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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把香蕉叫“香蕉”?

2002-04-29 03:39[法]杰克·儒埃李金佳
天涯 2002年5期
關(guān)鍵詞:螺旋槳香蕉革命

[法]杰克·儒?!≈±罱鸺选∽g

這篇小說要上演的第一幕,是在秘書長的辦公室,里面只有局長和秘書長兩人??梢钥闯?,局長對官銜高低之別并不斤斤計較。各種技術(shù)數(shù)據(jù)充分證明,檔案和文件在哪里,就到哪里集合辦公,這比每天把文件堆在辦公室之間來回搬送要方便得多,工作效率也日見提高。通常,他們碰頭時連坐都不坐,就開門見山,把第二天要辦的工作準備停當。秘書長初步?jīng)Q定,該如何將各個上訪者分派到局長、處長和處理員手中。局長若是首肯,一切就會很快完畢。如果他有反對意見的話,那就得另行一套:分派單子必須就地改訂。如果倆人有所爭執(zhí),相持不下,最后敲定的當然是局長。在如何分派上訪者這件事上,處長們沒有插嘴過問的權(quán)力。

“你可以講了。”局長說。

秘書長深知,她說起話來必須有板有眼,同時又不能顯得窮鉆牛角尖。這個能力非殫思竭慮、長期苦練不能獲得,而一旦得到,就會變成一種天性,變成人們所說的“第二天性”之一。此時此刻是秘書長得意之時,因為她的權(quán)力幾乎無人分享。她堅定沉著,毫不猶豫。

“為第一處,我集中受理了七份工商行業(yè)的申請。今天到的都在這里了,每一份都同等重要,我對其中任何一份也沒有忽略?!?/p>

“當前局勢表明,任何忽略都是不合時宜的。另外,這些文件都應(yīng)交給同一部門處理才好??墒牵膊灰堰@當成什么規(guī)矩,一成不變呀。”

“那是當然?!?/p>

“特別是,在寓教于樂上,不要有任何顧慮。比如說SELITEX、BANASOC或者COGEBAC,你上哪兒找比這叫得更響的名字?最要緊的是銷售,我不總是這么說嗎?最要緊的是生產(chǎn)和銷售,銷售起步于車間,而車間是從公文紙開始的?!?/p>

“這我一定轉(zhuǎn)達,局長先生??晌矣X得,這已成為共識,深入人心。昨天我就接到一份申請,建議把新生產(chǎn)的革命啤酒命名為‘淹死你的渴哩?!?/p>

“好得很,這名字起得真有氣魄!”

“說到第二處,有三份非常私人的申請,我先略過不講……另外有兩份申請,是要給孩子改名的。一份是因為孩子剛擺脫長期頑癥,治療痊愈;一份是由于被告知,孩子已經(jīng)身患不治之癥。還有兩份申請,有關(guān)家畜寵物(依我看,不能將這兩份申請回拒了事,因為申請事主很有來歷)……”

“多謝提醒,我還是不過問這個的好?!?/p>

“另外一份關(guān)于一幢國家會堂,還有一份關(guān)于一所中等城市。”

“就這些嗎?”

“今天分派給他們的工作就這些?!?/p>

“是嗎,且慢……加在一起,這也算不得什么,對不對?我看這可稱不上鞠躬盡瘁啊。這第二處怎么回事,還講組織性紀律性不講!”

“第二處處長害著咽峽炎(各種醫(yī)療證明倒樣樣齊全),可從來沒有缺勤一次。我看,應(yīng)當給她一朵光榮花戴戴,以示鼓勵……一天不太繁重的工作,不就是一朵光榮花嗎!”

“我對你是言聽計從的,你知道。但是,第二處處長可得切記,給那個城市(以及無論哪個城市)命名時,千萬別再用什么‘新—某某城、‘新—某某市的啦,更不要用紐約的‘紐,記住了嗎!上個星期,我還看到,某個郊區(qū)改名要用‘新—列寧格勒,她竟然批準了,你覺得這是時候嗎?如今給各處的加加林體育館換名還來不及呢!”

“一定照辦,局長先生?!?/p>

“我話里的用意,你都聽明白了嗎?”

“當然嘍。”

“到此為止,下不為例!”

“決不會再發(fā)生。”

“這是最后最最后的一次。我跟你已經(jīng)說過,不要在名字中濫劃橫線連詞符。”

“說到這一點,一切都已走上正軌。”

“嗯,今天沒有什么文件要‘續(xù)辦嗎?”

“今天沒有?!?/p>

“那個處理員,咳,那個見習(xí)助理工作得怎么樣?”

“請稍等,我還沒說完哩。第三處經(jīng)管的是國家各部的命名申請,這項工作還有幾天好干的呢!”

“到現(xiàn)在還沒結(jié)束?”

“可不,真是沒完沒了。現(xiàn)在我還不能給您勾畫清楚,不過這項工作已見些眉目了?!?/p>

“可別冒出個‘樂趣部來呀,是吧?”

“這您不必擔(dān)心。‘欲望部或許倒會有一個?!?/p>

“說到這個,自打它被人提到那一天起,我就絲毫也沒反對過。除此之外呢?”

“就是那個處理員,他負責(zé)處理離婚人員的申請?!?/p>

“他處理得如何?”

“倒真不賴。他對您的想法活學(xué)活用,讓離婚雙方都改名換姓。他認為這個想法堪稱天才,全力以赴用心去做,大獲成功。雖說他工作得有些慢,可已經(jīng)批復(fù)了七個申請,雙方改名的解決方案使雙方都很滿意。這個方案放眼未來,從不在原地打轉(zhuǎn)轉(zhuǎn)。就連那些正式的處長,也難得比上他。我特別跟您提到這個,是因為處長們自己都這么承認咧?!?/p>

“好極了,這才叫前途無量呢。咱們快些結(jié)束吧!”

“我已經(jīng)說完了?!?/p>

“那我應(yīng)做的工作呢?你什么也沒給我留下嗎?你為我攬下了什么,準備了什么,快跟我說吧!我可沒有多少時間啊。你肯定記得吧,我還得趕到美牛廣場開會去呢!我倒真希望取消開會這個詞,嗯?開會、開會……一聽到這個詞,我的頭皮就發(fā)炸!趕快換掉它!雖說咱們?nèi)缃襁€沒對普通名詞下手,可也得有點先見之明,對不?應(yīng)該徹頭徹尾換掉整個語言!換掉語言中的每個字、每個詞!到最后大伙兒還不得依著咱們……好了,你快說吧?!?/p>

“遵命。有個女孩怪里怪氣的,專留給您辦理。她長得倒蠻可愛?!?/p>

“我老少美丑一概接待,你這么說有什么話外之音?”

“豈敢,我哪有什么話外之音。”

“你呀,真是屢教不改!那個女孩怎么個怪法?”

“她有個念頭……”

“……頑固不化的念頭?”

“可以這么講。她申請重新命名的,是香蕉?!?/p>

“喏,請坐吧。”

“謝謝。”

“您有何貴干?”

“我怕是遲到了吧,我有點兒……”

“不要緊,比您來得更晚的人還多著呢?!?/p>

“我不能把這個當成理由。下次來時我會當心的,如果我還得再來一次的話。大街小巷都換了名字,我剛才差點走迷了路。如今沒有一份地圖對得上號,而有時,街牌路標換得又反不如地圖快。還好,往這兒來該怎么走,我現(xiàn)在都記清楚了。我還得再來一次嗎?如果我必須再來一次,如果我還是再來一次好,我可以再來一次嗎?”

“說來道去,這全得看您而定??!所謂革命,最首要的一條,就是自由得以無限擴大。您的打扮非常自由,這很值得表揚嘛!您的姓名是……?”

“您是問舊的還是問新的?”

“對于舊的一切,我才沒閑心去管呢,我既沒這個權(quán)力也沒這個興趣,更別說是在這個場合了。這么說,您已把姓名以新易舊了?”

她回說不錯,她現(xiàn)在姓螺名旋槳。

“這就是我的名字,”她說,“我認為我現(xiàn)在終于有權(quán)說:‘這是我的名字。這個名字由我精心挑選,屬于我本人?!?/p>

“它配您倒是正相稱呀!”

“怎么相稱?”

“螺旋槳做得精巧,擦得光滑,運動激進,世上的東西有哪樣比得上?”

“那可多著呢,比方說打磨得锃明瓦亮的斜紋地板,剔透地裹著個小癩蛤蟆的黃琥珀,或者暴風(fēng)雨來臨時既陰沉又燦爛的天空。”

“螺旋槳精確無比!”

“那還有圓規(guī)呢!”

“好嘛,我說什么您都應(yīng)付得上!”

“這些東西被我如此貧乏地引用之后,大概都該另改名字的好。話說回來,光嘴上這么念我的名字,您還根本猜不到它是怎么個寫法。我的名字不是螺旋槳,像那件東西一樣。螺旋槳的‘螺字換成了姓羅的羅,中間的'旋'字不是一個,而是三個?!?/p>

“三個旋字?”

“三個連在一起。”

“旋而又旋再加旋!在促使語言走出僵化呆板上,您做出的積極努力,真是不容否認!螺旋槳,羅旋旋旋槳……這名字改得妙啊,羅旋旋旋槳?!?/p>

“旋字不用咬得這么重!”

“這不是您刻意追求的效果嗎?”

“不錯。還有一件事我得向您講明白:羅旋旋旋槳……雖說‘螺旋槳勢必藏在這名字背后,但并不是單為影射這件東西,我才這么改的名字?!?/p>

“那又是為了什么呢?”

“要說也沒什么,沒什么……大概,是因為圣螺旋槳的緣故吧?!?/p>

“圣螺旋槳……嗯,這可真叫人浮想聯(lián)翩啊……我總是認為(這個想法,就是讓我站到房頂上公布于眾,我也不會退縮改口),革命應(yīng)該多從迷信那里汲取經(jīng)驗教訓(xùn)。我想,不妨在飛行基地的飛機庫中,搞一出中世紀風(fēng)格的神秘劇,名字嘛,就叫‘圣螺旋槳的奇跡。確切地說,這是一出反奇跡。一架老式雙引擎DC-3飛機,曾在舊制度下服役立功,如今從頭到尾大修已畢,檢測停當,尾翼顏色煥然一新。一臺牽引車把它拖出庫房,機身套著革命派設(shè)計的水泥殼子,一根老式支柱也不用。大家在機頭上敲碎一瓶汽酒,以示慶祝。攝像機前,兩個機械師各就各位,都手搭螺旋槳槳葉,準備甩下槳片,幫助引擎啟動。兩個機械師中,一個不信神,一個信神。引擎發(fā)動了!只見那個信神的機械師卷進槳葉,被打得粉身碎骨;而不信神的機械師牢牢抓住槳片,自如地隨著它的轉(zhuǎn)動上下飛旋,仿佛堂·吉訶德掛在風(fēng)車翅膀上,大獲全勝一樣。最后,圣螺旋槳漸漸停下,不信神的機械師安然落地,毫發(fā)無損?!?/p>

“正是這樣,如果您這么覺得的話?!?/p>

“那么,您的名字是由您自個兒想出來的嘍?”

“可不,我已長成大姑娘了呀!我不喜歡我原先的名字,在我頭上一壓就是二十五年!它到底是什么,我就不跟您說了。粗里粗氣的姓名、不負責(zé)任的家長、身份失落感的折磨,哎……所以我決定給自己取個新名字,這個名字應(yīng)該是輕盈的化身。自然啦,叫‘羽呀‘毛呀太淺薄,叫‘噴氣式太笨重太專業(yè),叫伊卡洛斯呢,又太晦氣倒運。選來選去,羅旋旋旋槳就成了我的名字。我得聲明,這可不是什么假名,根本不是,我從不用化名。”

“很好,真是不同凡響……您用不著有顧慮,這兒又不是什么審核辦公室。大概您自己都不知道吧,我們這里每天遵循的所有標準,您幾乎樣樣合格哩!”

“那,我豈不是有搶你們飯碗之嫌?”

“哪兒的話,我們的工作都摞過腦門上去了呢。說真格的,多有幾個人像您這樣,我們倒是會輕松不少。怎么說呢,有您這樣的人在,我們工作起來干勁百倍!因為這標志著,我們的指導(dǎo)思想在人民群眾的生活中已獲得巨大反響?!?/p>

“可是,這還要看我是不是個例外……”

“哦,不光您一個是……”

“一個例外?”

“哪里,不光您一個是我們的工作對象!”

“可您看,我可是主動上門來了!”

“我想,您羅旋旋旋槳到這兒來的目的,大概不單是為了跟我講‘羅旋旋旋槳吧。您可別對我說,羅旋旋旋槳這名字您已經(jīng)膩煩了,這可萬萬不成!您此行一定另有原因,一個更好的原因,快告訴我吧,我洗耳恭聽!”

“您這算說對了。”

“那您還不快講!”

“哦,您沒看到我交上去的檔案嗎,是關(guān)于香蕉的?!?/p>

“香蕉?”

“瞧您,犯不著這么一臉怪相呀!我知道,那些對革命大肆誹謗的家伙,不斷甩出來攻擊您的,正是香蕉,或者應(yīng)該說,正是‘沒有香蕉。這肯定讓您一聽‘香蕉就心煩吧。可不是嗎,雖說基食委全力以赴,苦心經(jīng)營,市場上卻還是買不到香蕉。要說起香蕉來,倒最是一種有宜健康、營養(yǎng)豐富的水果,它易于消費,不同緯度的許多地方都可生產(chǎn),因此終年常見,不是僅僅一季的水果。而且,它經(jīng)得起長途運輸,由于有香蕉皮天然包裹,所以極為衛(wèi)生……”

“先打住吧,女士!您又不是不知道,世界市場都受‘大墻街一手控制,同‘性能最佳國家的投機銀行一道,要置革命于死地而后快。若不是他們阻撓破壞,不就是幾只黑頭香蕉嗎,我們要多少就有多少,滿筐滿簍都是,跟其他國家一樣。再說,您又何必片面夸張香蕉的優(yōu)點呢?您不是不知道,這里面有個外幣兌換的問題,解決起來可沒那么簡單,至少目前是如此。不過局勢很快會有好轉(zhuǎn),我可以向您打包票?!?/p>

“您解釋得無懈可擊,我心里全清楚?!?/p>

“無論如何,一場革命如果還懂得自尊自愛的話,決不會在香蕉這種事上窮糾纏的?!?/p>

“誰說得準?”

“我說得準。一場稱得起革命的革命,名字決不會這么快就被人改掉,即便這并非完全不可想象。好了,別繞圈子了,快言歸正傳吧?!?/p>

“我正是為此而來!”

“那您倒是講啊!”

“說起來很簡單。如果你們給香蕉換個名字,你們就可以轉(zhuǎn)危為安。當然,我是想說,如果我們給香蕉換個名字,我們就可以轉(zhuǎn)危為安,至少是在公共消費這個關(guān)鍵而又極具象征性的層面上?!?/p>

“您在說些什么呀!您說的‘我們指的是誰?”

“新公民唄?!?/p>

“僅止于此嗎?”

“這還不夠嗎!轉(zhuǎn)危為安的當然還有它?!薄罢l?”

“革命呀!”

“哈哈,誰跟您說革命需要什么轉(zhuǎn)危為安?這是一個很可疑的念頭!”

“還是應(yīng)該未雨綢繆的好!我們?nèi)羰悄芙o香蕉換個名字的話……這個新名字就會成為某種抽象名詞,因為它指稱的物品,在我們眼前,在我們視神經(jīng)感覺范圍之內(nèi),根本找不到呀。由此,這種物品的匱乏也就自然進入概念的范疇,再也不會引起看得見摸得著的挫折情緒了。我的話,您聽懂了嗎?”

“可這一切不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嗎?給香蕉換個名字?我怎么覺得,你倒比我們這些老革命還革命?不要過猶不及呀!無論哪種語言總有個最低限度的連貫性,我們必須考慮到這一點。”

“我又不是坐在局長的位子上,我可沒有把名管局局長取而代之的念頭。不過我有問題,總要提出來吧。比如說下面這個,我經(jīng)常向人提起,可從沒有一個人肯回答我:是誰把香蕉叫香蕉的?”

“這倒真是個難題,哦……”

“嘻嘻……您這副樣子像是要向我道歉說,無論答案是誰,那肯定不是您。這一點我倒毫不懷疑?!?/p>

“您這不是成心氣我嗎?……要找到答案,伸手翻翻字典不就得了。‘香蕉……,您瞧,這個詞源于非洲班圖族的土語,被葡萄牙語吸收……”

“這倒給它增光不少。世上的語言沒有哪種是純潔的,處在源頭的語言也從來說不上純潔。我頂討厭純潔。就連肥皂也混濁不純,純潔本身都不純潔。源頭也不純潔。我不喜歡在壓根兒不存在的事上做文章。‘香蕉這個詞從沒填飽過一個人的肚子?!?/p>

“可一聽到這兩個字就口水直流的人倒是不少。因此在這第二點上,您建議的新詞也得和‘香蕉爭個勝負高低。這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頗費時間,還得做大量廣告宣傳。而這么一來,您建議的普通名詞恐怕要變成注冊商標似的了。至于第三點……”

“哪來的第三點?”

“第三點嘛……每說到一個名字,它指稱的實物就會真的到來,這就像往海灘上灑大粒鹽,刀蠣就會從沙子里拱出來,或者在課堂上點名,每次只會有一個學(xué)生在眾人中舉手喊到一樣……”

“哦,您若是在阿爾薩斯叫穆勒,在卡塔盧尼亞叫桑契斯,在瓦加杜克叫烏德拉奧果,舉手喊到的人可要排成一個縱隊呢……那么,依您看我給香蕉改個什么名字好?”

“您先讓我好好想想。當心,我這可是孤注一擲?。 ?/p>

“……”

“我覺得給香蕉另起什么名字,都不合適?!?/p>

“我呀,盡管您提出了保留意見,我還是要向您建議‘我—愛—你—果這個詞?!?/p>

“噢?”

“它讓您失望了嗎?”

“不關(guān)痛癢?!?/p>

“不過,‘我—愛—你——果里,可是有三個連詞符呢!”

“這聽起來不是有點像女人嘴里的嗲聲嗲氣嗎?”

“當然有這個在里頭啦,從某種程度上說……”

“您覺得,我到市場里,向商販們說‘我要買我—愛—你—果,他們端出來賣給我的,一準兒是香蕉嗎?”

“當然不是嘍,因為市場里根本就沒得賣啊!哈哈哈……商販們端給你的,不過是幾只熟透了的爛梨,或者幾乎是偽造的蘋果,用蜂蠟擦亮了以次充好,還發(fā)下狠心要好好宰您一筆??墒?,總有一天,市場上會出現(xiàn)那些弧型的、虎皮黃的小小奇跡,那些我不愿用它們原先的名字稱呼的水果。到了那時,大家就會知道‘我—愛—你—果為何物了。至于您呢,我敢打賭,每次您為了一些‘嗲嗲的原因,總是頂喜歡這種(可望而不可及的)水果的?!?/p>

“可不是……”

“那咱們實驗一番如何?我要是能試……”“試什么?”

“這個新詞唄!就是我剛向您提到的這個新詞呀!”

“您放手干吧!”

“我要嘗試把它用在外邊,用在全世界,用在公共生活……”

“我正要向您如此提議哩!”

“在實驗之后,我還能來您這兒討擾嗎?”

“我求之不得!您和我倆人,從現(xiàn)在起齊心協(xié)力進入實驗階段……”

“那,我們明天見面如何?”

“不行。星期四下午兩點,星期五下午兩點或三點,我都可以?!?/p>

“那就星期四下午兩點吧?!?/p>

“最好不過?!?/p>

“就這些嗎?”

“您出去的時候,請跟總秘書長打聲招呼,好嗎?我的日程表在她那里。她的辦公室是最后一間,緊挨著出口,在接待室對面……”

“剛才我進來時,一點兒都沒在那兒多等。那好,一言為定,星期四見。還有,別忘了我向您提的那個問題……”

“好的,再見,羅旋旋旋槳。下次來時,你會是如何一番打扮,我可是拭目以待呀!”

“誰把香蕉叫香蕉?”

“您呀,我呀……誰不把香蕉叫香蕉,問題該這么提才好?!?/p>

“我要問您的是:是誰把香蕉叫成香蕉的?”

“第一個班圖人唄,他從猴子變成人,走出沒有語言的狀態(tài)時,就把香蕉叫成香蕉了。這個答案滿不錯的,現(xiàn)在用來回復(fù)您綽綽有余?!敝黝櫫_旋旋旋槳按著說好的日期和時刻如約而來。局長能再見到她,感到非常高興。前一天夜里,他做了一個夢,他夢見她的手臂,夢見他將她摟進懷中,又一下舉了起來,伸直手臂舉過頭頂……而她則張開雙臂,自如地盤旋著。最后,露天馬戲團的場子上,他們倆人劃出的軌跡升到空中,飛越世界那難以辨認、不被人知的一部分,飛越所有應(yīng)按革命精神被重新命名的一切。

可是,當羅旋旋旋槳當真來到他的眼前,局長卻覺得她反不如夢中那樣任他幻想。她裝束樸素,穿著黑裙子,黑緊身衣,連目光都是黑的。她的手臂被袖子全擋住了,一左一右緊緊交叉在一起。她沒說上三言兩語,就把想入非非的革命家引回了正題。

“實驗的唯一結(jié)果,就是我的種種努力都沒獲得多大成效。您覺得……”

“這雖然不在我意料之中,卻也沒什么可大驚小怪的。這件事并非輕而易舉,能一蹴而就。不管怎樣,您先把情況說給我聽聽?!?/p>

“給香蕉改名的事,大家聽了都漠不關(guān)心?!?/p>

“這不足為奇。我們的目的,本來就不是要引起人們的關(guān)心呀!你說人們不關(guān)心,這反倒給我吃了一粒定心丸哩?!?/p>

“不出我所料,各種反對意見的根本要旨,就是相關(guān)物品的非現(xiàn)實性(起碼是在市場上的非現(xiàn)實性)。在與我交談的所有人中,就連最樂于合作的那一個,一說起這個來也火冒三丈,他大致是這么回答我的:子彈存在的證據(jù)是它能殺人,香蕉存在的證據(jù)可不是它根本就買不到?!?/p>

“不過,人們之所以發(fā)明各種名詞,不正是要代替實物,要免去實物在場才能指示之煩嗎,因為實物沒有分身法,不能同時出現(xiàn)在各個空間里!”

“哎呀,我頭都聽暈了!”

“嗯,玄而又玄嘛……”

“我得坐下來定定神?!?/p>

“請坐,請坐。我上次的提議收效如何?”

“‘我—愛—你—果這個詞,人們接受起來,都痛苦不堪,像是一把尖刀剜在傷口里似的?!摇獝邸恪闪藚T乏的代稱,它正好表示‘香蕉不會有的,除此而外別無含義。一邊是無果的窮人,賣不出來買不進,澆個落湯雞。一邊是無嘴的水果,剝開卻不為了他,連皮也沒份。”

“您說的這些我很感興趣,因為這大可成為一種最可靠的手段,用來搞活欲望,最終促使現(xiàn)實被欲望牽著鼻子走。”

“您能不能另想一個詞,意思是‘親愛的虎皮黃水果呦,我多愛你呀,同時又不落進‘我—愛—你—虎—皮—黃—果之類的套子里來。”“比如說,干脆用'香蕉'一詞如何?”

“您別逗我了。我們的實驗若是使‘香蕉這個詞重新成立,倒是不妨用它,這對于正在交談這個題目的您與我來說,當然并非完全不可想象,可是對于世人來說,卻不大可能。這得花上很多時間,一句話,心急也吃不上熱豆腐。“

“您說吃豆腐,又在短裙下翹起二郎腿,這不明擺著在挑逗我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p>

“我明白……吃熱豆腐……這是指革命瓜熟蒂落所必要的時間??蛇@個時間與革命本身自相矛盾呀,因為它意味著‘延續(xù),甚至可能是‘穩(wěn)定?!?/p>

“第阿烏拉語中,‘土母的意思是‘蟲,就是‘蠕蟲的蟲,‘毛毛蟲的蟲。在巴西葡萄牙語中,香木瓜被叫成‘馬馬奧……”

“我樂于相信您說的都對?!?/p>

“……大江大河往往有好幾個名字。比如說尼羅河或者亞馬遜河。尼羅河的名字可多哩?!?/p>

“地點不同,名字就有好多?!?/p>

“說到柬埔寨和高棉,或者貝寧和達荷美,情形就不一樣了。”

“時代不同,名字就有好多?!?/p>

“正是?!?/p>

“您使我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我們在命名一個人時……比方說您吧……方法應(yīng)是多方位復(fù)合式的:比如為您的臉專起一個名字,除了您的臉,任誰的臉也不表示。另一個詞命名您的前胸,另一個詞命名您的后背……另一個,您的腿……對身份證的填寫方法,應(yīng)該做出全新的思考。”

“吃到肚子里是香蕉,出了肚子就成了屎橛子。”

“拋到天上便是飛鏢?!?/p>

“在清真寺塔頂是新月,在旗幟上面是軍徽,在面包鋪里是羊角面包。”

“一會兒是月牙,一會兒是指甲。”

“我兒子梳的搖滾樂士頭型,也是‘我—愛—你—果嗎?”

“這讓我想起阿倫德哈第·盧瓦寫的《小玩意兒之神》這本書,其中《優(yōu)等生筆記》那一章中,他讓兩個孿生子之一發(fā)明了‘香香蕉一詞,這可真是神來之筆,因為如此一來,就可以留下‘香蕉表示‘不太香的香香蕉了?!?/p>

“那就給我吹沖鋒號!”

“我倒是有這份心哩,可直到現(xiàn)在我們的成果如何?”

“毫無成果?!?/p>

“我們可要盡快取得進展。即便您和我之間的談話紋絲沒有泄露出去,旁人還是會知道我們給香蕉改名的事已告失敗。”

“失???您憑什么說我們失敗了?我還以為,我們的工作剛剛開始,我們以后仍要見面呢?!?/p>

“這得看情況。”

“您這么說嗎……我覺得您這是在威脅我。您知道,當著大庭廣眾把咱們之間的事都抖露出去,這份心我可從來也沒存過??!”

“咱們之間的哪回事?當著哪門子大庭廣眾?什么抖露不抖露的?我們的工作習(xí)慣,您難道不知道嗎?不錯,我是在威脅您,您又以為如何?我要是丟了這份官職,您以為這是小事一樁嗎?搞不好后果不堪設(shè)想,我得就此消失,更糟的是,命名的任務(wù)無人托付。您別指望我會同意您這種破壞安定團結(jié)的勾當!”

“嘿,有了,您看我給您帶什么來了!”

“一只……”

“噓!您還是換個名字叫它吧,比如說‘左輪手槍,再把它往太陽穴上一頂?!?/p>

“賭命香蕉?!?/p>

“羅旋旋旋槳送您的禮物。”

“您這可是在玩一場危險的游戲呀,小姐!您一心巴望當贏家,可連門兒也沒有!”

“瞧您,說話調(diào)兒都變了?!?/p>

“哪能不變,您現(xiàn)在都成走私販子了。兩種解釋必居其一:要么您毫無責(zé)任感,要么您背后靠山很硬。我不得不打賭說,您毫無責(zé)任感。因為我若是選擇另一種,無論選對選錯,我反正都得完蛋。”

“可我這是希望咱們能干到底呀,我希望能夠確信,咱們會一直干到底!我再跟您定個約會,成嗎?”

“不成?!?/p>

“看來,旁人說得不錯……革命忽視了它最優(yōu)秀的能工巧匠?!?/p>

“革命不是忽視,革命是吞噬。定不定下個約會隨您的便,但以后接待您的再不會是我了。您只能間接地得到我的消息?!?/p>

“哎呀!”

“就是嘛。”

“對我來說,風(fēng)頭不妙??!”

“我可愛莫能助。”

“我有什么把柄,被您抓住了?”

“如果別人問我,我就不得不說:您企圖把革命拖疲搞垮。您要比革命本身還革命。當心!革命很會小題大做的,特別是當事態(tài)要脫離它控制之時。事不過三,您甭想跟我再見第三次?!?/p>

“歷史將會斷定誰是誰非?!?/p>

“歷史不是個主體。”

“您也當心吧!革命要是不趕快給香蕉改名,就會從此一蹶不振。您再考慮一下我的問題吧。是誰把香蕉叫香蕉的?我覺得,那該是一串舊制度吧!”

“我認為,那是您的父親。我正在調(diào)查,我想您把名字改成羅旋旋旋槳之前,本來是姓香蕉的?!?/p>

“是嗎,連您也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我有根有據(jù),可以跟您賭腦袋?!?/p>

“賭誰的腦袋,您的還是我的?”

第二次約會過后不久,羅旋旋旋槳就從活人的世界上徹底消失了,什么痕跡也沒有留下。一天,幾個親近的朋友或者不太疏遠的相識,找了個中立之地,偷偷湊在一處。

代表香蕉家族到場的只有失蹤者的一個哥哥。他此行的目的,與其說為了料理后事,不如說是要重溫往事,在心里暗暗追悔犯下的錯誤。

到場者中還有羅旋旋旋槳的兩個舊日相好,他們倆人素不相識,彼此遠遠地站開,都把目光投向別處。另外還有兩個她以前教過的學(xué)生,一個叫火炬,一個叫脊梁,兩人的名字都不是襁褓中爹娘給起的。來的還有一個鄰居,是她照管了那只后爪雪白的黑貓。另一個鄰居也來了,盤算著要殺價買回羅旋旋旋槳的電視和電腦。

這幾個毫無共同之處的人烏合一處,又能做些什么?無非是拉長老臉,毫不掩飾地彼此猜疑,攻擊東家如何如何懦弱,卻忘了西家同樣是個膽小鬼。

他們來到這里想得到什么呢?也不過是要向自己證明,他們還不是徹頭徹尾的熊包軟蛋罷了。他們做出一番分析,說按力量對比的目前狀況,誰去找羅旋旋旋槳(或著不如說找她的遺物),誰自己也會很快消失。大寫的革命波瀾起伏、神秘莫測的進程當中,清洗異己決非罕見之事,可直到現(xiàn)在,也從來沒人組織起來,探聽詳情,做出防備。

大家束手無策,左思右想,只得作罷。是啊,這事從哪里入手才好呢?要有所行動,總得名正言順才成??!

羅旋旋旋槳的哥哥心理合計的,正是這個。他動身離開時把那只貓帶走了。后來的幾個月里,他們倆都在進出口行業(yè)大顯身手。不久之后,他們就可以正式宣布,大家翹首以待的那些集裝箱將從象牙海岸到來。集裝箱里裝的貨物,并不是象牙。

杰克·儒埃(Jacques Jouet),作家,現(xiàn)居法國。主要著作有長篇小說《尺山》、《外國國家級首領(lǐng)贈送禮品博物館館長》等。

李金佳,作家,現(xiàn)居法國。發(fā)表過小說、詩歌及翻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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