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欽楠
《讀書》的英譯是什么?Reading Books還是Reading?我贊成后者。因為人們閱讀的主要對象雖然是“書”,但從來就不限于書,廣而言之,音樂、繪畫、雕塑、建筑、城市乃至汽車、飛機、輪船,當然還有人自己,都是可以閱讀的對象。他們往往比書本還要生動、豐富。
城市也確實像一本書。一棟棟的建筑是字,一條條街道是句,街坊是章節(jié),公園是插畫。透過它們,閱讀者見到了“人”,現(xiàn)在的、活著的人,和過去的、死去的人。正如邱吉爾所說的“人塑造建筑,建筑塑造人”,人造的城市也締造了自己的獨特文化。同是中國人,上海人、寧波人、北京人、廣州人、深圳人,各有其特性,外國亦然。歸根結(jié)底,人們閱讀城市的目的是尋求認同(或不同),這難道不是所有的閱讀的目的嗎?
我是搞建筑的,由于學習和工作關系,慢慢地養(yǎng)成了閱讀城市的習慣。每到一處,總是先要找一張地圖,了解它的布局,然后尋訪它的標志,觀察它的建筑、街道、樹木,以及人們的衣食住行,試圖感受它的文化特征。久而久之,慢慢地形成了一套閱讀方法。這套方法,沒有什么創(chuàng)造性,基本上都是“拿來”的。
第一個“拿來”,取自美國的城市學家,麻省理工學院的凱文·林奇(KevinLynch)教授所提倡的“認知圖(cognitionmap)”。方法就是讓一個非專業(yè)人員根據(jù)自己的印象和記憶,描畫一張本城市的地圖。一般來說,他總是只記得幾座標志性的建筑物(巴黎的艾菲爾鐵塔、凱旋門、巴士底紀念碑等)以及最主要的馬路。然而,這幅潛在于每個人頭腦中的“認知圖”,卻成為他的一個參照坐標圖,可以在沒有地圖的指導下尋找方向。這實際上往往成為閱讀城市的第一個成果。
在某種意義上說,閱讀城市與閱讀書本的不同點在于,后者主要是歷時性的,而前者卻是共時性的。然而,如果假之以時,它也可以成為歷時性的。例如,我是出生在上海的,幼年時上海在我腦中的“認知圖”就是由外灘、南京路和霞飛路(現(xiàn)在的淮海路)構(gòu)成的希臘字母π,而現(xiàn)在,加上了浦東電視塔和浦西的新客站、體育中心等,它就變成了中文的“亦”字。同樣,原來的北京城,是個由城墻構(gòu)成的“回”字,有了三、四環(huán)路,就變成了雙層的“回”字。于是,我不無有失公正地認為,上海究竟是一個開放性的城市,而北京卻始終擺脫不了它的“圍墻文化”。其實,上?,F(xiàn)在也開始建造環(huán)路,但它始終是以放射性的路系為主,而北京則更多地側(cè)重于環(huán)路,以至環(huán)與環(huán)之間的交通成了災難。
我的第二個“拿來”,取自美國康奈爾大學的柯林·羅厄(Colin Rowe)教授。他的一個重要理論貢獻就是提出了“拼貼城市(collagecity)”的概念。他認為城市是一個歷史的沉淀物,每個歷史時期都在這個城市留下了自己的印跡(沉淀)。他反對以“現(xiàn)代化”為名,對原有城市的大拆大建,其中包括西方現(xiàn)代主義建筑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勒·柯布西耶(lecorbusier)提出的“明天的城市”。以巴黎為例,后者設想原來的那些帶了芒薩屋頂?shù)穆?lián)排住宅建筑都被一棟棟高入云霄的摩天樓所取代,空出了大片綠地,這就是現(xiàn)代化的烏托邦城市,羅厄則主張新舊的共存。他還提倡用一種“圖—底法(figure-ground method)”來識別(閱讀)城市,就是把實體的建筑物在地圖上涂成黑色(圖),讓虛體的城市空間(道路、廣場、公園等)保留為白色(底)。他對比了勒·柯布西耶“明天的城市”與意大利的一座“拼貼”式的“歷史城市”的“圖—底”,就明顯地揭示了前者的單調(diào)和后者的豐富。所幸的是,巴黎并沒有接受“明天的城市”,而是接受了拼貼的形象,城市本身就成了一個絕佳的歷史博物館;同樣可憂的是,北京卻好像在擁抱著這種“現(xiàn)代化”的夢境,“古”不斷讓位于“新”(包括那些帶上帽子、亭子的“假古董”),它的圍墻式的環(huán)路和高樓式的群體顯得格格不入。與此相應,上海好像也在對自己的里弄文化開戰(zhàn)。現(xiàn)在,京、滬的胡同、里弄所以尚未拆完,非不為也,實不能也。這里也涉及一種觀點,新是否必須取代舊?還是應當容納舊?這就是羅厄與勒·柯布西耶的分歧所在。
與拼貼理論相關的,是城市的演變方式。最初的拼貼理論,是以城市的漸變?yōu)榛A的。歷史像一條長河,各個時期的建筑就像動植物的化石那樣,一點點地沉積下來,拼貼成現(xiàn)在的面貌。然而,近年來,生物學中的“突變”理論也影響到城市領域。一九九六年在西班牙巴塞羅那召開的世界建筑師大會上,“突變”理論似乎占了上風。人們列舉各種實例(包括上海浦東的陸家嘴)來證明城市的主要變遷,幾乎都是突變的。拼貼是多次突變的積累而已。這一點,許多搞城市規(guī)劃的人可能會有同感。我們現(xiàn)在的城市規(guī)劃,從理論到實踐,大量地淵源于五十年代的“老大哥”,實踐結(jié)果往往是“變化快于規(guī)劃”,使許多規(guī)劃在通過之日,就成為“墻上掛掛,圖上畫畫”之物。
與突變理論相關的,是“模糊地段(terrainvague)”的概念。二十世紀城市規(guī)劃中一個重要特征,就是搞“功能分區(qū)”,把城市切分為居住區(qū)、商業(yè)區(qū)、金融區(qū)、工業(yè)區(qū)等等,最為典范的是巴西在六十年代建造的新首都巴西利亞。這種做法有它的優(yōu)越性,但是不能走極端。這種理論(它與勒·柯布西耶的“明天的城市”是相互呼應的),加上房地產(chǎn)商的利潤動機,是許多歷史名城遭到破壞的主要原因。后來的理論主張以人為本,城市的各個區(qū)段,都要有“人氣”,要每天二十四小時有人在。但是,城市的突變性發(fā)展,往往使某些地段的功能突然變化,形成了“模糊地段”,在功能分區(qū)最符合“理想”的城市,這種“模糊地段”也最容易產(chǎn)生。例如,航空事業(yè)和高速公路的發(fā)展,使許多大城市的火車站以及它周圍的服務建筑群走向衰落,成為功能模糊的地段。對于這種變化,人們可以有幾種態(tài)度,一是墨守原來的規(guī)劃分區(qū)不變,從而使這一地段日益破??;二是聽由房地產(chǎn)商去再開發(fā),弄得雜亂無章;三是由城市主管部門組織各方面的專家(包括社會學家和歷史學家等)進行研究,賦予它新的城市功能,再讓房地產(chǎn)商去開發(fā),結(jié)果是大家得利。華盛頓的聯(lián)合車站區(qū)、巴塞羅那的舊碼頭區(qū)、新加坡的內(nèi)河邊沿,都是這樣做的,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我們的城市,也不乏此類地段。上海的外灘、人民公園、人民廣場都是例子。外灘從殖民主義的金融區(qū)變成市政府的所在,現(xiàn)在又確定為對外開放的金融區(qū),但又不是簡單的恢復,上海人把這個地段改造為一個開放的景點。在這里,人們可以游覽、聚會、餐飲、攝影、練功、休閑、聽音樂、讀報紙,人流和車流各得其所。在這里,人們面對隔江的東方明珠電視塔和陸家嘴正在升起的高層建筑,背后是經(jīng)過整修的老銀行大樓,過去、現(xiàn)在、將來融合在一起,自然產(chǎn)生一種自豪感,這是一個城市建設的成功典范。與之相比,人民廣場的處理就略顯不足。這個廣場和它以前已形成的人民公園(過去的跑馬場)本來可以做成比紐約中央公園更為引人的中心場所,但是可惜的是,一座建筑形象上并不很出色的新市府大樓把二者切斷了,歷史的沉積:國際飯店、大光明電影院、跑馬廳都被拋出視線之外,使這里缺少了一種本來是可以存在的歷史景觀,令人感到遺憾。
我的第三個“拿來”取自意大利新理性派的阿爾多·羅西(AldoRossi)。他寫了一本洋洋大觀的《城市的建筑學》,我看了幾遍,卻從未能全部讀完他的那些詳盡的論證,但是給我影響最深的就是他認為城市是由它的標志(英譯本用Landmark,里程碑)和母體(英譯本用ma-trix)組成的,二者缺一不可。這個見解,雖然說出來并不新穎,但對于閱讀和理解城市,卻非常重要。林奇的認知圖中是只有標志的,因為它起著導向坐標的作用,但是,每個城市中那些林林總總的普通建筑——“母體”,卻始終潛隱于人們的頭腦之中,成為閱讀和識別城市的重要成份。人們認識老北京,除了天安門、北海白塔、前門箭樓等之外,主要是通過它的胡同和四合院來理解北京的居住文化;同樣,人們認識老上海,除了國際飯店、跑馬廳等之外,主要是通過它的里弄和石庫門。事實上,每個城市的居住建筑形態(tài),都是城市閱讀的主要部分。法國的芒薩屋頂、德國帶斜線的方格墻面、意大利的半圓拱券窗和廊,乃至澳大利亞人喜用的鐵皮屋頂和遮陽等,都蘊含著許多文化信息,可以牽引出眾多的聯(lián)想。如果一些大城市把自己原有的、值得驕傲的“母體”群統(tǒng)統(tǒng)拆光,留下幾棟“標志”建筑,且不說城市功能的失衡和破壞(許多西方大城市的鬧市區(qū)變成“鬼城”而不得不再改造以恢復“人氣”的教訓),就是在“可讀性”上,也會變得枯燥無味,如果必須用功利主義來理解的話,就不妨用旅游吸引力的失落來說明。
當然還有一些可以“拿來”的東西,但是,對我來說,以上三者已經(jīng)夠了,我就用它們來共時性和歷時性地閱讀我經(jīng)歷的城市,從這種閱讀中尋求某種樂趣:就是試圖識別這個城市的文化特征。
我在去過和住過的城市中,最喜愛巴黎和北京,雖然由于居住在其中,我對后者有些超乎情理的苛求。這兩個城市都是歷史文化城市,我對它們的閱讀,尋求的是了解和比較它們在“文化容量”上的區(qū)別,也就是它們能否和如何對待、吸收和容納新文化,從而進一步去領略人類應當如何去取得和維持文化的延續(xù)性及前進性。
我近十年中到過巴黎四次,每次都只是個匆匆的過客,既不是留學生,也不是專門去考察的訪問學者,更不可能像海明威、菲茲杰拉德那樣地混跡于巴黎的酒吧,我只能憑著“拿來”的幾種方法去瞬時地觀察它、認識它。所幸的是,我第三次去訪,恰好是密特朗總統(tǒng)的“大工程”陸續(xù)建成之際,而第四次去訪,則是最后一項——新國家圖書館行將開幕之日,又為我提供了某種歷時性閱讀的機會,使我得以直接體驗這些工程是否真能像它們的締造者所希望的:把巴黎帶人第二十一世紀。
巴黎和北京都有貫通全城的水面。前者是東西蜿蜒的塞納河,后者是南北延伸的四個“?!保本┍3至艘环N嚴格的棋盤格局,而巴黎則形成了與塞納河流向相呼應的多軸線性。這種區(qū)別是否反映了中國人和法國人的性格差異——前者重集中和統(tǒng)一,后者好自由與多樣呢?
巴黎的標志物反映了歷史的突變:伽尼爾的歌劇院、艾菲爾的鐵塔、皮亞諾和羅杰斯的蓬皮杜中心、貝聿明的玻璃金字塔等標志性建筑都引起過風波,現(xiàn)在都被人們接受為巴黎的識別指標。北京則始終強調(diào)歷史的延續(xù)性,很少有離經(jīng)叛道的驚世之作,到八十年代開始改革開放后,仍然強調(diào)“古都風貌”,于是出現(xiàn)了很多帶了仿古帽子的“假古董”建筑。但是相比之下,巴黎的“古都風貌”,卻明顯地比北京要搞得更為成功。這是何故呢?
這里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在于人們對那些林林總總的“母體”建筑(特別是居住建筑)的態(tài)度。巴黎每個區(qū)(arrondissement)的居住建筑幾乎都有不同的特色,而這些特色基本都能保存下來。我看到過一些中心區(qū)域正在改造中的舊房,它們的內(nèi)部幾乎已經(jīng)全部拆除,但是外立面卻用腳手架保護著,不準變動。據(jù)說這里有個“說法”,建筑物的里邊是屬于房主的,但是沿街的外立面則歸城市所有。所以當你漫步在塞納河沿岸以及中心區(qū)的街道上,你見到的大片建筑都是“古都風貌”。即使到了城市的邊沿地段,特別是比較破舊的地段,如它的東北角,你仍然能發(fā)現(xiàn)歷史的延續(xù)性。我的一位法國建筑師朋友就在這一段作過不少設計,并帶我去看過。在這些地區(qū),許多建筑師在設計前都要作一番仔細的調(diào)查,一是調(diào)查現(xiàn)有建筑的狀況,決定哪些要保留,哪些要改造,哪些要拆除重建,絕不大拆大建;二是從形態(tài)學和類型學的角度考察本地段原有的建筑格局及建筑風貌,力圖進行有根據(jù)的再創(chuàng)造。我通過他的介紹,領略了“古都風貌”是如何保存和更新的。
其實,居住建筑的功能也是不斷在變化的,這是因為生活模式在變化。以北京為例,過去的四合院是為封建式的大家庭而設置的,到了后來,它們就變成了許多家庭合住的“大雜院”了,這也是許多人主張拆除它們的原因。但是我是在四合院里住過的人,那時一個院住了三家,不論從安全性、私密性、舒適性和鄰里關系各方面說來,都比后來的公寓建筑要強得多。同樣,我本人就出生于上海的一個石庫門建筑中,在上海的弄堂房子中長大,親身體驗過“弄堂文化”的魅力。如果說這些都必然是屬于“無可奈何花落去”的類型,是不能接受的。不論是北京或上海,原有城區(qū)的居住密度確實過大,但這些年來,城區(qū)也擴大了許多,在城區(qū)內(nèi)保存適當高密度的情況下,在近、遠郊搞一些密度低一些、現(xiàn)代設施全一些的生活區(qū),是可以逐步解決“大雜院”的問題的。問題是,一面提倡“古都風貌”,一面卻熱中于支持追求高利潤的房地產(chǎn)商在“黃金地段”搞開發(fā),不惜毀掉世間少有的歷史文化,然后用幾頂大小屋頂?shù)拿弊尤ヌ氯?,甚至不惜化幾千萬元的投資去蓋一個毫無功能作用的古典塔樓,算是“奪回古都風貌”的壯舉,又如何掩蓋得了呢?通過閱讀巴黎這一城市,可以理解到一個城市的“文化容量”,首要的是它的“母體”,只要這個群體保持了歷史的延續(xù)性,那么人們可以在標志建筑中大膽創(chuàng)新而體現(xiàn)歷史的前進性。我們可以說:“巴黎是保護真古董,創(chuàng)造新標志;而北京則是拆除真古董,建造假古董?!币粋€世間少有的東方文化明珠,正在無情的利潤動機下淪落為一個普通的商俗城市,歷史將為之扼腕嘆息。
我曾經(jīng)懷疑過像巴黎蓬皮杜中心這樣的怪物,是否能在巴黎這樣的古都立足?然而實地一看,登高一覽,感到找到了答案。它確實是世所罕見的怪物,就像把人的五臟六腑翻到外面來曬太陽一般,把涂上各種顏色的管道翻到建筑立面,成為建筑標志,與周圍的保存老立面、內(nèi)部大翻新的“母體”建筑恰好形成對照,有點像上海人喜歡把自己洗過的衣服用竹竿挑出窗外形成展覽那樣,別有風味。從眾多游人的來訪以及他們的表情來看,顯然多數(shù)對它是接受并認同的。這種對比手法,在巴黎的許多標志建筑中幾乎成了傳統(tǒng)。貝聿明樹立在神圣的盧浮宮大院中的玻璃金字塔,體現(xiàn)了新與舊、現(xiàn)代與古典、虛與實的巧妙結(jié)合,在經(jīng)過熱烈的爭論以后,好像也被認同了,并且成為一個地鐵車站的名稱。遠在拉德芳斯的新“大門”與凱旋門遙遙相對,也是一老一新。在科技公園,與象征理性科學的幾何形狀的展覽館相對立,則是一座座鮮紅的非理性的“游戲物”(1es folies),體現(xiàn)了結(jié)構(gòu)與解構(gòu)的共存。顯然,巴黎在標志建筑的設計上是大膽的,一是它容納世上第一流的建筑師來獻寶,二是它容納他們做出的離經(jīng)叛道的設計,為建筑創(chuàng)作闖出新路子,從而體現(xiàn)了較大的“文化容量”。我并不是在提倡北京也搞許多怪物,因為北京有原來的文化性格,但是,過分強調(diào)與歷史雷同也不見得會成功,在故宮周圍搞許多仿古建筑,反而給人以“以假混真”的感覺。北京應當有自己的特色,可惜這方面的研究探討太少了。
我第一、二次閱讀巴黎,主要是讀它的歷史建筑、廣場、公園和紀念碑。第三次是以密特朗總統(tǒng)的“大工程”為主要閱讀對象,加上一些“母體”建筑群。那一次是在陽光明媚的日子里,那些新落成的建筑似乎也在閃閃發(fā)光,以指向第二十一世紀為己任而自豪。第四次則是陰冷的霧天,巴黎剛經(jīng)歷過恐怖分子在地鐵中的爆炸事件,氣氛有些緊張,幾年前令人振奮的新建筑,現(xiàn)在已熔融在巴黎的母體之中,也已成為歷史的沉積。我特意趕到已故的密特朗的最后一個“大工程”——新國家圖書館去。由于沒有剪彩,所以對外還不開放,我只能沿它的周邊走一圈,對它那由四個玻璃角樓(像四本立著打開的書)構(gòu)成的建筑形象感到失望。然后漫步越過塞納河,去尋找鼎鼎有名的由美國大紅大紫的解構(gòu)派建筑師蓋里設計的美國文化中心,卻又遇到一片凄涼,原來這個中心已因為虧損而關閉,房子也等待出售,但是我卻有機會隔岸觀看國家圖書館,遠遠看去,它好像是個只鋪了地基,立了角柱的一棟未完工的大建筑。我忽然覺得,這本身含有某種象征的意義。不論當時密特朗總統(tǒng)是如何想的,他畢竟只能是個二十世紀的人物,二十一世紀的文章只能由后代的人物去做,今人至多不過像這座圖書館一樣,鋪好地基,或者立上幾根柱子,整個大廈還得留給后人去建。這樣一想,我似乎又能接受它了。我?guī)Я诉@個閱讀心得,回到了二十世紀末令人亦喜亦憂的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