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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凝視一粒種子

2025-01-15 00:00:00金克巴
美文 2025年1期
關(guān)鍵詞:苦櫧種子

當我凝視一粒種子,我想到沙漠戈壁,長河落日,一隊疲憊不堪的行者踩著漫漫黃沙,深一腳淺一腳,跌撞而行,那是張騫的使團沿著由他開辟的絲綢之路跋涉。他們無懼九死一生,最終攜回苜蓿、核桃、蠶豆、芝麻、葡萄、石榴、黃瓜、大蒜、胡蘿卜……因為大名煊赫,不排除有些并非由張騫引入的植物也歸到他名下。

當我凝視一粒種子,我想到番薯,即我兒時經(jīng)常生食的紅薯。據(jù)說它是由閩人陳振龍于明萬歷年間自菲律賓引入,其時西班牙殖民者嚴防這種豐產(chǎn)的糧食作物出境,陳振龍頗費了一番心思,將紅薯藤絞入汲水繩里,又糊上泥巴,始得蒙混過關(guān)。一段毫不起眼的薯藤,變成人們賴以果腹的食糧,讓古老的東方大地一時人口激增。在我看來,薯藤就猶如種子。

當我凝視一粒種子,我想到豐收時節(jié)晾曬在曬臺上的金黃稻谷,赤足踩上去有些硌腳,但還是頗覺舒服。

時空轉(zhuǎn)換,我在嶺海一隅的光明大頂嶺邂逅許多植物,我有足夠的時間等待它們結(jié)果,再仔細辨識。兩面針的種子烏黑發(fā)亮,像小小的“人丹”丸;山茶科的木荷,結(jié)的是蒴果,種子扁平,腎形有翅,是時候了,想飛;路邊的青葙是胞果,種子扁圓,烏黑閃亮,即使重重遮蔽,有希望就有光;豬肚木,種子猶如小小的豬肚,皺巴巴的,它大概會矜持地說,我有我的特色;海芋,種子褐色,鳥雀是這種種子的傳播者;鳳凰木,種子就像一粒粒瓜子,但它們可不是讓人來嗑的;美人蕉,種子黑褐色,如球形朱古力;馬占相思,細小的種子連著橘黃的珠柄,等著螞蟻來搬運、傳播……

辨識的過程,它們就變成了我的饋貧之糧。

種子貌似平凡,實則不凡。一粒其貌不揚的種子,或許就隱藏著一段秘密。

我的案頭有一粒外形有些奇特的褐色核果,核桃般大小,橢圓形,中間起一棱,帶刃,望之凜然,一副蠻不好惹的樣子,又似尖尖船底,吃入水中乘風破浪,辭別母樹,要到遠方去開拓新生境。它是一枚銀葉樹果,來到我案頭,默默與我相伴,轉(zhuǎn)眼已是數(shù)載。

我間或摩挲之,其表面溫潤如紫砂壺上的包漿。想不到,無意得來的銀葉樹果,可玩可賞,毫不遜色于作為文玩的核桃。那是某年一個冬日,我去紅樹灣游玩,在一片銀葉樹下徐行,灌木叢里散落著一些銀葉樹果,樸實無華,便隨手拾起幾粒?;丶译S手擱在書桌上,日子一久居然有了光澤。

銀葉樹是南方沿海的特有樹種,一般都生長在紅樹里,是紅樹的姐妹。葉革質(zhì),葉背銀白,故名銀葉樹。它枝繁葉茂,板根粗壯突起,可以支撐起龐大的樹冠,迎戰(zhàn)不時襲來的海風。它赑屃有力的樣子讓我想到米開朗基羅的大衛(wèi)雕像,肌肉健美,身姿昳麗,散發(fā)著力之美。

這片銀葉樹林與只有一路之隔的灘涂上的紅樹一衣帶水,想當初應(yīng)該連成一片,后來,旁邊鋪了一條水泥路,就將銀葉樹與紅樹隔開,彼此隔空相守,倒是仍可以枕著海浪拍岸,終日耳邊不絕百鳥歌唱。如果樹有意識,那么在它的意識里,這兒仍然是祖祖輩輩怡然自足的生境。但銀葉樹什么都不說,不高唱,不悲吟,這難道不正是生命的至高境界么?!

我打量著手里的銀葉樹果,驀然想到,它并不是一粒棄之于烏有之鄉(xiāng)、廣漠之野的種子,倘不是我不嫌多事地將它拾回,它極有可能在紅樹林里長成一棵參天大樹,讓生命之綠在海邊恣肆縱橫,成為一個胸襟寬廣的生境,守護歡欣的鳥雀,庇護嚁嚁?shù)南x鳴。想不到啊,只為獲得一己的些許歡娛,我就生生扼殺了它的全部希望。

銀葉樹果靜悄悄地落在林下,如果回歸原初的生態(tài),它有可能落在海水里隨波逐流,離母樹愈來愈遠,唯其如此才是回報母樹的最好方式——決不與母樹爭奪地盤和陽光?,F(xiàn)在,它枕著喧闐的海浪聲,人畜無害,但還是難逃無妄之災(zāi)。因為外形甚為可愛,有如皮薄餡大的水餃,不乏有人隨手拾去,或隨拾隨棄,無形之中改變了它們的命運。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銀葉樹亦然。只是,人一向以自我為中心,就連吳其濬也說“天之生物,皆以為人”。在人類的視域里,萬物都是可資利用的資源乃至私產(chǎn)。銀葉樹果除了被人隨意處置,還被嚙齒動物惦記著。沒搬家之前,我住在十二樓。忽一日,從紅樹灣拾回的三粒銀葉樹果只剩下一粒,另外兩粒神秘失蹤。后來打掃房間,無意在床底發(fā)現(xiàn)一堆碎殼,才知道另外兩粒已經(jīng)被老鼠打了牙祭。

為了繁衍后代而生的種子,到了動物眼里不過是堪可果腹的食物。植物并不計較,打了左臉還要送上右臉——反而獻出更多的種實。正是它們供養(yǎng)了無數(shù)動物。此舉看似認慫,實則顧全大局成全了自己。就如橡子,多到貪婪的松鴉吃不完,總有那么一些橡子被收藏它們的松鴉徹底遺忘,最終得以生根發(fā)芽。

對各種有趣的果實抱有好感,似乎潛藏在我的基因里。兒時,通向外婆家的羊腸小道的一邊,是一叢算盤子的家園,它們的蒴果形似小南瓜,果皮包裹著數(shù)粒黑色的種子,成熟時果皮變紅,十分賞心悅目。每次去外婆家,我總要順道拜訪它們,要是偶然改道,突然想到錯失了與它們重逢的機會,心里就會悵然若失。為何這般?小小算盤子既不能慰藉味蕾,亦不會和顏悅色地迎候我,它們只是秉持君子之交其淡如水的待人之道。我想,我喜歡它們的原因就在于那呆萌可愛的蒴果,好似我前世的故友,想不到這一世還能重逢,不由得心里一陣狂喜,腎上腺素飆升。噢,原來你們也在這里。見到它們,便可以進一步確證,我們同在,我們都是海德格爾所說的不打折扣的“此之在”,是苦著樂著甘之如飴的生命。

除了算盤子,苦櫧子亦不容忽視。它是苦櫧樹的果實,富含淀粉,味苦澀,可以加工成豆腐。曩昔的鄉(xiāng)間,苦櫧子產(chǎn)量不高,注定并非人人皆可享用。偶爾有老嫗辛苦拾回,送到附近的豆腐作坊,經(jīng)磨漿、去渣、加熱、冷凝、切塊,如此一番“炮制”,可以去苦澀。苦櫧豆腐赭黃色,嫩爽而有彈性,自帶一股獨特的香氣,令人極想一飽口福。物以稀為貴,苦櫧子豆腐堪稱鄉(xiāng)間珍物。有生以來我只在鄰家吃過一次,且是淺嘗,甘滑脆爽,自此念念不忘。弱冠以后,我在南方浮泛不定,對苦櫧豆腐只能想念。

雖然已經(jīng)說到苦櫧豆腐之美,其實對于山里孩子,苦櫧子的好主要體現(xiàn)在它可以作為一種免費的小玩意兒,尤其是果實矮圓的那種,隨手摘下一個,拔掉帽蓋,插進一根小棍,很快就做成一個袖珍型的小陀螺,手指拈住小棍,輕輕一搓,將苦櫧子的尖端朝地面或桌面輕輕一放,它就飛轉(zhuǎn)起來。假如小陀螺是靜止的,那么整個世界都圍繞它飛快轉(zhuǎn)動,一粒堅果就是宇宙中心。

還是這種矮圓的苦櫧子,除了可玩,成熟了亦可食,惜乎味道不佳,多粉,微苦,真是食之乏味,棄之可惜,只有彼時如我,上下顎和舌根的味蕾正十分發(fā)達,才屢屢將它當作小食。

種子身負基因遺傳的使命,本身是營養(yǎng)豐富的食物,既可視作饋贈給后代生命之初的營養(yǎng)餐盒,亦可作為那些推助了繁衍的動物的獎品。草木存亡之際,本能的反應(yīng)往往是加速開花結(jié)果,盡可能留下延續(xù)生命希望的種子。在南方,有一種說法,如果波羅蜜結(jié)果少,管用的辦法就是朝樹干砍幾刀,它似乎就有了繁衍后代的緊迫感,到了果期便碩果累累。

最早的種子(稱之為種子并不準確)是蕨類植物的孢子,如桫欏、烏毛蕨。時至今日,它們?nèi)栽谘永m(xù)那種繁衍后代的古老路數(shù):時節(jié)一到,蕨葉背面就長出孢子囊群,排列有序,密密麻麻,寫滿從容與執(zhí)著。春華秋實,對于植物同樣是求索和探尋的漫漫長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們正是以其精彩紛呈的演化證實了生命存在的意義。最早的花出現(xiàn)于距今1.25億年前后,在發(fā)現(xiàn)的各種化石中可以角逐“第一朵真正的花”的最有力競爭者是中華古果,發(fā)現(xiàn)于遼寧省義縣一處湖床的沉積中,植株只有20厘米,可謂微小而卓然。

種子往往也是食物,當其以種子示人時,飽滿充實,要么層層包裹,盡顯造化之功,有時它藏在果實里,如蘋果,香甜可口。但種子含有微量氰化物,大量食用有可能致命。它似乎在以這種方式告誡人們:務(wù)必留下種子。種子不可避免地貫穿我們的一生。即使只是一個純?nèi)坏娜馐持髁x者,在食物鏈的前端也會與各種草籽相識。如此看來,造物之初,總的原則是萬物皆有關(guān)聯(lián),也就是約翰·多恩所說的,沒有人是孤島。如果真的有天堂,那么,一枚稗草的未來就是天堂。

植物為繁衍后代,要確保種子的安全,手段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它們巧妙打造了種子藏身的密室;種子的苞片遍布著銳刺,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讓種子通曉空氣動力學,可以乘風飛翔;搞人海戰(zhàn)術(shù),只為了讓極少數(shù)得以保全。對于種子,原本沒有手段一說,一如老虎不是百獸之王,百獸亦不可能臣服于虎,它們只是出于本能躲避體量龐大的兇狠捕食者。如果植物也可以出于主觀地運用手段,那么這種本能就發(fā)生了質(zhì)變,是一種智能或智慧。自從生命史上最大的一次分道揚鑣,出現(xiàn)了動物和植物,隨后,藏動于靜的植物們也在各自的演化之路上繼續(xù)前行,千萬次地試錯,小心地適應(yīng),幸運地繁衍生息。

種子還能為人類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提供靈感,譬如維可牢,即俗稱尼龍搭扣,發(fā)明的靈感就來自于牛蒡。有一天晚上,狩獵歸來的瑞士工程師梅斯特拉爾花了很長時間才摘掉粘在褲子和獵狗身上的牛蒡種子,摘除過程讓他有所觸動,他把一粒多刺的牛蒡種子拿到顯微鏡下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這顆種子的苞片上布滿了微小的掛鉤,且具有一定的彈性,被拉扯后形狀還能夠還原……正是在牛蒡種子的啟發(fā)下,他發(fā)明了尼龍搭扣。

與牛蒡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是蒼耳。經(jīng)常有人以為蒼耳即卷耳,所謂“采采卷耳”,只是蒼耳不宜食用,即使是它的幼苗也含有致命的生物堿。蒼耳、卷耳應(yīng)是兩物。卷耳,在吾鄉(xiāng)村莊的房前屋后極為常見。入秋,要是適逢哪家年輕人的良辰吉日——結(jié)婚鬧洞房,蒼耳可就派上了用場。這種瘦果渾身長刺,摸著棘手,要是粘在頭發(fā)上想捋下來可夠費勁的,這時偏偏就有人摘來一把,拜堂時朝一對新人頭上扔去。新人雖然有些尷尬,但大喜之日也只得全程賠笑。

以量取勝是植物繁衍的又一大策略。譬如榕樹,每到掛果時節(jié),恣意伸展的枝條上準會綴滿小小的漿果,因為實在太多,就連樹上停棲的鳥雀也只是偶爾啄食,等待這些果實的就只有零落成泥碾作塵。倘若榕樹有意識,看到自己煞費苦心結(jié)出的果實到頭來不過是一場徒勞,不知該作何感想。其實,這種看似畫脂鏤冰的徒勞也潛藏著榕樹繁衍的智慧,千萬年來證明是行之有效的,或許就有那么一粒種子落在正確的地點僥幸發(fā)芽,最終長成疊翠堆綠的大樹。

只要走進商場,就能檢閱一個個種子的方陣,有紅豆、綠豆、黃豆、黑豆、蕓豆、花生、雞頭米、小赤豆,還有蓮子、菱角……令人目不暇接。若不是早就見怪不怪,乍見之下應(yīng)該頗覺新奇。抓起一把紫花蕓豆,只見每一粒的淺色斑塊各不相同,就像它們正在以自己的方式詮釋“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的另一種說法:世上也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粒紫花蕓豆。

你絕不可能發(fā)現(xiàn)兩粒完全相同的紫花蕓豆。正如人不可以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就連我在漫漫長旅中每次賦閑的所見所感也絕不雷同。我至今猶記得,在一個賦閑的日子里讀到梭羅的《野果》,一時興趣盎然,浮想聯(lián)翩,遂想到家鄉(xiāng)許許多多并不廣為人知的野果,還制作了一個野果簡表聊慰思鄉(xiāng)之情。光陰荏苒,來南國二十余年矣!還有一次賦閑是在秋天,我住福永橋頭,過了天橋,道路另一邊的綠化樹以鳳凰木、臘腸樹為主。顧名思義,鳳凰木的花朵猶如展翅欲飛的鳳凰,臘腸樹的莢果形似臘腸。彼時,正宜于觀果,路人都行色匆匆,只有我一人不斷翹首仰望,頭上懸掛著一些條形或圓柱形莢果。那種仰望消解了我的憂愁,最后,仰望的所得皆有如起于青蘋之末的一縷微風,假以時間的醞釀就變成了我的另一種果實:精神的果實。那段經(jīng)歷告訴我,熱愛大自然,即便在不知所之的彷徨的日子,光陰亦不會虛擲。

置身田園,當我們說到穰穰滿家,總是繞不開種子。當然,收成并不等同于種子。農(nóng)人心目中的種子是在收成里面經(jīng)過精挑細選的成果,粒粒優(yōu)良,是春播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因而彌足珍貴。有的種子,譬如花生,可以生食,在集體勞動的年月,剝花生就多了那么一點防范意識。在我久遠的記憶里,有一群人坐在堂屋里剝花生,許多孩子在人堆里鉆來鉆去,隊長不時扯起大嗓門提醒,別讓孩子偷吃花生,偶爾還直接喊出一個名字,雖然令人頗為不爽,卻體現(xiàn)了他一片公心。

后來田地分到戶,土地的使用性質(zhì)發(fā)生了變化,不變的是種子仍然身價不菲,有人為保護地里剛播下的種子,還走極端,險些就是生命的代價。而且的確有一條狗為人的極端行為而一命嗚呼。那是一條饑餓而好奇的狗,有一天,它在外溜達,順便覓食,走到剛剛播下花生種的地塊邊,嗅到地里有一股奇怪的異味。狗不識字,看不懂地里插著一塊警示牌,上書:“此地埋了炸藥,偷吃花生種后果自負!”土地主人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他辛苦種下的花生屢遭老鼠刨食,或被嘴饞的小孩偷吃,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花生在煤油里浸過,地里埋了雷管炸藥。接下來形勢一發(fā)不可收拾,好奇的狗受了重創(chuàng),嘴被炸飛了半邊。它跌跌撞撞地沒走出多遠就倒下了。

——竟有人以這種血腥的方式凸顯種子對他的重要性。

人們一般覺得種子不具智慧,但它們的確總是以自己的方式展現(xiàn)奇思妙想。有一次,我在陽臺山一個橫跨山腰的羊腸小道上徒步,看見路邊有幾個熟透干燥的羊角拗蒴果,果殼豁開,渾身長滿白色種毛的種子在果殼里整裝待發(fā),眼下只需一陣風的激賞、一個指尖的觸碰、一只野物無意的觸動,都會讓種子御風而行。其飛行的奧妙就在于,待在有限空間里,彼此以種毛擠壓,本身就具備一定的勢能,只需一個偶然的觸發(fā)就彈跳而起。我上前輕碰了一下,種子從豁口一枚接著一枚地飛起。無形中,我在充當羊角拗播種者的角色。

有的種子徒具寓意,譬如火種意味著傳承。通過綠色的導火索催動花朵的力量也會催動火種持續(xù)閃耀下去。

此生的某個時刻,我像極了一枚渾身覆蓋著種毛的種子,風往南吹,便再也抑制不住地向南飛。最終,我在南方落地生根,這一待就是半生。枝椏朝上,枝條向下,根聽從地心引力的召喚,我知道這是樹的宿命。人亦有人的宿命,上天入海,終究還是要腳踏實地。也因之,荷爾德林的“人,詩意地棲居”,就特別強調(diào)是在大地,而非天空,不是胡天胡地不著邊際地棲居。

你是現(xiàn)實,我是現(xiàn)實,追根溯源,太陽才是唯一的種子。記憶里,陽光這樣播進我的生命里。那時我尚在搖籃,母親在生產(chǎn)隊參加集體勞動,勞作不輟;父親在鄉(xiāng)里的中學反復丈量著三尺講臺,粉筆飛揚。因為祖母的缺位——她在我父親蹣跚學步時就溘然長逝,我被交到一個遠房祖奶奶手里。她無私、心腸好,有一陣子全賴她悉心的照拂。陽光在我呱呱落地第一次睜開眼睛時就已經(jīng)見過,或者它已然溫柔地摩挲了我許久,我卻渾然不覺,只當它慷慨的給予為理所當然,直至某個時刻,我才如夢方醒,證實了這就是人間。

這一切都始于公雞的一聲打鳴,充滿了生的底氣。公雞決不會有“龍生龍,鳳生鳳”的誕妄,也不會有君權(quán)神授的錯覺,反倒是某些人總是樂于作繭自縛,或者別具心腸,以突出自己與生俱來的奇怪的優(yōu)越性。在那以前,我還處于天地未形,馮馮翼翼的混沌狀態(tài),雄雞一唱,就為我打開了意識的大門,足以讓我確認:我在。我躺在一個并不敞亮的堂屋下的搖籃里,位于有著倫勃朗畫作中那種“光暗”效果的邊緣,有生以來頭一遭發(fā)現(xiàn)陽光有形,一道道金光穿過天井,極其溫柔地落下。眼前是一張多褶的臉,老眼里盛滿了喜愛與溫存。這一切都讓我感到安全踏實。

老子說,道生萬物。我說,道即陽光,陽光即道。

有時,腦海里閃現(xiàn)的一個詞語亦是一粒種子,我把它種在素箋上,唯恐它稍縱即逝。它有可能萌芽,長出更多詞句的枝葉,直到它有了自己的生命,不再屬于我。更有可能,它就此沉寂,讓我身心消耗殆盡的瑣屑也覆蓋著它,青苔在上面低唱安眠曲?;蛟S有一天,時間有情,還會輕輕將它喚醒,催促它發(fā)芽,根須在黑壤里伸展,枝葉在風中搖曳。我以單調(diào)的生活供養(yǎng)它。這種單調(diào)是曠日持久的兩點一線。如果附近某個工業(yè)區(qū)里的一棟廠房代表了我的生活,那么,相去不遠的一間村居就代表了文學,它們唇齒相依,堪稱難兄難弟。生活與文學只隔著十分鐘的路程。這二者拼湊在一起就是我的阿喀琉斯之踵。偶爾有一顆種子自天而降,我不知道它會不會開花結(jié)果,但期待總是占了上風。費爾南多·佩索阿說,聰明人會使生活變得單調(diào),唯其如此,最微小的事故亦有歡娛可供探測。只是清夜捫心,我不聰明。

當我凝視一粒種子,我看到滿山蔥郁。當我凝視一粒種子,它就不再只是一粒種子,稱之為一縷陽光亦可。它被寄予厚望,蘊蓄了突破的能量,是未來的見證者。如此看來,一粒種子亦不容小覷。

(責任編輯:孫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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