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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書

2003-04-29 00:44聶鑫森
清明 2003年4期
關(guān)鍵詞:老妻

聶鑫森

中國的書道,無論篆、隸、楷、行、草,歷朝歷代都有大家名手,他們的作品自然是傳之不朽。凡能卓然獨立者,往往有師承,能深入堂奧,同時入而能出,創(chuàng)新求變,自成一格,這并非易事。故數(shù)點歲月,寫匠多多,書家少少,能管領(lǐng)一代風氣的尤少。

在二三十年代的古城湘潭,卻沒有人不知道寫反書的沈瘦之先生,那真是一門絕活。許多的名門豪戶,以壁間能懸掛他的墨寶為榮。

反書?書法史上何曾見過這個品類?這個沈瘦之先生只可能是個怪物!

以前,沈先生實在算不得一個什么人物。論職業(yè),無非是一家小報的美術(shù)編輯,寫寫題頭,畫畫版式,在一種庸常的單調(diào)寂寞中挨到了半百年華;論家境,可稱窮苦,膝下無一子半女,唯有一個賢惠的老妻,所賺薪水,勉強維持粗茶淡飯之需;論相貌,瘦高個子,窄長臉,眼小,鼻矮,沒有半點富貴氣。但他人緣極好,說話溫和,從不與人爭什么閑氣,很能容忍別人的過失。說到讀書,他的確是下過苦功的,歷年來,節(jié)衣縮食,倒是置辦了不少典籍碑帖,有什么疑難請他,一般來說總有個滿意的答復(fù)。他的毛筆字也寫得不錯,行書尤妙,學(xué)的是“二王”,但卻有變化,摻入了一些蒼勁與稚拙,自成一番面目。他常說,工俗不如工雅,工可于字中求之,雅則非讀破萬卷書不可。袁子才雖自謙不善書法,然其所書,風神簡逸,如魏晉間人。——他的這些高論,以及他的書法,在古城卻沒有幾個人賞識,一年到頭難得有幾項寫件的生意。他雖不平,一一也不過是不平而已,從不在人前發(fā)牢騷。

每天,在報館的一間窄室里,忙完了要緊事,便是取些很便宜的宣紙或皮紙揮毫消遣,寫完一張往地上一扔,再寫一張。寫多了也膩。有一次突然發(fā)現(xiàn),翻展過去的條幅,那字全是反的,很有意思,靈機一動,便產(chǎn)生一種屬于孩子才有的頑劣心理。這想法使他興奮不已,立即將一張好好的宣紙翻展在案上,練習(xí)著寫反字,寫好了,再翻過來,透過去的墨跡就成了正面寫的字了。確實很好玩。這以后,一有閑暇,他就反書起來,練了不少日子,居然熟諳如常。當然,他從不當著人寫,怕人笑話為“邪門歪道”。

這年的春夏之交,湘江發(fā)了一場很大的洪水,附近的村莊陷入一片汪洋。水退后,插田的節(jié)令已誤,城中討飯的婦孺驟增,景象很慘。一些有身份的仕宦及名人,便發(fā)了善心,邀約書畫界的好手寫字作畫,進行義賣賑災(zāi)。沈瘦之也收到一張?zhí)?。平素他很少去參加城里的種種文人聚會,受不了那一份酸腐,那些人作詩難得明心見性,書畫呢,多是平庸之作,令人不忍卒讀。但這回他是要去的,好好歹歹也是為這些難民盡一點綿薄之力。

報紙上早打了廣告,城中各處又張貼了海報,各界人士都知道了這件事。地點是在雨湖公園的煙柳亭,時間是禮拜天的上午。

早早的,沈瘦之便去了。

亭子里很寬敞,擺了不少的案子,案子上筆、硯、墨、紙、顏料俱備。書畫家來了不少,沈瘦之大多認識,彼此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那目光分明帶著疑慮:你沈瘦之也來了?

沈瘦之把頭拗了拗,臉上依舊平和。

不一會,觀者如堵,衣服鮮亮的不少。既然是義賣賑災(zāi),買者,自然是一些家有余錢剩米的人。一可得到書畫妙品,二可得行善的好名,何樂而不為呢?

中國人總是以謙讓聞名于世的。誰先畫和寫,成了一個很慎重很莊嚴的問題。你尊他為“丹青圣手”,我贊你為“書壇祭酒”,或以年齒為序,或以地位相排,鬧得沸沸揚揚的。

沈瘦之有些不耐煩起來,想起老妻還病在床上,等他抓藥回去煎熬,一時沖動,響亮地說一聲:“諸位不必謙讓了,這是賑災(zāi)義賣,并非赴宴。我就先來吧——寫完了,我還有事要辦!”

四座皆驚,一時間靜如墳場,全呆在那里。緊接著,便有人輕輕“哼”了一聲,很鄙夷的。沈瘦之也自知失態(tài),竟有些不相信剛才那些話是他說的。但這一聲輕輕的“哼”,倒把他平日壓抑很深的一份自尊驅(qū)趕出來,他又怎么不能先寫?

沈瘦之“咳”了一聲,走到書案前,對四周拱了拱手,雙目灼亮,說:“我今天來點新玩藝,給諸位寫寫反書,獻丑獻丑!”

眾人又是一驚。反書?反書是什么?

沈瘦之拎過一張宣紙,翻展在案上,然后用鎮(zhèn)紙壓住四角,提起一支大筆,反寫起字來。那些書家畫家紛紛聚到他的身邊,睜大眼睛看,終于看不明白寫的是什么。

寫完了,沈瘦之把宣紙?zhí)崞饋?,再翻展到正面,眾人“啊”了一聲,接著便喝起彩來,原來是兩句詩:乾坤容我靜,名利任人忙。連同款識都一一顯現(xiàn)出來。

有人喊:“我要了!五十元!”

話音未落,另一人叫道:“一百元!”

“一百五十元!”

“兩百元!”

“我出三百!”人群里擠出一個大胖子,是廣濟藥行的老板董鈞鼎。他是城中有名的富翁,遂無人于與抗衡,便成交了。

沈瘦之暗里嘆息:世人真是瞎了眼,這是藝術(shù)么?無非兒戲嘛!

于是,不少人點名要反書。

沈瘦之一時興起,沙沙地寫了十來幅,竟都賣得好價錢。那些平日自矜得眼睛長在腦殼頂上的書畫家們,一時鎮(zhèn)住了,再不敢作聲。

沈瘦之把筆一放,說聲:“兄弟少陪了?!北阕叱鋈藚玻h然而去。

眾人的目光直看著他的影子漸行漸遠,方戀戀不舍地剪斷。

第二天,各家小報皆以顯著位置刊出“沈瘦之義獻絕技”的消息,稱他為“反書之濫觴者,書壇之大奇人”。

不少人上門來求寫反書。

這樣的藝技居然換得家庭的富足,倒是令沈瘦之措手不及了。每于人去后,他獨對老妻無緣無故地大笑不止。邊笑邊搖頭,還不停地用手拍著茶幾。老妻且驚且乍:他該莫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依舊是在報社做美術(shù)編輯。

但同事們發(fā)現(xiàn)沈瘦之身上已起了許多變化,那臉色就不再平和安祥,老是嚴肅地扳著,閃著冷冷的光;目光不再溫順柔和,而變得尖利冷峻,一瞥便直入對方的心竅。畫版式時,對于那些編輯記者的文章,也常說三道四,并毫不留情地挑出文章后的背景,與人在許多問題上有了截然相反的見解。比如,有個記者寫到某某鞋莊的皮鞋美觀耐穿,沈瘦之一眼便盯在他腳上新穿的一雙皮鞋上,冷冷一句:“鞋莊是不是也給閣下及尊夫人各贈了一雙?分文不取,自然是美觀耐穿了?!庇钟袀€臉上有麻瘢的記者寫了一條關(guān)于某妓院的消息,稱“據(jù)傳花魁皆染性病,故門庭冷落車馬稀”,沈瘦之哈哈一笑,尖刻地說:“據(jù)稱該院車水馬龍,獨拒面有麻瘢者于門外?!币虼耍瑘笊缟舷乱灰姷缴蚴葜?,便有幾分懼色,生怕被他挑出什么隱私來。

真正對沈瘦之擔憂日深的,要算他的老妻子,她發(fā)覺丈夫自從練習(xí)反書后,神智是越來越反常了,悲劇在于丈夫毫不自知,這種改變卻不能瞞過她的眼睛。她和沈瘦之是中學(xué)的同學(xué),她曾因佩服他的人品和才學(xué),便才不惜與頗為富豪的家庭一刀兩斷,毅然嫁給了清貧的他。她由于身體不好,沒有出去工作,

但書報卻是常讀??吹摹K靼渍煞蛏砩系倪@種變化到底是起于何種原因。丈夫一向清高自許,和善待人,刻苦篤學(xué),但這種觀念一旦被毀后,便形成逆反的心理,且發(fā)展到極致,將會不可收拾。她為此而深深嘆息。比如新買的這個小院子的門吧,門閂自然是在里面,可沈瘦之卻大不以為然,竟叫來木匠在門外又做了一副木門閂(門閂安在外面,閂什么呢?),真可謂反其道而用之。比如,到了晚上,該安歇了,他們的臥房在南邊,沈瘦之總會不由自主地往北邊那間閑房走去,叫他好多遍才醒悟過來,慢慢吞吞回到南房。

沈瘦之整個兒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連“瘦之”兩個字也改為“肥之”。

城中名流們的雅集,沈瘦之當在被邀之列,但每次去,都使得大家不歡而散。有一回酒過三巡,說到對一些頗為有名的人物評判,沈瘦之說:“人而好奢者,其行必污;人民必不仁,事國必不忠。觀人之法,由此驗之,百無失一?!迸迷谧倪@些有臉面的人,一個個噤若寒蟬:他沈瘦之是否在說我啊?又有一回做詩,正是春天,詩題是詠杜鵑鳥,各人都苦思冥想,恨不得生出幾個警句來,沈瘦之劈回一句:“杜鵑鳥狀既丑惡,性猶殘忍,卻獲得詩人詠嘆,真好像是這個世界上的欺世盜名者。”已經(jīng)打好腹稿,只待寫出的人,連忙尷尬地說:“這杜鵑鳥也實在無什么值得吟詠處,罷了,罷了?!?/p>

求人寫字者,總希望得到一些吉利的話,沈瘦之卻不理會這一套,老是寫些讓人不愉快的句子。有位富商,在城中口碑尚可,人稱“善人”,請沈瘦之作副對聯(lián),以懸掛中堂。沈瘦之寫了這樣兩句話:“善亦懶為何況惡;死猶多恨不如生”。又有個武人,統(tǒng)領(lǐng)著一團人馬,請他作對聯(lián)以表平生志愿,沈瘦之對他身著戎裝、腰插短槍頗為不屑,便寫道:“從來名士惟耽酒;自古英雄不讀書”。團長初不識其意,回去讓人一解釋,氣得抽出槍往桌上一拍:“這狗娘養(yǎng)的,還敢笑我不識字,老子要崩了他!”

有錢有勢的嘉義藥材行老板董鈞鼎,在城中頗有聲望,上至達官貴人,下至三教九流,都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有人說他“鼻孔哼一哼,城中的麻石路面動三動”。他對沈瘦之算是最為客氣的了,但沈瘦之卻最看不起他:為富不仁,有幾個好東西!

董鈞鼎帶著一大包潤銀,親自坐人力車上門來,請沈瘦之寫一副壽聯(lián),過幾日,他的老父滿八十了。沈瘦之沒有請他坐,也沒有讓老妻沏茶,微瞇著眼睛問:“你父親滿八十么?”

“是的,是的?!?/p>

“平生積了什么陰德么?”

“他老人家忠厚得很?!?/p>

“那就好。聽說他賺了不少昧心錢?!?/p>

“不,不,敝行以行善積德為本?!?/p>

沈瘦之“哼”了一聲,便抻紙寫出壽聯(lián):“賢哉不可及;卓爾未由從”。

董鈞鼎也還識得些文字,見聯(lián)大喜,連稱“謝謝”。

到了慶壽的那一天,賓客盈門,壽聯(lián)滿堂,鼓吹歌吟,熱鬧到了極點。

親戚中有一位飽學(xué)者,把董鈞鼎拉到一邊,說:“這副對聯(lián)要不得,是罵人的?!?/p>

董鈞鼎一愣,問:“不是贊揚老太爺?shù)馁t德么?”

“非也,非也。上聯(lián)是講嬖臣董賢,下聯(lián)是指奸臣董卓,是說董家的壞處?!?/p>

董鈞鼎臉色大變,然后說:“不必聲張,夜深再摘。呸,這個不識抬舉的沈瘦之!”

現(xiàn)在,城中人皆知沈瘦之是個怪物了。

說他有一雙反眼,有一身反骨。

路人皆側(cè)目。

背地里,人們給沈瘦之起了一個綽號:“沈癲子”。

他聽了,也不惱,只淡淡的一句:“這世界,要是能多一些癲子就好了。”

他真是個有些癲了。

連陰陽都顛倒過來,白天睡覺,夜晚不眠,或讀書,或?qū)懽?,或到街上游逛?/p>

報社他再也不去,辭了職。他說,整日與這些狗屁文章打交道,實在沒意思透了!老妻勸他說:“瘦之,你能不能改改啊。都風燭殘年了,過幾天安生日子吧?!?/p>

他的眼中忽然噙滿淚水,說:“我是改不了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打從練反書起,什么都讓我看個透徹,到處是虛假,到處是罪惡,到處是骯臟,我的眼睛我的頭腦我的心,再沒有法子來逢迎這個世界,我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我也知道,這個世界是容不了我的。哪一天我走了,你不要太悲痛。這些年也有了些積蓄,夠你此生受用。”

老妻聽了,大哭不已。

等老妻哭完,沈瘦之踱到書案前,鋪開一張紙,拎起一支筆,說:“只有你配得上我的正書。這一生還沒有專為你寫過條幅,今晚我寫一張試試?!?/p>

他寫的是行書:“朝聞道夕死可也;今而后吾知免夫”。

老妻一看,分明是一副自挽聯(lián),用的是古書中的句子。

先是一驚,繼而臉色顯出了莊嚴肅穆,她說:“瘦之,我是懂得你的?!?/p>

轉(zhuǎn)眼到了隆冬。

夜深了。沈瘦之興致勃勃走出家門,身后留下老妻的均勻的呼吸聲。

好白好大的雪,這世界到這時刻才顯出它的素潔和寧靜,沒有嘈雜的人聲,甚至連一個世俗的腳印也沒有。這世界屬于他一個人,他嗬嗬地笑了。

他走向城外。

第二天,有人發(fā)現(xiàn)他死在雪地里。

據(jù)說,脖子上有勒痕。

小報上的消息說:反書圣手沈瘦之,夜深出城賞雪覓詩,不慎凍死于大風雪中。為風雅而殞命,乃詩之大幸也!

古城的許多人都松了一口氣,仿佛心情也好了不少。

責任編輯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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