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史的長河中,有很多女性,綻放出璀璨奪目的光芒,詮釋著溫潤與美好,成為濃墨重彩的一抹風(fēng)情。沈復(fù)的妻子陳蕓被林語堂譽(yù)為“中國文學(xué)上一個最可愛的女人”,她活出了真實(shí)的自我,具有封建時期普通女性所缺少的“離經(jīng)叛道”。從《浮生六記》中,我們能夠看到陳蕓與沈復(fù)動人的故事與悲慘的結(jié)局,看到陳蕓的幸與不幸,看到那個社會對女性的“惡意”。陳蕓的可愛與可嘆,既激起了我們的共鳴,也讓我們生發(fā)出對她的敬意。
女性在封建時期的地位極低,男權(quán)社會中的法律、禮教、風(fēng)俗、偏見等不斷地向女性壓迫過來。她們有的從出生開始就受盡壓迫和折磨,有的雖出身高貴卻成為封建禮教的犧牲品。但有些女性仍帶來了傳統(tǒng)文化中寶貴的財富,她們的情感真摯豐富,擁有男性所沒有的婉約與細(xì)膩,如蔡琰、王昭君之絕塞長征,李冶、薛濤之浪漫交際,李清照、朱淑真之顛沛流離,張愛玲、蕭紅之輾轉(zhuǎn)坎坷……創(chuàng)作充實(shí)了她們干枯的生命,也助推了內(nèi)心情感的宣泄。在古代眾多的女性中,沈復(fù)的妻子陳蕓值得敬佩。從《浮生六記》開始,我們慢慢走近她、熟悉她、理解她。
林語堂先生說:“一個謙卑渺小的生命能快樂地過一輩子,是宇宙間之至美。”這句話本是用來形容《浮生六記》中“最可愛的人”—陳蕓,但透過其背后,體現(xiàn)出的是中國古代女性這一群體的不幸。生來地位卑微的她們,想要快樂地活一輩子,早已成為一種奢望,所以才會說是“宇宙間之至美”。古代的女性在男性中心的宗法社會之內(nèi),處處受男性的操縱、壓迫、欺騙、藐視,她們被禮教束縛,被時代禁錮,“紅顏薄命”似乎成了不可逃避的結(jié)局,哪兒有什么個性與情趣可言。比而較之,陳蕓算是活出了自我。
一、可愛
讀完《浮生六記》,我們贊嘆沈復(fù)與陳蕓夫妻二人的舉案齊眉、伉儷情深,可謂“佳偶天成人堪羨”;我們感慨他們所擁有的“逢時遇景,拾翠尋芳”的心境。透過二人,我們不僅看到了平淡閑適生活的美好,更看到了在封建時代,女子非同尋常的“離經(jīng)叛道”。
走入陳蕓的生活,你會看到她在燈殘人靜時借著銀燭的微光閱讀《西廂記》;她于滄浪亭中賞月品花、探究禮樂;她易男裝與沈復(fù)游水仙廟、神游太湖;她將螳螂、蟬、蝶裝飾于插花中,以細(xì)絲扣蟲頸系花草間,栩栩如生……她與沈復(fù)琴瑟和鳴、患難與共,放浪形骸于庭院花叢、高山流水,于窮困潦倒中偷浮生半日清閑、享良辰美景樂事,有著“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的境界,這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極其難得!與陳蕓促膝而談,從《楚辭》唐詩到腐乳鹵瓜,從注重夫妻之禮到修補(bǔ)書畫,無不活得精致詩意又沾惹一身恬淡的生活氣息,單看她面對浩浩湯湯的太湖水,發(fā)出“今得見天地之寬,不虛此生矣。想閨中人有終身不能見此者”的感慨,就知道那個時代所缺失的,就是這樣詩意滿身、笑容滿面、瀟灑不羈的女子。游走山林,靜坐月下的那份閑淡從容,與世無爭,仿佛是那個年代獨(dú)有的一塊無瑕翡翠。
情趣獨(dú)特,腹有詩書。封建社會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愚昧思想將女子的視野困在尺寸之地,使其因循守舊地相夫教子。但陳蕓并不甘心,不愿屈服。她無師自通,在閨閣之中作有“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喜歡清新飄逸、豪邁灑脫的李白,與丈夫討論“各種古文,宗何為是”。陳蕓的個性仿佛謝道韞,有林下風(fēng)度和姿態(tài),有一種灑脫飄逸、無拘無束的氣質(zhì)美,一種才情與知性兼具的智慧美,還有一種不被世俗羈絆的自然美。
熱愛生活,有情有趣。她雖陷于貧困,但也安于貧困。文中沒有出現(xiàn)過只字片言有關(guān)陳蕓的金釵珠花、布料衣物,唯一提及的便是把唯一的首飾珍珠項(xiàng)鏈轉(zhuǎn)贈弟媳,這些在陳蕓眼里還不如殘書和石塊“貴”而有價值,得到鄰居的廢紙舊書便如獲至寶。林語堂說她是“最悲慘而同時是最活潑快樂的生活—那種善處憂患的活潑快樂”,因?yàn)樗挠眯?,每一天都變得極有意思。
無拘無束,自由灑脫。陳蕓的骨子里,少有女子的柔弱與被動,反而能夠體現(xiàn)男性的堅韌與豪爽。古代女子不能拋頭露面,而陳蕓卻敢女扮男裝逛廟會:“于是易髻為辮,添掃蛾眉;加余冠,微露兩鬢,尚可掩飾;服余衣,長一寸又半,于腰間折而縫之,外加馬褂。”好不自在快活!
二、可嘆
但再可愛的人,也會有可憐之處。雖然說陳蕓有著不同于普通女子的心態(tài)和境界,但終究還是成了那個社會封建禮教的犧牲品,剛過不惑之年就香消玉殞、芳魂不繼。陳蕓臨終的哽語,讓人泫然淚落、不忍卒讀。她的一生,都在為別人著想,在封建禮教的束縛中喪失本我,原本可以幸福圓滿的一生卻妥妥地活成了一場悲劇。
陳蕓處處為別人著想,結(jié)果卻無法保全自己,就算自己受委屈,也不愿在公婆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三毛在其散文《簡單》中說:“我們不肯探索自己本身的價值,我們過分看重他人在自己生命里的參與。于是,孤獨(dú)不再美好,失去了他人,我們惶惑不安?!鄙罹科湓?,不僅是沈復(fù)與蕓娘的生活沒有一定經(jīng)濟(jì)條件作為支撐,更在于陳蕓被禁錮在封建禮教中無法脫身,就算心性再豁達(dá)灑脫,再離經(jīng)叛道,終究只能成為黑夜中微弱的一抹光亮,永遠(yuǎn)也抵不過刺眼的陽光。
“始于歡樂,終于憂患,閨閣悲歡中亦見人情練達(dá);性靈和美,風(fēng)雅恬適,明艷沉靜之女子也難逃宿命?!蔽覀冃蕾p陳蕓的真實(shí)、通透和慈悲,而對于她的結(jié)局,只能說是可憐中透露出無奈。對于陳蕓這個人物,雖定格在紙頁上,但穿越時空,似乎仍能觸摸到她的溫度。平凡的人,卻活出了不平凡的人生。“至情至性之人,往往觸動柔腸,瑩淚滴懷,這正是: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庇陉愂|,于你我。
在陳蕓的身上,我們既能看到古代女性特有的溫婉動人、典雅淑慧,又兼具了在封建時期難能可貴的自由開放意識。她的一生,既得到過藝術(shù)的熏陶與浸染,也享受過琴瑟和鳴、相濡以沫的愛情,但同時也經(jīng)歷了一些讓人唏噓感慨的顛沛坎坷??墒?,鐫刻在她骨子里的離經(jīng)叛道、對自由靈魂和平等意志的向往卻在黑暗的時代大放光彩,久久不能消散。這種思想意識在封建倫理的高壓下,已經(jīng)頗為難得。
陳蕓,可愛,可嘆,更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