐘過去了，雨沒有停，反而下猛了。剛才出門時還驕陽似火，我穿著吊帶裝和短裙，趿拉著拖鞋，這會兒，風(fēng)吹在身上，有些冷了。

這時，旁邊出現(xiàn)一個年輕人，正撐開雨傘，準(zhǔn)備過馬路，他看見我，就走過來，說：“我送你過去吧?！蔽掖蛄苛怂环瑳_他搖搖頭，沒有說話。那個人也沒再說什么，自己撐著傘過馬路去了。

雨還是下個不停，風(fēng)也越來越大，我凍得噓噓地吐著氣。堅持不住了，得叫輛Taxi。無奈這條街上出租車本來不多，這會稀稀拉拉地過來幾輛，里面全載著客人。我只有在那里上牙磕下牙地凍著。

剛才那個年輕人又從馬路對面走來，手里拎了些水果，大概他剛才是到對面商鋪買水果去的。我實在后悔剛才沒讓他順路送我過馬路，讓他再回來看我這副窘相。

年輕人過了馬路，進了走廊，收起了雨傘。我低著頭裝作沒看見。感覺到他朝我這邊走來，“還沒走嗎，住哪？”

像遇到救星一樣，“那邊”，我指了指馬路對面200米開外的小區(qū)。

“哦，不遠(yuǎn)，我送送你吧。”

“你，順路嗎？”

“現(xiàn)在不是，不過沒關(guān)系，反正不遠(yuǎn)。”

他笑了笑，我也笑了笑。就在他的傘下在雨里走著，我還是謝絕了他幫我拎東西的好意，東西還是自己拿著放心。

一路上反復(fù)地說著“謝謝”，我也沒有其它的話。到了我住處的樓下，我轉(zhuǎn)過身來，才發(fā)現(xiàn)年輕人襯衣左邊的袖子全濕了，而我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裝袋卻無一處明顯的水痕。

幾番下來，我已經(jīng)深深喜歡上了新加坡，對這個城市的文明程度十分信賴。漸漸地也融在其中，像新加坡人一樣不隨地吐痰，垃圾紙屑一定要投到垃圾箱，提款機前一定與前面的人保持1米以上的距離，遇人需要幫助時友好地伸出援助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