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湜

呵，你峨嵋山下的少女，

可穿行過多少平蕪、城郭，

涉渡過多少亂離的漩流，

咬啃過多少苦澀的生命果？

我是在你的夢之窗前面，

凝望你早開的玫瑰花瓣，

吮吸你早春智慧的果汁，

從你的歌里嘗最初的蜜欖！

(臺灣《葡萄園》詩刊)

這是我前幾年寫給敬容的《讀<盈盈集>四章》之一，的確，她這一生可經(jīng)歷了多少個悲劇，嘗過了多少愛的與生命的苦果，也經(jīng)歷過多少年詩的藝術(shù)的悲劇，兩次暗啞了三十多年；到晚年重又振翅飛翔了，卻又死于煢煢的孤獨的悲劇，七十二歲了，心情凄涼，身心交瘁，卻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照顧。偶爾得了一次感冒，竟轉(zhuǎn)為肺炎，昏迷了幾天就去世了，沒留下一句囑咐的話！

幸虧十八天前，我還收到她的一封信，那恐怕是她最后的絕筆了。

約兩個月前，跟她住得較近的運燮為香港《詩雙月刊》的《九葉專輯》向她要稿，去了一次她家，看她身體不好，心情悒郁，就給我來信，我連忙寫信去勸慰她，要她放寬心懷，頤養(yǎng)天年，她這才來了這最后一封信，說我的信帶給她“溫暖的老友情誼”，使她感動。說她倒是很羨慕我，“一直寫作不斷”。我在信中曾說到自己從何其芳與她的抒情詩里學(xué)習(xí)得最多，說她的詩在柔美中甚至比何其芳的更多男性氣質(zhì)，更加神完氣足。她十分謙虛地叫，我別這么說，說那不是事實，會叫別人說閑話。說我是想抬高她來叫她高興。實際上，我說的是真心話，也的確是事實。她十六歲隨著老師曹葆華到北京時，何其芳還在北大，因而不久就相互認(rèn)識了，在她第二年開始寫詩時，確也受過何其芳的影響，可她一開頭就有著自己的個性，并不受何其芳風(fēng)格的限制。

我與她是一九四六年在上海臧克家先生家里相識的，從那以后，除了后一次暗啞的三十年只見過一面外，可以說是最親密的摯友了。我們之間詩的友誼是非常深厚的；我，作為比她年輕的詩人，更作為一個評論家，就最喜歡她早期那些最純真迷人的詩章——

打夜的迷到黎明閃耀，

我啜飲著你芬芳的詩章，

與你哭泣時紛墜的珠淚，

恍在夢中明滅的花溪上；

誰能如你的季候鳥那樣

有恒而無怨，欣然來歡迎

晨曦、明月？我盼能與你

去矚望荷葉上水珠的航行！

(《讀<盈盈集>四章》之二)

實在，她的詩常常能點燃起我的幻想，在沉靜里點燃起我靈思中一片藍色的火焰，叫我的眼眸向廣袤的芳野開展！

早在獲得第二次解放之前，我蟄居?xùn)|海之濱的故鄉(xiāng)，常躑躅于田間、街市，感到無比的孤獨，覺得那時人與人之間有一片冷漠的空氣，咫尺之間如隔著千里山河。因而常想起二十多年前在上海與敬容、辛之、唐祈們相聚首的日子，就寫了三首十四行詩《孤獨常叫人深思》，其中一節(jié)是寫敬容的：

你遙望渡河者背影的薩浮，

你歌唱的白鳥早飛向天穹，

你的歌琴該傾出些珍珠，

別空叫歲華的波浪東涌！

(《幻美之旅》)

我把她比作古希臘的薩浮，可那時我還不知道她在哪兒，“十年生死兩茫?！?，何況斷線的風(fēng)箏樣已隔斷了近三十個年頭，誰能知道誰的命運？直到一九七八年底，堅冰化開了，我與唐祈不約而同來到京華，見到了辛之，才打聽到她的凄涼景況，三人一起去法華寺破舊的廊廡間找到她，她與兩個女兒、外孫們就擠在一間小房子里；可她還在勤奮地重譯《巴黎圣母院》。我們合拍了幾張相片，上了一次館子，就恢復(fù)了真摯的友情。我不久回了家鄉(xiāng)，她的聲音卻時常飛越千里關(guān)山，給我?guī)碛H切、溫柔的振奮，也常傾吐分手后那二十多年的思念、感慨與期望，叫我度過了不少個不眠的春夜。我也因此陸續(xù)寫出了一些十四行，緬懷往日幾個人在上海法國公園與一間咖啡店里的徘徊流連，就像濟慈緬懷著莎士比亞，寫下了《美人魚酒家》一樣；我也常想起那些月下的“詩會”，以及那時的一些瑣事。一九七九年起，她也常給我抄一些新作寄來，如一篇《致白丁香》，叫我不禁神思飛越：

一夜風(fēng)雨搖落了無數(shù)

白丁香，你白色的珍珠！

春天看著你萌芽，生葉，

終于盼來了一片瑩白，

把沁人的幽香向小徑舒吐……

這首詩恢復(fù)了她昔日的風(fēng)華，而那最后的一節(jié)，我更認(rèn)為是對我的鼓舞：

到來年呵，依舊有東風(fēng)

還給你綠葉，還給你飛燕；

凡是時間從你奪去的

另一個春天全都要為你召回!

接著，針對我那幾首懷舊的詩，她又寫來了《答友人》，說她“也記得那綠樹婆娑的公園，／鬧市一角里那個咖啡店，／我和你同另一些朋友在那里流連，／天真地潑弄著繆斯的琴弦……”最后是更加明確的相互鼓勵：

時間真會讓我們灰飛煙滅？

從古來有多少壯士珍惜寶貴的暮年，

清晨和日午自然有陽光燦爛，

瑰麗的晚霞卻閃現(xiàn)在日暮的天邊！

我后來也應(yīng)《長壽》之約，寫了兩首十四行《奮發(fā)的晚年》，對她的詩作出了反應(yīng)：

而遲暮的花朵也開得最美，

在生命的長河上臨流深思，

晚年能抒發(fā)出最光彩的珠貝；

奮發(fā)能結(jié)出最成熟的果實，

呈獻那照耀一代的肝膽，

拿一生的歡樂、坎坷、災(zāi)難！

呵，在南方故鄉(xiāng)的一個蕭索春夜，幾年前我讀到了她的一封來書，“說京華的朝夕分外寂寞，／為少了個俊以沫相濡”，感到了十分惆悵，覺得“追不回年華流失，／哪有心去富春江上觀魚？”(《來書》)那時恰要去杭州開會，有友人邀我去富春江上的釣臺觀魚。

我赴京下火車就常坐“地鐵”去她新居門口上來，在她家放下行囊才去找旅店，這幾年沒機會再訪京華，就寄了發(fā)表這首《來書》的港刊《八方》去，她十分高興，說寫得不錯，可不懂“俊”是什么典故，我只好去信說明“俊”就是“俊游”，是流行的簡寫。

敬容是在一九三四年由峨嵋山下的故鄉(xiāng)樂山來到北京，在清華、北大旁聽，學(xué)習(xí)英、法語言、文學(xué)的；第二年，才十七歲就寫了一篇《十月》：

紙窗外風(fēng)竹切切，

“峨嵋，峨嵋

古幽靈之穴。”

是誰，在竹筏上

撫著橫笛，

吹山頭白雪如皓月。

這就是《盈盈集》的第一篇，可以說明她驚人的早慧，同年寫的詩《夜客》與《車上》以及散文《殞落》與《驢夫》、《臥佛》雖然比何其芳的《燕泥集》與《畫夢錄》樸質(zhì)得多，顯然也表現(xiàn)了她自己的風(fēng)致，往后發(fā)展下去，她這第一本詩集《盈盈集》與第一本散文集《星雨集》和何其芳的《燕泥集》、《畫夢錄》相比，在才華、詩藝上也就不見得多遜于何其芳了。我覺得如果盈盈集》能與《漢園集》同時出現(xiàn)，可以與當(dāng)時在大公報《文藝》上連載的清華學(xué)生孫毓棠的歷史敘事長詩《寶馬》鼎足而三，形成中國新詩最富有創(chuàng)造性、最有光彩的詩高潮了。三者的詩藝應(yīng)該是可以相并而立、相互比美的。何其芳的風(fēng)華光艷，敬容的清新瑰奇，孫毓棠的氣魄磅礴，都標(biāo)志著中國新詩藝的成熟達到了一定高度?？赏锵У氖蔷慈莓?dāng)時有了個生活悲劇，寫得就不太多，出書更晚得多，抗戰(zhàn)勝利后的一九四八年冬，《盈盈集》才出現(xiàn)于巴金主編的《文學(xué)叢刊》，所以影響遠不及何其芳?？伤匀粦?yīng)該是中國新詩史，或更具體地說，中國新詩藝史上的《漢園》時代一個最年輕的詩人，因為她的風(fēng)格就屬于那個時代。那個時代的詩人們，如何其芳、卞之琳與稍早的馮至、梁宗岱們，都通曉西方語言，熟悉現(xiàn)代西方文學(xué)，特別是象征主義與現(xiàn)代主義作品；可他們卻能把西方現(xiàn)代的詩藝與技巧融化于中國歌詩的傳統(tǒng)風(fēng)格與中國氣派之中，而閃現(xiàn)出一種特異的奕奕光華，何其芳那時寫的《預(yù)言》、《歡樂》、《花環(huán)》，與敬容那時寫的《十月》、《夜客》、《哲人與貓》就是例子。那時就沒有現(xiàn)在所謂“現(xiàn)代派”的那種翻譯腔，而卻閃耀出一種中國詩人自己的風(fēng)采或氣度。敬容那首《十月》就全然沒有一點西方詩的意味，倒像是一首中國古典的詞，可又完全不是一般的詞，而是一首意味深遠的新詩，表現(xiàn)了一個在舊日京華頗感旅況凄涼的少女夢中對故鄉(xiāng)神秘的峨眉的深深眷戀，我讀著真感到有洪思《聞鈴》中“峨眉山下少人行”的那種凄婉。不久之后，敬容又寫了《窗》，那么完整而從容的抒情；而一九四三年的《辰星的夢》的最

在我的心的沙灘上

蚯蚓以線形吹奏，

祈求著密密的雨。

更是多奇異的意象，真是她常在最后投擲的“明珠”。她在寫給小女兒的《，生命，孩子》里更發(fā)問：“你認(rèn)識生命的秘密么，／和那小白的飄航？”這個二十七歲的小母親，抒寫得可真真摯動人：

我愿是你素足上

一粒不經(jīng)意的塵砂，

我愿是你微笑時

眼中的淚光；

呵，親愛的孩子，我更愿

是一只青色的小鳥，

永遠投入又繞著

你的夢飛翔。

多么完整而自然的結(jié)尾！何其芳的一些詩，比如《古城》以“有客從塞外歸來／說長城像一大隊奔馬／正當(dāng)舉頸怒號時變成石頭了?！钡阶詈髤s以“長夏里古柏樹下／又有人圍著桌子喝茶?！庇悬c虎頭蛇尾。而敬容，幾乎每首詩都神完氣足，連一九四四年寫的《旗手與閃電》，歡呼“揮動那大旗呵，／勇敢的旗手，”也一樣結(jié)以“他們焦急地在等待／那春天的第一道閃電！”由平淡、深遠到達了高點。她那時已由西北到重慶，度著一個沉悶的“雨季”：

雨季，

凝凍的啞默的

手，悄悄地

從每一個屋頂上

將春天抹去。

(《雨季》)

這可是對當(dāng)時“戰(zhàn)時陪都”的政治氣候多么形象的勾描呵！

何其芳以《夜歌》作了燦然的一放之后就幾乎告別了詩壇，敬容到重慶磐溪之后卻有了一個詩的豐收季，寫出了不少力作，充分表現(xiàn)了她的思想上與詩藝上的飛躍進步，如《飛鳥》中抒寫的飛鳥——

負(fù)馱著太陽，

負(fù)馱著云彩，

負(fù)馱著風(fēng)……

(《飛鳥》)

說自己也要攀上飛鳥的輕盈翅膀，把生命化成云彩，“在高空里無憂地飛翔?！彼彩銓懥硕珊诱摺氨池?fù)著每片陰影的黑暗和沉重／背負(fù)著命運的巨輪／和巨輪下面的泥沙／渡呵，渡呵／向黎明的彼岸”；抒寫了《斗士，英雄》來追悼詩人聞一多；她還抒寫了著名的《邏輯病者的春天》，以辯證的意象，現(xiàn)代的喜劇風(fēng)格勾描了當(dāng)時的上海與當(dāng)時的知識分子，哲理與現(xiàn)實相互交融。而《力的的前奏》以“歌者蓄滿了聲音／在一瞬的震顫中凝神//舞者為一個姿勢／拼聚了一生的呼吸……”最后歸結(jié)到：

全人類的熱情匯合交融

在痛苦的掙扎里守候

一個共同的黎明

這可是多么鮮明的力的凝聚?！稛o淚篇》以《夜奔》中的兩句白“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綴于篇前，抒寫“這代人悲秋的心事／早涼去了／大旗飄飄／風(fēng)過處一陣血腥”，顯現(xiàn)了一片丈夫氣概；而《珠與覓珠人》則是她，一顆在蚌中的明珠，要投向解放區(qū)斗爭的火焰的自白：

……那時它將要揭起

隱蔽的紗網(wǎng)，莊嚴(yán)地向生命

展開，投進一個全新的世界。

在上海，她寫了不少可以說是最抒情的抒情詩，在那個缺乏抒情的時代，后來結(jié)集為《交響集》印出，這兒有那個密云般的急管繁弦的吹奏，現(xiàn)代風(fēng)的都市生活的交響樂。是的，這一時候她是靠自己寫作與翻譯生活的，在文匯報《筆會》上發(fā)的詩最多，在《文藝復(fù)興》與《詩創(chuàng)造》、《中國新詩》上也發(fā)了不少。接受了更多現(xiàn)代主義、象征主義的影響，可仍是中國風(fēng)格，甚至中國的“丈夫氣概”的。譯出了《巴黎圣母院》，也以柔美的詩筆譯了十幾本安徒生童話，就以她當(dāng)時譯的幾首里爾克詩而論，我認(rèn)為仍是至今最美最深摯的譯詩，如發(fā)在《中國新詩》第二集(48)中的《秋》：

主呵，是時候啦，夏季的光熱多么奇?zhèn)ィ?/p>

如今你的影子躺在日規(guī)面上，

讓無羈的風(fēng)在平坦的空地上吹。

吩咐最后的果子充滿果汁，

給它們兩天更多的南方的溫暖，

把最后的甜蜜給予

濃烈的酒，催它們走向成熟?！?/p>

那時候，我也常愛譯些里爾克，可哪有她這么自然而沉摯？我覺得最遺憾的是精通法語的她當(dāng)時與以后為什么不去多譯些蘭波、瑪拉美與瓦雷里的長詩名作？她應(yīng)該是他們最恰當(dāng)?shù)淖g者，因為她是我們現(xiàn)代最柔和的抒情詩人，她就能進入這些詩人的角色，進入他們的心靈，以中國女性詩人的語言、歌喉唱出他們的詩；可現(xiàn)在，她卻只為波特萊爾與里爾克(我提供了后者的兩個英德對照本)譯出一本《圖象與花朵》，與艾呂雅的一些短詩。

以后，三十年在忙碌的工作與不幸的家庭悲劇之中默默過去了，到《九葉集》出版前后，她才重新涌現(xiàn)了詩人的熱情，擺脫了筆下的苦澀，當(dāng)一九八一年詩人流沙河以同鄉(xiāng)后輩來訪問她時，她寫了一首《鄉(xiāng)音》：

恰像是巴山蜀水

化入了激情的詩行

你還在爬山么

你還在涉水么

充滿激情的詩行

從一些書刊飛出

有過多少次

翱翔在人們心上……

她說他“多年拉大鋸／鋸不斷你同土地的聯(lián)系／當(dāng)你又見到舊時土地／流淚，卻只是為了／土地上重疊的創(chuàng)傷”；最后，她深情地說：

哦，瘦弱的兄弟

在你瘦弱的胸膛

激蕩著一個

廣闊又灼熱的海洋

這該是對詩人流沙河的最高的肯定。當(dāng)年，她從北戴河歸來，給我寄來一張遠望大海的照片與一首《海上日月》，說在極目無邊的海上有“小小的輕盈的燕子／在無憂地來去飛翔”，

海天的空闊

一瞬間

凝縮在纖細的羽毛上

我就覺得她又有了年輕時那種舒展自如的輕盈風(fēng)姿。果然，她以后就又抒寫了《高昌故城頭》、《沙灘上的足印》、《山和?！?、《聽歌》這一些“孔雀長鳴”，從闊大的悲憫的心懷里發(fā)出對復(fù)雜的世界的一聲聲臨風(fēng)長鳴；而當(dāng)她抄了《黎明，一片薄光里》這篇長詩寄來時，我讀著，更覺得是超越了年輕時詩藝水平的一篇最光輝的杰作，對影響過自己的文學(xué)、藝術(shù)傳統(tǒng)的歌贊，一篇浩然自如的長歌，從屈原、但丁、李白、杜甫們，敦煌壁畫、希臘雕塑、寫意山水、印象派的光影、莫扎特的《魔笛》與《安魂》，文姬的胡笳、長吉的箜篌、馬雅可夫斯基的《開會迷》、里爾克在古堡中的沉思、瓦雷里的海濱的漫步，一直寫到聶魯達們在海峽的深情歌唱、艾略特在荒原上的憂心仲忡、希克梅特與西門尼斯對各自的鄉(xiāng)土唱著戀歌、希臘的新詩人埃利蒂斯彈起了豎琴——

多少聲音

響起在不同的時代

多少腳步

行走在不同的地方

美好的理想和情操

她深思的心靈

燃燒起來

她于是寫到，“黎明，一片薄光里／思維大敞著門窗／想象是一雙／生機蓬勃的翅膀／自由地翔舞／在高不可及的天空／和遠遠近近／遼闊的大地”；說“大地上有親愛的祖國／有陌生的綠洲和島嶼／有不同膚色／又陌生又親切的／眾多姊妹和兄弟”；

安徒生的美人魚呵

你還坐在那塊巖礁上

傾聽大海濤聲嗎

那濤聲

也同樣洶涌澎湃

在萬千里外

一個東方詩人

我的耳際

這是多開闊的胸懷，接受了那么豐富的傳統(tǒng)，又抒發(fā)了那么高遠的理想與那么高潔的情操，燃燒起自己深思的心靈，要“重新?lián)鋭樱瘹g樂的羽翼”，在黎明的薄光里看“年輕的朝陽／從湛藍海上／冉冉地升起”！

她說過我們該是時間的主人，老去的是時間，不是我們。可時間不再等待，她歡樂的雙翼還沒有大大地張開，孤煢就奪走了她的生命，她的“遠帆”終于垂下了①！

①《老去的是時間》是她建國后的詩集，《詩人叢書》之一，曾獲中國作協(xié)詩歌獎，《遠帆集》是她的第二個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