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玉龍

所謂“賠償性經(jīng)援”

德國為日本樹立了一個認罪的榜樣，但日本卻視而不見，不予理睬。而對亞洲各國民間要求賠償?shù)暮袈?，日本的態(tài)度是死不認賬。這也難怪，日本連侵略罪行都不承認，怎么能指望他們老老實實掏錢賠償呢？

美蘇冷戰(zhàn)開始后，美國為了將日本變?yōu)椤肮伯a(chǎn)主義的防波堤”和“反共的前進基地”，開始從經(jīng)濟上扶植日本，有意減少了日本應當承擔的戰(zhàn)爭賠償義務。1951年9月8日，美國率領英、法等48個國家同日本簽訂了片面的《舊金山和約》，該和約說：“理應承認，日本應該……對它在這場戰(zhàn)爭中所造成的損失和傷害提供賠償?！钡终f，鑒于要想維持日本獨立的經(jīng)濟，日本的資源目前尚不足以對造成的所有損失和傷害進行賠償，因而宣布放棄對日本的戰(zhàn)爭賠償要求。美國的做法，遭到一些亞洲國家的強烈反對，緬甸拒絕參加和約，印度尼西亞、菲律賓、越南雖參加和會，但不同意放棄賠償要求。面對數(shù)量不大的賠償，日本仍缺乏誠意。1953年，日本吉田茂政府開始同東南亞國家商討賠償事宜。在談判中，日本人采取拖延戰(zhàn)術，并一再壓低賠償數(shù)額。同印度尼西亞的談判拖了7年之久。

到1995年，日本向亞洲國家提供的賠償只有37.6億美元，只及戰(zhàn)爭受害國要求的1/10，而且不支付現(xiàn)金，僅由日本政府提供勞務和商品。實際上，這種戰(zhàn)爭賠償非但無損于日本經(jīng)濟，反而使日本獲得了向有關國家出口商品的機會。日本打著“賠償性經(jīng)援”的旗號，向這些國家提供了為數(shù)有限的資金后，緊跟著是商品的大量傾銷。結果，他們賺的錢大大超過了援助數(shù)額。一位東南亞國家駐日本大使曾說：“他們并沒有白花錢。他們的目標是加強我們的購買力，使我們成為更好的市場?！?/p>

中國從未放棄受害賠償

1945年9月2日，日本在戰(zhàn)敗投降書上簽字畫押，中國國民黨政府立即開始了對日索取戰(zhàn)爭賠償事宜。1946年底，國民黨政府的賠償委員會擬定《責定日本賠償損失之說帖》，具體指明了日本的賠償數(shù)額?！墩f帖》指出，日本侵華戰(zhàn)爭在1937年“七·七事變”后，造成中國軍民傷亡1173萬，直接財產(chǎn)損失313億美元，間接財產(chǎn)損失204億美元，其中不包括東北、臺灣及海外華僑所受的損失、中國的軍費損失和1000多萬人的傷亡損失。顯然這筆賬算得還不夠清楚，據(jù)后來中華人民共和國較為準確的計算應為：中國財產(chǎn)損失600余億美元（按1937年美元計算）、戰(zhàn)爭消耗400多億美元、間接經(jīng)濟損失5000億美元，中國軍民傷亡總數(shù)達3500萬人以上。1948年以后，美國出于反蘇反共的戰(zhàn)略需要，開始扶植日本，策劃對日本單獨媾和。蔣介石在美日的聯(lián)合壓力下表示：“愿意放棄另提賠償之要求，惟以其他國家同樣辦理為條件。”同時向日本索取2億美元作為象征性的賠償，但日本連如此少的賠償也不肯承諾，反倒態(tài)度驕橫，利用國民黨政府的弱點和一些公開聲明，把所有的賠償責任推得一干二凈。

蔣介石政府不過是美國的一只應聲蟲，在索賠問題上惟美國之命是從。在中國人民當家作主之后，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態(tài)度明確而堅定：堅持原則，放眼未來。1972年9月25日，日本首相田中角榮、外相大平正芳、官房長官二階堂進等抵達北京訪問，以實現(xiàn)中日邦交正常化。兩國在戰(zhàn)爭賠償問題上進行了激烈的交鋒。周恩來總理在談到這個問題時對日本抵賴賠償?shù)男袨檫M行了義正辭嚴的批駁，他嚴肅指出：“當時蔣介石已逃到臺灣，他是在舊金山締結和約后才簽訂日臺條約，表示所謂放棄賠償要求的。那時他已不能代表全中國，是慷他人之慨。”同時出于對日本人民的同情與友好，為了不給日本人民增加負擔，中國政府既表明了有對日本要求戰(zhàn)爭賠償?shù)臋嗬?，又表示了寬大為懷的態(tài)度。9月29日，中日簽署聯(lián)合聲明，第5條明確寫道：“中國政府宣布，為了中日兩國人民的友好，放棄對日本國的戰(zhàn)爭賠償要求?！斌w現(xiàn)了中國人的寬闊胸懷和泱泱大國的風范。

但是，放棄戰(zhàn)爭賠償?shù)囊?，不等于放棄了受害賠償要求；國家有權放棄戰(zhàn)爭賠償，但無權強迫普通公民放棄民間索賠的權利。受害賠償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就已成為國際法中的正式條文。1919年協(xié)約國在巴黎召開的“和平會議”，通過了《凡爾賽和約》，首次規(guī)定了戰(zhàn)敗國對戰(zhàn)勝國的受害賠償。1972年中國政府雖然放棄了戰(zhàn)爭賠償要求，但并沒有放棄受害賠償要求，也就是對日本軍國主義戰(zhàn)爭罪行的賠償要求，中國政府在任何場合都沒有宣布予以放棄。

各國對日民間索賠均無結果

戰(zhàn)后幾十年來，中國、朝鮮、韓國、馬來西亞、泰國、加拿大、荷蘭等國以及中國臺灣省的受害者紛紛要求日本政府給予受害賠償，世界各地華人也積極開展了索賠活動。在中國的臺灣、香港以及美國和日本都成立了要求日本賠償?shù)娜A人團體。這些國家的國民深受日本法西斯的殘害，他們向日本政府提出索賠是天經(jīng)地義的。也是符合國際法原則的。日本政府理應無條件向這些國家的國民支付賠償金，以實際行動表示謝罪。這是日本政府必須履行的義務。但日本政府始終堅持頑固的態(tài)度，拒不承認受害賠償。他們的理由是：鑒于各國已經(jīng)簽訂了國際條約，因那場戰(zhàn)爭而引起的全部要求已得到滿足，因此，不論是對“慰安婦”、勞工還是其他受害者，日本都不必進行賠償。

亞洲國家民間對日索賠主要有兩部分，一是當年被日本侵略者抓到日本充當勞工的幸存者及死難者的遺屬，二是被強迫充當日軍隨軍慰安婦的各國婦女。

各國勞工索賠的對象主要是日本企業(yè)。1968年，韓國勞工向戰(zhàn)爭中強制雇傭他們的三菱公司提出控訴，要求發(fā)還雇傭期間未支付的工資。三菱公司一再抵賴，不予承認，最后又將責任推給政府，說雇傭是日本政府實施的，因此補償責任應在政府那一邊。而日本政府又將責任推回三菱公司，強調根本不知道與三菱公司這樣的私營企業(yè)之間的這種責任。這場訴訟至今未有結果。韓國“慰安婦”問題提出后，日本政府先是拒不承認，強調“此事是民間商人所為，與軍方無關”，后在韓國政府與民間團體的頑強斗爭下，日本不得不承認“戰(zhàn)時皇軍強征慰安婦的事件是無法否認的”，表示“對朝鮮婦女遭受的無法形容的痛苦真心謝罪，并感到良心的譴責”。但在賠償問題上，日本政府卻不肯前進半步，堅持不予賠償。日本政府說，日本同韓國在1965年關系正?；瘯r已經(jīng)解決了“財產(chǎn)清算問題”，因而在法律上已不存在就“慰安婦”再次進行賠償?shù)膯栴}。后來雖然表示要給“慰安婦”一些補償，但出面的都是民意救援組織，非“政府行為”。

對“花岡慘案”索賠的無理判決

德國政府和企業(yè)決定向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期的“納粹勞工”及其親屬提供數(shù)十億美元賠償?shù)南鞒龊螅嵌?zhàn)的迫害勞工——“花岡慘案”的幸存者們在心中燃起了一線希望。然而，他們一想起在日本狀告同樣在二戰(zhàn)中殘酷壓榨中國勞工的日本鹿島建設公司，卻莫名其妙地敗訴時，又感到勝利還是那么的遙遠，而他們都已經(jīng)是七八十歲的人了。

創(chuàng)建于1840年、以擁有150年以上歷史而自豪的鹿島建設公司真正發(fā)跡卻是在二戰(zhàn)時期。不到10年，公司資本便膨脹了4倍。如此飛速的發(fā)展，正是以殘酷壓榨中國勞工為“代價”的。然而，在其詳實的公司歷史記錄中，對強擄中國勞工之事卻無一字記載。該公司所屬的花岡礦山有986名中國勞工，其中418人死亡一事更是絕口不提。

戰(zhàn)后，幸存的勞工回到中國，便開始了討還公道的漫漫歷程。1989年，當年“花岡暴動”的領導人耿諄等4人以“花岡受難者聯(lián)誼籌備會”的名義首次向鹿島建設公司提出要其公開謝罪、建立紀念館和象征性補償損失三項要求，拉開了戰(zhàn)后中國民間對日索賠的序幕，長達6年的談判，鹿島建設公司只承認對“花岡事件”負有“企業(yè)責任”，除此再無任何表示。1995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勝利50周年，也是“花岡慘案”50周年。6月28日，忍了又忍、忍無可忍的“花岡慘案”的幸存者及死難者親屬代表組成原告團，向東京地方法院提起訴訟，狀告鹿島建設公司殘酷虐待中國勞工的罪行，并提出給予民間賠償?shù)恼斠?。長達38頁的起訴書詳細敘述了日本企業(yè)奴役和殘害中國勞工的滔天罪行。這是中國公民向日本法院控告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負有罪責的日本企業(yè)的首樁民間索賠案。但日本法院馬拉松式的審判，一拖就是兩年。最令人氣憤的是，兩年間7次開庭時間累記不到5個小時，第七次開庭僅15分鐘，日本法院甚至在還未取證的情況下，就以案件時效期限已過為由，突然宣布中國原告敗訴，駁回原告的一切請求，訴訟費用由原告負擔。

憤怒的老人們說，這是日本法庭制造的第二起“花岡慘案”。沒有絲毫猶豫，他們又向東京高等法院提出了上訴。2000年11月，日本公司同意賠償，中國勞工與日本公司達成庭外和解。

日本法庭對這一歷史遺案的判決異常輕率和蠻橫無理。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出，這一無理判決是有其深刻背景的。美國著名歷史學家唐德剛教授說過：“中國人民對日索賠活動，要在鹿島建設公司迫害中國勞工一案上尋求突破，這是最理想的?！比毡竟賳T私下里說，賠償花岡這個案子容易，但還有許多類似訴訟，還有許許多多的中國人也在戰(zhàn)爭中受害，還有東亞、東南亞那么多的國家，開了這個先例，以后怎么辦？同時，日本政府的曖昧態(tài)度也對法院的無理判決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判決結果一經(jīng)宣布，在世界各國引起了很大反響。日本政府承認有“花岡慘案”，但對判決本身卻不置一詞。更耐人尋味的是，這一無理判決結果，是在日本右翼勢力活動日益猖獗，企圖否定侵略戰(zhàn)爭這個大環(huán)境下產(chǎn)生的。日本“重新修訂歷史教科書委員會”在右翼組織中規(guī)模較大，氣焰十分囂張。他們公然要將“南京大屠殺”、“隨軍慰安婦”、“731細菌部隊”等全部刪除。在支持它的113個公司和財團名單中，鹿島建設公司赫然排在第一的醒目位置上，又怎么能相信它的誠意？！

該賠的一定要賠

“相逢一笑泯恩仇”，這是中國人民的傳統(tǒng)，但歷史卻不能忘記，勞工們的血汗必須得到賠償。1992年3月21日，中國外交部新聞發(fā)言人發(fā)表談話，稱：日中戰(zhàn)爭中的民間受害者可以直接要求日本賠償損失。

1992年4月1日，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在釣魚臺芳菲園接受日本記者的采訪時說：“至于戰(zhàn)爭賠償問題，中國政府已經(jīng)在1972年發(fā)表的《中日聯(lián)合聲明》中闡述了自己的立場，這一立場沒有變化?！闭劦矫耖g索賠問題時，江澤民指出：“日本軍國主義發(fā)動的侵華戰(zhàn)爭給中國人民造成了巨大的損害。對于一些戰(zhàn)爭遺留問題，我們歷來主張本著實事求是、嚴肅對待的原則，通過相互協(xié)商使這些問題合情合理地妥善解決，這樣有利于我們兩國人民的友好合作、共同發(fā)展和增進兩國人民的友誼?！敝袊I導人的談話鏗鏘有力：中國信守諾言，中國作出的最大讓步是為了中日兩國人民的世代友好和睦；但同時，對于日本帝國主義所遺留下來的民間賠償問題，中國政府的態(tài)度亦是明朗的，該賠的一定得賠。

在中國，這幾年對日要求賠償?shù)陌讣苍絹碓蕉?，包括“平頂山慘案”、“南京大屠殺”以及中國的“慰安婦”等，聲勢逐漸增大。2000年，美國、菲律賓等國也有受害者紛紛向日本提出了賠償要求，并希望能與加拿大、英國、荷蘭、中國及東亞、東南亞其他國家的受害者攜起手來，向日本政府和企業(yè)施加更大的壓力。

總之，日本某些人可以常常將“道歉”掛在嘴邊，可以連連將腰彎成90度，但就是不肯掏出腰包賠償。時至今日，日本政府對遭受其殘害的亞洲各國國民的受害賠償還沒有零的突破。這說明日本的道歉是不誠實的，是虛偽的。昔日他們可以兇惡地從別人家中搶走財物，如今卻將自己的口袋捂得緊緊的，生怕別人取走一厘一毫。這樣的國家居然還要做亞洲的代言人，口口聲聲要發(fā)揮大國作用，真是可笑之極。

（本文標題為編者所加）

《謝罪與翻案——德國和日本對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侵略罪行反省的差異及其根源》彭玉龍著解放軍出版社2001.1定價：21.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