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棟
到外面采訪學者、教授,我常常注意他們的書房,不知是知堂先生還是誰說過:從一個人的書房往往可以窺見這個人的內(nèi)心世界。我的目光自然無這種透力,蓋只因為喜歡書,由此亦喜歡參觀書房。
在我所采訪的名人學者中,似乎沒有一個不鐘愛自己的書房的。在武大采訪年輕的博士導師鄧曉芒教授,這位女作家殘雪的老兄剛搬新家,房子里雜亂無章,這里是一個紅色塑料桶,那里是一個老式木澡盆??伤臅看懊鲙變?,一溜靠墻大書柜,頂天立地極有氣勢,書柜里的書,哲學、美學、文學、歷史,古今中外,什么都有,亦體現(xiàn)了他這位“雜家”的風度。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鄧教授搬家,則是床鋪未動,書柜先行了。
中國社科院著名法國文學研究專家柳鳴九的小書房,其干凈整齊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兩個小書柜,書不算多,但極精。現(xiàn)在他搬了新家,想必書房會大多了。
論書柜之多,可能要數(shù)湖南省社科院歷史研究所的何光岳研究員。這位只念過幾年小學而已著有《炎黃源流史》等九百多萬字、榮獲有突出貢獻專家稱號的中年學者,竟有30多個書柜,家里放不了,放到辦公室去了。何光岳來自岳陽,享有“岳陽八怪”之一的稱呼。滿臉黧黑的何兄,說話是大嗓門,走路是急急風。在古舊書店買書,往往是一擲千金。書柜里藏書成分復雜,“文革”中的什么學習資料也舍不得丟。他說,這些東西丟起來容易,找起來難。何兄不是食古不化的書呆子。他一年要寫好幾十萬字,要出好幾本大部頭書。
《走向世界叢書》主編、韜奮出版獎獲得者鐘叔河先生的書房別具一格,兩廂書柜如雙峰對峙,中間擺著書桌。書柜一為開放型,玻璃門,里面的書一目了然。而“封閉式”那一廂,上面是60本一套的《清實錄》,四千元一套,下面的書就不識廬山真面目了,抑或是十分珍貴的手稿、名人書信、善本書?鐘先生的藏書詞典多,歷史書多。他曾頗為得意地告訴我,柜是他自己設計的。中間擱板都是夾層,所以不必擔心壓彎。鐘先生其實不但會設計,他還能自己動手做木工。1957年受委屈時,曾學了好幾門手藝謀生。他至今還保存著一套木工家具。
詩人、評論家李元洛先生的書房,因為書太多,書上堆書,書柜頂上又疊壓著書,真是密不透風,顯得似乎有些局促。李先生由寫評論而寫散文、隨筆,常有佳作問世。他似乎無暇去清理他的藏書。我掃描他的藏書時,港、臺方面的書不少。他到香港、臺灣講過學,余光中、洛夫、黃維梁均是他的好友,贈書不少,這方面藏書較多,是自然之事。
在北京,記得周谷城先生住在一個樹木蘢蔥的小院。周谷老的客廳里擺著好幾柜書,書柜不高,一律的精裝大部頭,可謂琳瑯滿目。周谷老妙語如珠,那次曾婉謝任什么詩詞學會的頭頭,他說如今我都這把年紀了,用金轎子來抬我也不會去。我驚訝老人的敏捷思維與幽默的談吐,忘了問周谷老里屋是否還有更大的書房。如今谷老歸道山,這個問題也就無答案了。
臧克家先生住的是一個獨家小院。去時他正午睡未起,遂在他那掛著茅盾、郭沫若題詞的客廳里坐了片刻。飽了一回眼福。只是感到奇怪,怎么沒看見臧老的書柜?臨出門時,臧老將我?guī)У皆洪T口,忽然對我說:“參觀一下我的藏書嗎?”他打開院門旁邊的一間小房,里面堆滿了書,從地上堆起,不少線裝書,書堆得連桌也放不下,整整一房的書。臧老十分得意,臉上泛出紅光。坐擁書城,雖南面王不易。套用“愿天下有情人終眷屬”一句,我倒是極愿“天下讀書人都有書房”,能夠隨時與古今中外名人學者親切對話。否則,不敢買書,買了書無地方放,沙發(fā)上、床底上、涼臺上到處塞,豈不唐突前賢,有辱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