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山中的夜,喜歡它的靜謐,喜歡夜色中不知從哪個門縫里擠出的微弱的燈光,喜歡漆黑夜空中的滿天星斗。曾經(jīng)夢想著,在漆黑的夜晚,與喜歡的人在一起,靜靜地看天,辨析星星們的竊竊私語,同時也讓人間有心碰心、心印心。但我也害怕山中的夜,害怕它的漆黑,害怕黑夜中突然發(fā)出的異響,害怕一切的陌生。盡管如此,心里還是會時不時地萌發(fā)到山里居住的念想,并想方設(shè)法讓念想變成現(xiàn)實。
晚飯后,幾個人相約,走進夜色里,去感受山里的夜。
山中的夜黑得瓷實,邊緣鑲嵌著黑黝黝的輪廓。螢火蟲星星點點的光,呼應(yīng)著星光,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蜿蜒在山中的水泥路,如一條巨蟒,有著蟒特有的曲線。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同伴中,有人開始講述山里夜晚的恐怖情節(jié)。我想聽但又抗拒,聽著聽著心就揪得更緊了,甚至有點兒不知所措。此時,身旁的樹林里又發(fā)出唰唰啦啦的響聲,應(yīng)該是我們這些不速之客驚擾到它們了。頓時,恐懼感在瞬間爆發(fā)——伴隨著一聲凄厲的尖叫,緊緊拉住同伴的胳膊,再也不敢松開。
回程,溝底有一束忽明忽暗、恍恍惚惚的紫光,莫非是傳說中的鬼火,讓我們遇見了?心再次被吊起。猜測,懷疑,誰也無法給出準確判斷。又走近些,忍不住拿手電照了一下,立即引來一句怒斥。原來是夜間捉蝎子的村婦。問其一個人是否害怕,笑答:“有什么好怕的,都是熟門熟路?!?/p>
是啊,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我為什么就害怕了呢?
待落嶺,待何落?同伴中早有人提出這個問題。
我也覺得待落嶺的名字里,是包含著期待或等待的。在我有限的視野里,我知道離待落嶺不遠的小溝背,有個叫鳳凰臺的地方。故而,在我有限的聯(lián)想里,我一直執(zhí)拗地認為,待落嶺一定是在等待美麗的鳳凰來降落。但這只是我的臆想。究其傳說,待落嶺的山名可追溯到商湯祈雨。傳說成湯克夏后,十二年天未落雨。經(jīng)巫師占卜,說是人間窮兵黷武,惹惱了天帝,必須以焚祭罪人的方式取得上天寬恕。成湯說:“我是天子,既然是我們?nèi)碎g惹惱了上天,有錯都是我的錯,那就焚燒我來祭天吧?!背蓽珕栁讕煟骸拔覒?yīng)在什么地方焚身?”巫師占卜后說:“把箭向東射去,箭落的地方就是焚身祭天處。”于是成湯挽弓搭箭,嗖的一聲,神箭穿破不周山,向大羅嶺飛去,箭至大羅嶺的玉皇頂眼看要落,卻又飛了起來,向北又飛三十五里落到了圣王坪。
待落而未落。于是,原來的大羅嶺就易名為待落嶺。小溝背景區(qū)在做總體規(guī)劃時也用了待落嶺這個名字。我想,待落嶺相較于大羅嶺,除了典故之外,讀音也接近,且待落嶺包含著更多的文化內(nèi)涵,也是別有用心吧。況且,待落嶺本身就處于王屋山與中條山接合部的邵原創(chuàng)世神話傳說的核心地區(qū),能承載起你的想象——待落,商湯祈雨時,等待箭落的地方,為何最終卻落在了圣王坪?待落,商湯懷著虔誠的心,等待上天的饒恕、雨水的降落?待落,小溝背景區(qū)的繁榮,等待一只金鳳凰的降落?
待落,等待一撥又一撥的登山愛好者,等待一批又一批的尋夢人,等待……
桃園,是途中另一小山村。說是村子,其實也就兩三戶人家。古樸的土坯房,淳樸的村民,自在的黃牛,以及房前屋后的各種果樹和嚶嚶飛舞的蜜蜂,自是一派田園風光、世外桃源。
蛤蟆石,既是地名,也是一塊長著眼睛、鼻子和嘴巴的石頭的名字。在村民眼里,因為這塊石頭的紋理像蛤蟆,就命名為蛤蟆石。而我卻怎么也看不出它哪里像蛤蟆,單從眼睛、鼻子和嘴巴看,覺得它更像一頭獅子。再仔細看,又覺得它像一位飽經(jīng)風霜的老人,觀看春風秋月那般。
艾河腰,因生長很多艾草得名。有一片平整的臺地,看到它,我首先想到打麥場,感覺附近一定有人家。事實上,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居的遺存。突然閃過一念,于此建一座屬于自己的茅草屋,在這里,慢慢咀嚼時光!
山有多高,水有多深。高山之巔,居然有個名曰一碗水的地方。真像一只大瓷碗,一眼從石縫里浸出的泉水,注滿一碗水,一年到頭都不會干涸,既不淺下去,也不溢出來。離一碗水不遠,還有一山洞,有水有洞,會讓人推測,很久之前,應(yīng)該有高人于此修行吧……不覺間,已對這個地方產(chǎn)生了敬畏心。
鍘刀縫是兩山之間的通道,兩側(cè)都是高高的山巖。穿越鍘刀縫,繼續(xù)前行,高山植被已經(jīng)展現(xiàn)無遺,高大的樹木,厚厚的落葉,樹下長得并不繁茂的小草……前幾天下雨的緣故,土地是潮濕的。樹葉的縫隙間,縹緲著白色的霧氣,宛若仙境。樹種,也從山下的櫟樹、槲樹、五角楓等闊葉樹種換成了油松、華山松等針葉樹種。
“跑馬射箭待落嶺”,原來,待落嶺上竟然是一望無際的高山草甸。
人的一生,何嘗不是一場漫長的等待呢?
這座叫作待落嶺的山,于我來說,曾經(jīng)是挑戰(zhàn),繼而是過程,終究會成為我人生歷程中的一次美麗回憶,以及追思和追問。
其實,幾年前,就曾和數(shù)名驢友一起尋夢待落嶺,可惜只走了行程的一半便覺體力不支,抱憾而歸。而這一次,一多半都是沒有任何戶外經(jīng)驗的人,居然一個也沒落下,一起登上了王屋山群峰中屬于第一梯隊的海拔1700 米的待落嶺。
挑戰(zhàn)自我,充滿刺激與驚喜,充滿苦難和歡樂,也充滿著不確定和可能。叩問待落嶺,有諸多意想不到的收獲,甚至覺得人生也因此而豐盈起來。以至于回來后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始終都沉浸在美好的回憶里,并對未來充滿著新的期待。
山是待落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