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2001年總決賽結束后,《羊城晚報》記者采訪了獲獎作家和本刊常務副主編常振家先生。現(xiàn)將訪談內容摘要刊登如下。
靈魂的聲音——訪作家寧肯
問:談談獲獎感受。
答:剛剛從網(wǎng)上下來,看到一些朋友向我祝賀,感到這個獎的分量。
問:《蒙面之城》發(fā)表在《當代》網(wǎng)絡文學欄里,一部網(wǎng)絡文學作捧走了傳統(tǒng)權威文學媒體的大獎,你對此作何評論?
答:《當代》以穩(wěn)健厚重著稱,關注網(wǎng)絡文學或異數(shù)作品表明《當代》在保持大家風范時也在向前沿突進,并且不拘一格,讓我感到《當代》銳氣可嘉。
問:毫無疑問要談到馬格,小說的主人公,一個我們文學中罕有的自由精神的代表,但馬格的自由精神似乎很不同,能否就此談談?
答:我對馬格并無一個清晰完整的定位,在我看來馬格既不尋找,也不反叛,也沒有通常所說的迷惘。他只是一個默默的行路者,活著,遇到事情,離開。他映照了一些人,但沒有攻擊他們,批判他們,事實上他更多的是隨遇而安與對人性從根本上的同情,他沒有明確的意識形態(tài)、道德信條,他經(jīng)歷事情,只聽憑骨頭的感覺。
問:骨頭的感覺?
答:是的,我只能這么說,因為人很多時候是無法傾聽到內心的,而且馬格是這種人,他內心既沒有黑暗,也不充滿光明,空曠一如他經(jīng)常身處的早晨或黃昏的原野。但山脈是存在的,骨頭是存在的,所謂骨頭我感覺就是一種人格。人格不像心靈,它是一種穩(wěn)定的東西,比如自由,自信,自然。自然很重要,是馬格區(qū)別于別人的地方。馬格的自由之所以不同是打上了西藏的烙印,仁山智水他見得太多了,有一種終極的東西,雖然我不明確知道這東西是什么,但肯定是一種類似山脈或骨骼的東西,大地水流一樣的東西,村莊和馬一樣的東西,總之是一種超越的東西。
問:這部小說似乎有許多痕跡,比如王朔的、余華的、阿城的、新寫實的,甚至馬原的,但又都不是他們,你雖然出道晚,但從年齡上顯然經(jīng)歷了他們,你是否在有意進行一種整合?
答:這是個過于復雜的問題,的確,就潛意識而言,我試圖通過這部長篇小說完成兩個夢想,一個是完成塑造一種人格的夢想,一個就是完成二十年文學可能還包括藝術在我身上的烙印或整合的夢想,我覺得二十年來我們的文學在中短篇小說上取得了很大的成績,各種手段實驗已經(jīng)齊備,長篇小說不應該輕易丟掉那些有創(chuàng)造力的觀念或手段,應充分吸收已取得的成果。我們不能老是從零開始,長篇小說更多的不是創(chuàng)新,而是吸收與整合已有的成果,展現(xiàn)出一種大氣磅礴深度與視野,完成某種靈魂的聲音,從這個意義說長篇小說是一種整合的藝術吧,其長度本身就含有史詩的成分。
問:這部小說結構上很有特點,一口氣寫了四個地方,北京、秦嶺、西藏和深圳,各有色彩與寓意,中間是很大的空白,感覺是運用了電影“切換”的手段,你覺得電影對你的寫作影響很大嗎?
答:小說越來越講究敘述,電影越來越講究畫面,而對公眾影響越來越大的無疑是電影。小說,特別是長篇小說必須考慮這個因素,如何把電影手段同純文學的敘述有機地結合起來是個無法回避的課題。總是感覺由于我們的小說講究了敘述,廢話多起來,中國有句俗話叫“廢話少說”,電影也恰好這樣告訴你,所以我覺得敘述觀念怎么變都可以,但廢話不能多起來,而電影則是一個可以做到簡潔的手段。
知識分子死了?——訪作家閻真
問:祝賀您獲得大獎。按照慣例,得先問您的感想。
答:我這部稿子,是投給 《當代》的,沒寫編輯的名字,因為不認識誰。我怕沒人拆封,沒人看,采取了轟炸政策,三個月之內,連投四份。后來接到編輯電話,提出詳細的修改意見,我激動得想把心掏出來。
問:我聽說您是想把錢掏出來。
答:的確如此,我就是想掏錢資助《當代》。
問:您是教授,很有錢嗎?
答:沒錢,但我知道文學刊物更沒錢。
問:但是他們沒接受。
答:他們說,我要是公費,就不客氣了。要是自費,就免了。這是玩笑。同《當代》編輯一通電話,連一面之交也沒有,就感覺是多年的朋友。編輯又說,要審不過,給多少錢也不會用,要能通過,不僅不需要資助,反倒會給我高額稿費,千字百元以上,文壇第一。還說,要評委們中意,說不定還能給大獎,十萬元。
問:這話沒說對,并列大獎,只有五萬。
答:說這些,您就能體會到我現(xiàn)在的心情。
問:能體會,是“滄浪之水清兮”。我猜您創(chuàng)作《滄浪之水》的時候,應該是另外一種心情。
答:是的,那是“滄浪之水濁兮”。
問:讀《滄浪之水》很震撼,讓我想起后現(xiàn)代主義哲學家利奧塔的名言:“知識分子死了?!边@是您想表達的嗎?
答:是的。不過我也很矛盾,很多時候感覺知識分子死了,也有時候感覺還活著,比方《當代》的編輯,不僅活著,還活得挺高興。也許,是屈原死了,魯迅死了,但知識分子又不僅僅只有屈原魯迅。
問:這的確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的問題。好在讀者讀作品是讀故事,能 震撼就很好,說不清楚也好。
答:所以,我并不追求結論,追求的是敘述現(xiàn)實的力量。
給文學以尊重——訪《當代》雜志副主編常振家
問:我觀摩了總決賽過程,對去年的熱烈場面印象深刻?!懂敶窞槭裁床蝗绶ㄅ谥颇兀?/p>
答:去年是很熱鬧,并且得到各方好評。但作家和評委同堂,作家會尷尬,評委會有壓力,實際上不太利于評委直抒胸臆。比方有著名作家和無名作家同時面對評委,所產(chǎn)生的影響大小會有區(qū)別。有的評委可能因對面壓力而偏向著名作家,也有評委也可能因為逆反心理而偏向無名作家。因為誠信危機,我們太注意在形式和程序上的公開透明,反倒可能影響公正。今年這樣冷清處理,是為了給評委創(chuàng)造寬松的環(huán)境和心境。
問:的確如此。我也感覺到,沒有了程式,沒有了客套,不需要左右觀望,上下權衡,更有利于評委把最真實的想法表達出來。而且,評比過程簡潔而專注,表面看不喧囂,平靜中實際上還是熱烈的。而且,我注意到,這是全部評委都滿意的評選結果。盡管投票分散,實際上卻是最沒有分歧的評選結果。
答:我們不斷反思檢討,發(fā)現(xiàn)無論怎么講究過程,能親眼觀看的也只是與會的嘉賓和記者,真正購買并閱讀《當代》的讀者是看不見的。讀者能看見的是刊物登載作品的質量如何,能看見評委的評語是否坦蕩真誠,能看見評比結果有多大程度貼近他們的希望。
問:您覺得他們能滿意嗎?
答:從大量讀者來信看,他們對各分站賽的結果是滿意的。他們特別贊賞評委的評語。相信對總決賽結果也會滿意。
問:我看您和編輯們也很滿意。
答:我們對誰獲得冠軍不太關心,反正都是《當代》的作者。我們惟一希望是盡可能地接近讀者的意愿。我們聘請身處文學圈是非恩怨以外的記者做評委,也是這樣的考慮。
問:無名作者能夠戰(zhàn)勝著名作家,應該同評委的組成關系很大。
答:我們還有滿意的理由。以前,《當代》每年刊登一部兩部重量級作品就不錯了。而在今年,《當代》每期都有重量級作品問世。這讓我們自己也感到驚訝。
問:是拉力賽十萬元大獎的吸引力?
答:還因為我們大幅度提高稿費標準。當然,《當代》多年來積累的聲望是最為基礎的原因。但自從舉辦拉力賽和提高稿費以后,效果非常明顯。2001年一年里,我們沒有一個編輯為組稿出差,好稿子卻自己找上門來,源源不斷。
問:聽說獲大獎的《蒙面之城》和《滄浪之水》都是自然來稿。
答:還有中篇冠軍《好大一對羊》和第三分站賽長篇冠軍《水災》,也是無名作者的自然投稿??梢哉f,今年多半的作品不是我們約來的。
問:這就形成良性循環(huán)。讀者因更多的好作品而喜歡《當代》,作家也因龐大的讀者群而投稿《當代》??锏陌l(fā)行量有變化嗎?
答:明顯增長。年底比年初增長有一萬份。
問:可喜可賀。照這樣看來,拉力賽明年還得繼續(xù)進行?
答:有作家和讀者的支持,還有人民文學出版社領導的支持,我們沒有理由半途而廢。文學如此低潮,我們不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會讓很多人灰心,特別會使長期讀《當代》的讀者失望。我們希望通過長期的堅持,給作家和讀者一分信心:文學應該也能夠受到尊重,不僅是精神尊重,還包括金錢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