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生在世總會有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我小時候?qū)艓诺南矏劭梢哉f到了癡迷的狀態(tài)。每當我見到它那五彩斑斕的銹色和黃燦燦的品相,總會吸引著我走近它,詳細地品味一番。
古幣,俗稱“大錢兒”,外圓內(nèi)方,取天圓地方之意。
它和我們現(xiàn)在使用的紙幣具有一樣的功能。
記得我十一二歲的時候,生活在農(nóng)村,沒有什么特別喜歡的玩具,能擁有一個用狗尾巴毛扎上三塊“乾隆”大錢兒的毽子,就是最好、最高級的玩具了。就像今天每人手中一部手機一樣,是無比喜歡和快樂的。
那時的我特別喜歡大錢兒,其他孩子手中的毽子,是我最羨慕的東西,總想把他們的毽子收到我的囊中??墒窃谀莻€物資匱乏的年代,人家手里心愛的玩具是不可能隨便送給你的,那怎么辦呢?我也像古人那樣,學(xué)會以物易物的方式,來和小伙伴置換。說起此事,大家可能會笑話我吧!小時候,我的手里根本沒有什么錢來買,只好拿寫字用的鉛筆或?qū)懽直竞腿思抑脫Q。每換成一只黃燦燦帶有乾隆大錢兒的狗毛毽子,都十分開心、快樂。換來的毽子,我并不玩兒,回家后,我就會把毽子上的狗毛拆掉,把黃燦燦的大錢兒裝進我母親做的小布袋子里,布袋子口上還有一根線繩,一拉就能將布袋子口收緊了,里面的大錢兒就是不會掉落出來。就這樣,今天拿鋼筆換,明天拿寫字本換,有時候還會用好吃的東西來換。同學(xué)們給我起了一個我喜歡聽的綽號,叫我“任大錢兒”。就連我的班主任,有時也會半開玩笑地叫我“任大錢兒”。那時候的我,在當?shù)厥浅隽嗣膿Q大錢兒能手,時間久了也就積少成多了。
我家居住的屯子當年叫永發(fā)鄉(xiāng)。永發(fā)鄉(xiāng)在清末“民國”時期,叫“于家街(發(fā)該音)”。屯子西頭兒有一戶姓于的人家,在當時是大戶,據(jù)說家族興旺,人口數(shù)量多,土地有近百方。那時候一方地,據(jù)說是現(xiàn)在的四坰地。他家老一輩有兄弟十一人,可謂人丁興旺,但后來沒落了。
記得我上初一年級的時候,于家的后人(不知道幾世孫兒)家的二小子,乳名叫鐵蛋子,我倆是同班同學(xué),他總被同學(xué)欺負。我們是鄰居,中間隔著三戶人家,他家住的地方是院里,我家住的是院外。院里原是他家的高墻大院內(nèi),四角還有用于瞭望的炮臺子。后來,因生產(chǎn)隊需要,蓋馬棚、牛棚、羊圈,所以建房時,就把一個原本完整的大院拆得七零八落了。于家僅剩下破爛不堪的三間土平房和兩間土倉子(就是倉庫的原名)。土倉子里面還放有一口紅紅的大棺材,那棺材是給鐵蛋子的老爺爺預(yù)備的,看著有點兒瘆得慌。屯子里一群小伙伴們,每到星期天,都去屯子西頭兒破舊大院那里捉迷藏。記得有一次為了不讓伙伴們找到我,情急之下,我一頭鉆進那棺材里躲了起來。小伙伴們都不敢去那里找我,時間一長,我就在里面睡著了,小伙伴們沒有找到我,就都回家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快落西山了,棺材里面還有一點兒微光,我發(fā)現(xiàn)棺材里面有一個陳舊的灰色土壇子,我手伸向里面掏了一下,竟然掏出來一些大錢兒,往里面再一看,滿滿一壇子。驚得我目瞪口呆,等緩過神兒后,我趕緊抓上幾把裝進口袋里,跳出棺材就往外跑,生怕被于家人發(fā)現(xiàn)?;氐郊液?,我緊張得手都發(fā)抖,躲進屋里掏出偷拿來的大錢兒。仔細一看,有黃燦燦的康熙通寶、雍正通寶。數(shù)了一下,竟然拿回來一百二十多枚??吹梦倚幕ㄅ?!幾天過后,此事沒被于家發(fā)現(xiàn),我放下心來,心里甭提有多高興了?;剡^頭來,更是惦記著那罐子大錢兒了,心想:不能再去拿人家東西了!琢磨著得想一個可行的辦法,怎樣才能得到那罐子錢幣呢?從此以后,無論是上學(xué)、吃飯、睡覺,我總是不能忘記那罐子?xùn)|西……之后我經(jīng)常去找鐵蛋子玩兒。一天,我對鐵蛋子說:“你最喜歡什么東西呀?”鐵蛋子說:“問我這干什么?”我吞吞吐吐地說:“你家里有我喜歡的東西!”“我家什么東西呀?”“你爺爺大紅棺材里有一罐子大錢兒,我喜歡。”他驚訝地問我:“你怎么知道的呀?”“前一段時間咱們幾個捉迷藏,我藏到棺材里發(fā)現(xiàn)的?!薄笆裁??你鉆進棺材里去了?我說怎么找不到你呢。你不害怕嗎?你偷拿沒?”一連串的問話,我沒敢承認?!澳悄阆肽檬裁春臀覔Q呀?”我想了想:“用二十個田字格本和我那支新買的英雄牌鋼筆換行不行?”“那些東西是什么好東西,我都有呀!”“那你喜歡什么?”他想了一下說:“你大哥那頂綠軍帽真漂亮,我喜歡,你要是想換,就拿軍帽來換吧!”“那可不行,要是被我哥發(fā)現(xiàn)了一定不會饒了我的,我會挨一頓揍?!薄澳蔷蜎]什么可以換的了!”此事過后,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翻騰著,總是在心里琢磨著,用什么方法能得到那罐子?xùn)|西呢,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什么辦法來……
一晃一年多時間過去了,為了那罐子錢幣我是吃睡都不香。我大哥的那頂軍帽是我二哥送給他的,因為二哥是軍人。一天,我看到大哥的軍帽掛在父親掛鞭子的墻上,情急之下,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下定決心干了!摘下墻上的軍帽,飛一般奔向了于家。
來到了于家房后面的小窗戶前,我向里面觀望,正好看到鐵蛋子在吃東西。我興奮地拿起軍帽晃了他一下,他快速地放下碗,跑了出來,興奮地問我:“你真想換呀?”我點了點頭:“換!但是我有一個條件?!薄笆裁礂l件?”“你半年內(nèi)不許戴?!薄澳菫槭裁??換了我就要戴的呀!”“不行呀,我哥發(fā)現(xiàn)軍帽沒了,首先懷疑的就是我,要是被我哥知道是我干的,非得打死我。你半年內(nèi)不要戴軍帽,過一年半載后他就淡忘了,到那時候你再戴。還有,你不要在屯子里戴,滿屯子就這一頂軍帽,容易被我哥發(fā)現(xiàn)?!辫F蛋子答應(yīng)了我的條件……
就這樣交換條件達成了。鐵蛋子從他爺爺?shù)墓撞睦锿低蛋岢隽宋胰账家瓜氲哪枪拮渝X幣……
哥哥丟了軍帽,天天耷拉著臉不高興,就像誰欠他二百吊錢一樣。問了我好多次,是不是我偷拿了軍帽。我說:“你的帽子那么大,我腦袋小又不能戴,拿他有什么用!”我死活不肯承認,他拿我也沒辦法。一晃大半年過去了,那年秋天,我自己在家里寫作業(yè),哥哥氣沖沖地回來了,進屋后一把手將我薅住,不容分說就是一頓暴打。我心想壞了,準是軍帽案子事發(fā)。我挨了狠狠的五六個耳光,打得我兩眼直冒金星,嘴里還強硬地辯解道:“為什么打我?我犯什么錯誤了?”“為什么打你?”哥哥咬牙切齒地說,“你說我為什么打你!你把我的軍帽換成大錢兒了,難道我不應(yīng)該打你嗎?”我心想,這下可壞事了,露餡兒了。哥哥看到我鼻子、嘴角里流出血來,也就不再繼續(xù)打我了。這時,我的母親打豬草回來看到我滿臉是血,就知道我被哥哥打了,很不高興地大聲喊道:“為什么打你弟弟?”哥哥說:“他把我的軍帽換大錢兒了。”我母親陰沉著臉喊道:“那你也不應(yīng)該把他打得滿臉是血吧?打死你弟弟吧!就留你自己好了?!备绺鐨獾门ゎ^就走了。原來,是鐵蛋子違反了約定,他戴著軍帽在屯子西頭兒和一幫同學(xué)顯擺的時候,恰巧被我哥發(fā)現(xiàn)了,問出了事情的緣由,所以我才被揍了一頓。
自此以后,哥哥天天逼著我要那罐子錢幣,換回軍帽,可無論他怎樣威脅,無論怎樣掐我、罵我,我都死活不肯拿出那罐子錢幣。為了那罐子錢幣,受些委屈,我心里也是很坦然的,畢竟是我偷拿了哥哥的心愛之物……
熬過幾年后,每每看到那兩千六百一十九枚錢幣都會讓我興奮不已,總覺得沒有白挨一回揍,還是很值得的呢!一晃十幾年過去了,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上班第一個月的工資,給哥哥買了一頂軍帽和一套綠軍裝作為當年的補償。哥哥不好意思地說:“兄弟,那年哥哥打你太重了,對不起了!”我笑了笑,說:“沒關(guān)系的,這么多年過去了,都是我當年太不懂事,把你最喜歡的東西弄沒了,說對不起的人應(yīng)該是我呀!”我和哥哥都笑了,笑得是那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