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軍

馮玉珠是某部印刷廠的一位排字女工，是個青年團員。她在一九五三年春季的揀字速度！每小時一千七、八百字，到了一九五四年秋季，揀字速度提高到每小時二千七百多字；最高紀錄一小時達到三千三百零七個字，等于一九五三年的兩倍。創(chuàng)造了中央級機關所屬印刷廠木架揀字速度的最高紀錄。

一

馮玉珠調到某部印刷廠排字股工作，還是幾年前的事。

那時候，按照“慣例”，排字股是不收女排字工人的，馮玉珠的出現(xiàn)，排字車間像是在平靜的水面上，投下了石子一樣，引起了人們的驚奇。

人們以新奇的眼光，看著這個只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有些老工人暗暗為她擔心，“這黃毛丫頭，怎么干的了？”也有的老工人根據自己的經驗，指著字架，善意地告訴她說：“這玩意兒，頂累，身休不好，就支撐不住，過去不吸收女工，也是為了迫個。再說，學會也不容易，頂少得三年?！?/p>

馮玉珠怯生生地說：“三年，太長了吧！”再看

看木架上“馬峰窩”似的，初看上去，有點眼花。她低頭沉思著：“怎樣學呢？”

老技工用自己的經驗來帶領女徒弟，對她說：

“要學這一門，先得看字架，把字的方位辨熟了，就好辦?！?/p>

于是，馮玉珠就整天看字架。時間長了，她對字架發(fā)生了興趣，業(yè)余時間也得去看一會兒。

她希望自己很快地能夠開始工作，她常獨自一人溜到字架旁邊摸索字位。在每天睡覺之前，她一定要溫習一天的收獲。

有一次，她在業(yè)余時間，練習排稿，居然揀好了，她樂得跳起來，與另一個同伴步鳳琴說：“嘿！能揀字了?！币院?，她就逐漸地正式做排字工作，興越也愈來愈濃了。

開始，她的效率還不高，每小時僅揀七、八百字。當她看到另一位同伴楊文彬每小時揀一千七、八百字時，她就想：我什么時候才能趕上他呢？她拼命地理，向別人請教，工作時專心，細細地鉆研技術，她很快地熟練起來了，她的揀字速度，就由八百，一千，一千二，……一下提到了一千七、八百，真的追上了楊文彬的速度。

然而，說也奇怪，她的效率很長時間內，就停留在這個水準上，再也不能提高了。

二

從報紙上，馮玉珠看到了模范女工郝建秀創(chuàng)造了先進的工作方法的事跡。郝建秀的事跡，給她很大的啟發(fā)和教育。她想：郝建秀不也是女工嗎！論年齡，我同她也相差不遠，都是青年人。郝建秀能在平凡的工作中創(chuàng)造了不平凡的事跡來，我難道就不能更多地為國家為人民創(chuàng)造更多的財富么？

她想了又想，忽然似乎得到了什么，自舌口自語地說：“噯！我老是笨，只合格命蠻干，不合用腦，不合找家門。怪不得效率老是一千七、八百，再也提不高。”她下定了決：要向郝建秀學習，學習她那愛用腦子，會找竅門的精神。

但是，揀字工作上的竅門在那里呢？怎樣才能改進工作呢？她感到苦惱，找不著門路，像口老虎吃天，無處下嘴”一樣。想不出什么好的竅門來。

一九五三年，某部機關團代表大全和上級團代表大會開幕了。會上先后總結、表揚和介紹了劉麗娟等模范事跡。這些模范事跡，使馮玉珠找到了打開家門的鑰匙。

團支部根據團代表大全決議，召開了團員大會。號召團員積極鉆研業(yè)務。團支委會對劉麗娟同志改裝字盤和復式看稿法的打字經驗，做了初步研究，認為這個經驗可以運用到排字技術中去。因此，把這件研究工作，交給了馮玉珠。

馮玉珠接受了這個任務，把劉麗娟的模范事跡從頭至尾地仔細的看了幾遍以后，她高興地向團支部委員說：“這會可有了門咧！劉麗娟不是改裝字盤和用了復式看稿法提高了工作效率嗎？”“我們的字架可以改裝，我們也可以運用復式看稿法?！边@時，團支部的委員也高興了，笑著說：“對！研究研究看，……不過！這件事還得通過車間領導才行。”

馮玉珠聽到要通過車間領導——排字股步股長，就有點猶豫。步股長脾氣不大好，也不大看得起這群年青娃娃。過去也有人提過合理化建議，卻一直被擱了起來。想到這里，馮玉珠就心情有點不安，對自己的意見也不敢深信了，二究竟能提高多少呢？”她盤算著，心里也沒個底，只不過估計：能提高到兩千字吧！

三

在團支部的鼓勵下，馮玉珠決心把改進工作的合理化建議向車間領導提出。她低著頭向股長亦公室走去，一邊慢慢地走，一邊心里想著：“能不能接受這個建議？建議不好，很可能挨批評?！?/p>

正在這個時候，有個團支部委員趕上來了，對馮玉珠說：“一塊去見股長”。這使馮玉珠的膽子大了些，三腳兩步跨進了步股長的亦公室。她把劉麗娟的模范事跡放在步股長面前，接著，她又敘述著她的打算。最后，她說：“股長，您看這個，我們可以研究一下。”

步股長看了看，把眼睛一閉，似乎想了一想，朝著天，搖著頭，慢慢地說：“不行！打字和排字是兩碼事，沒啥可學。”

這件事，很快地就傳開了。有的技工知道了這個風聲，他們帶著滿不在乎的口吻，輕佻地說：要想揀兩千，除非你有本領把字吃到肚子里去?！币灿械睦霞脊ぃ瑪[著老資格說：“我干了一輩子，從沒見過揀兩千字。”

馮玉珠非常懊喪。改進了工作，不是可為黨為人民創(chuàng)造更多的財富嗎？為什么他們都不同意這樣做？她有些灰心，“算了吧……”。但又一轉念，自己是個青年團員，在困難面前就畏縮不前了么？這種懦怯是不值該有的。

“建議還不是事實，我自己研究成功了，股長見了事實，該會相信了吧?！彼蛩惆凑兆约核氲南茸銎饋怼５?，萬一不成功，不是反惹人一場笑話！那么，先還是不讓大家知道，悄悄地試著改進吧。

從此，馮玉珠就一邊工作，一邊悄悄地試著改進工作。

四

每天早晨、中午、晚上，或者是星期天，凡是休息時間，總可以看到馮玉珠匆匆忙忙地向排字房跑去。她呆呆地蹬在大馬蜂窩似的字架面前，靜靜地思索著，手在撥弄著鉛字，一會兒搬了過去，一會兒又拿了近來，似乎她覺得這些鉛字的安放有問題，不斷地在改動著鉛字的方位。一個人在排字房溜來溜去，有時連吃飯都忘記了。

這些字架打自清朝末年創(chuàng)始以來，從來沒有更動過。這些字架是按字的部首順序排列的，排列方法是老“四盤“，字與字之間沒有什么“內在”的聯(lián)系，字格大小不一，有的常用字格很小，一揀就完，空了一格，但是罕用字卻占了很大的字格，經常用不著。常用字的排列也很分散，如果揀共產黨三個字，一個字在左上方，一個字在右中，一個字在右上方，既費力又費時。馮玉珠想著，應該把這些鉛字打亂，根據工作中常用的字或詞，以及機關文件中常用的句子，按字意集中在一盤，把整個四

盤字進行改裝，使常用字集中在中十盤，編制了一百零八種連串字，如：中國、政治、社會等，并把罕用的字集中放在字架下面，或是左面和右面。把原來不合理的大小格及罕用字加以改變，以消滅空格和重格，以便在揀字時，集中力量，用最短的時間，揀取最多的鉛字，減少疲勞，縮短流動距離，提高揀字效率。

她真的按照這個辦法改進了，經過試驗，原揀“中國共產黨”五字，需時間八秒或九秒，改裝后，把五字放在一起，揀時只需四秒或五秒。

她覺得在生產中每一個最小時間也應該爭取，充分發(fā)揮作用，她看到自己工作中的缺點，在取字時，老習慣取字后用手顛一下，或者用手彈一下原稿，確是浪費了不少時間。她研究出“直線取字法”，來彌補這個缺點。由于字架的改裝，使常用字集中在中十盤，減少了上下左右的揀字動作，這樣就便利于運用直線取字法。所謂“直線取字法”，就是用左手三指捏稿紙，并握手托，緊靠字架，與右手保持一定距離；右手與視線平行，作取字準備，并隨著視線的移動而移動，以便右手迅速從字架上覓取鉛字，直線形的放入手托。如此，就減少了許多不必要的動作。她每揀一字只需一秒或一秒弱，比過去提高半秒或一秒。她想：這雖是很小的時間，看起來似乎算不了什么，但是如果揀一小時，所積累的時間就很多了。

她還學習和運用了劉麗娟的“復式看稿法”。就是在看稿時，看完第一句，緊接看第二句，揀第一句鉛字；再看第二句，緊接看第三句，揀第二句鉛字。依此循環(huán)前進，邊排邊看。每句都要穿插看兩遍，這樣作的目的是為了熟記字位，當你揀字后再看稿子時，因為對下句有了印象，可以很快地找到字位，繼續(xù)向下看，不合發(fā)生間斷或錯誤。也就是說，可以縮減了找句子和改正錯誤的時間。

由于以上三方面的有機結合，她的試驗成功了，揀字效率提高到每小時二千五、六百字。后來，她又提高到每小時二千七百多字，最高紀錄一小時三千三百零七個字。揀字質量，也由原來的千分之六、七的錯誤，減少到千分之一點七一。

五

馮玉珠的工作效率高，大家慢慢也知道了。至于為什么能提高的？提高了多少？領導上并沒有及時地加以總結和推廣。所以，群眾對馮玉珠的模范事跡，還存在著不少紛歧的意見。

一九五四年五月，某部機關團代表大全開幕了。會上表揚了不少有模范事跡的青年團員，馮玉珠是其中的一個。但是，表揚馮玉珠的模范事跡，立即遭到該廠團支部生產委員陶福山的反對，——他也是排字工人，他對馮玉珠的成績，是不服氣的。他找了不少字眼，轉變抹角地，說什么：“馮玉珠工作態(tài)度是不錯的，只是談不上有大的改革。”說什么：“事實不符合，還有疑問啦?！薄?。其實他的意思是在說：馮玉珠的事跡都是假的。馮玉珠也是代表，她聽了迫些話，心里著突發(fā)急發(fā)氣。她是經過小組討論同意表揚的，以前團支部有的委員也會支持過她的，而生產委員現(xiàn)在卻在這里說她的事跡不真實，叫她怎能不急不氣呢？

馮玉珠回到廠里，看到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她知道是在議論自己的事。晚上，她到業(yè)余文化班學習，就聽到有幾個人在大嚷大叫：假假報數字！”“什么先進？扯淡，想多撈幾個獎金。”“不值得表揚！拿三級工人的錢，怎么不應該多揀點字兒呢？”白天，她到排字房工作，老技工帶諷刺的對她說：“你工作提高了，弄得我們揀不著字了?！庇行┘脊︸T玉珠冷淡了，打個照面也不理她。

最初不重視馮玉珠的改進工作的意見的步股長，也出來講話了。在馮玉珠試驗的時候，他就曾批評過她改裝字架是“胡鬧”，并警告過她：“如再亂搬字，就得挨批評，受處分。”現(xiàn)在，他也跟著少數工人，隨聲附和地說：“改進工作，沒什么！別亂搬字，叫人揀不著，影響生產?！?/p>

馮玉珠在創(chuàng)造過程中，雖然自己辛苦些，可是，群眾還沒有反對她的；現(xiàn)在，團組織表揚了她，卻引起了這許多麻煩。她感到委屈，她想不干了，但又立刻責備自己：“不，不能離開我的字架！我是團員，決不能離開自己的崗位，也決不能妥協(xié)?！?/p>

馮玉珠的事情，黨支部書記兼團支部書記王志堅，是清楚地知道的，在馮玉珠創(chuàng)造過程中，他常找她談話，支持她，鼓勵她。追回他又找她談話，告訴她說：“任何新事物的生長，必然會碰到舊的東西的阻礙，要同它作斗爭。在斗爭中，青年團員座該更加勇敢，站在新生的方面。”他又說：“別人反對你，是因為他們保守，黨是永遠會支持你的?！?/p>

馮玉珠聽到“黨會支持你”這句話，心里就亮堂堂地寬敞起來，就不再想別的念頭了。

這時，某部團委副書記李瑞辰，親自下廠來檢查團的工作。同廠里黨支部和行政一起，調查了馮玉珠的日報表。日報表證明，馮玉珠的成績是沒有虛假的，數字是確實的。

為了教育大家，推廣經驗，黨、政、工、團召開了全休人員大會。在會上，由光支部書記和廠長介紹了馮玉珠的革新技術的情況，批判了各種保守思想。會后，又召集全廠的人，當場測驗了馮玉珠的揀字效率。

在測驗時，四周的人，都屏住了氣息，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在馮玉珠的身上，人們迫切地等待弄清真假。

馮玉珠鎮(zhèn)定地、熟練地工作著，她的右手在“馬峰窩”似的字架上，就像隨意亂點一般。大家看著馮玉珠的手在跳動，都出了神了。有一位老工人鉆嘆地說：“王廠長，你看真快呵！像雞啄米一樣?！睖y驗完畢，證明了馮玉珠的揀字效率是全廠第一，大家這才一致公認：“確是我們的模范?！蹦莻€步股長也在場，他也看得逼真，他這才慚愧地檢討說：“我真是保守思想，頭腦死板，看不到新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