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靜
記得一九九二年初《上海文學》有王蒙的一篇論《紅樓夢》的文章,認為薛寶釵與林黛玉其實是作者曹雪芹心靈深處女性美的兩重標準,或曰兩難境地,從外形到心靈,猶如環(huán)肥燕瘦,無所謂褒貶抑揚,而是各有千秋。在編者按中,此論還被認為是獨到新穎的發(fā)現(xiàn)。
其實無獨有偶,說不定還有三有四呢。林語堂早就指出過,喜歡林黛玉者是理想主義者,喜歡薛寶釵者是現(xiàn)實主義者。理想與現(xiàn)實的沖突難道不是存在于每一個人(包括作家)的身上?林語堂還接著說喜歡晴雯者有可能成為作家。其理由是晴雯天真爛漫不拘小節(jié)有點象小品文。
如果此論可以成立,那么是否可以推而廣之:賈寶玉與薛蟠也是作者曹雪芹心靈深處善惡美丑雅俗細粗兩重性的反映?要不然,賈寶玉夢游太虛幻境與秦可卿初試云雨之后的漫長歲月,是怎樣處理自己的肉體騷動的?曹雪芹顯然回避了這一點。而誠如張愛玲指出的以肉體悅人與以思想悅人并沒有本質的不同,或曰雖有文野之分,卻無高低之別,因為人畢竟既不是神也不是獸,而是社會文化中的人。再者,我之所以說王氏的觀點并不新鮮,是因我早在一九八七年湖南文藝版的《愛與文學》(莫達爾著)中還見到過這樣的創(chuàng)作心理分析:反派人物也是作者的化身,是作者惡性一面的反映。據(jù)此,相當多的藝術作品反面人物比正面人物通常更形象更生動更真實更可信,莫不是作者對自身惡性的一面體察更深,也更諳熟,因而盡管在作品中喬裝打扮(不失理性)也輕車熟路,自覺不自覺地充分地再現(xiàn)?天哪,人性更多的是惡!
不過,莫達爾也并非是此論的始作俑者,據(jù)我所知也是眾所周知,追根溯源,這有點弗洛伊德的味道。
人性惡也罷,反正懲惡揚善正是藝術的宗旨或功能之一,乃至成為永恒的主題!
讀書短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