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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昉才盡”析論

2024-12-15 00:00:00王佩云
九江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4年4期

摘要:任昉與沈約均為南朝文壇領袖且各有擁躉,有“沈詩任筆”之稱。任昉卻在聽聞該評后“甚以為病”,甚至作詩“欲以傾沈”,但仍有“才盡之談”。此中反映了中國傳統(tǒng)士大夫政治身份與文人身份二者之間的分化和轉變,表明了“詩運轉關”時代下鮮明的文體意識及文人之間不同創(chuàng)作意識的激烈碰撞與交流。

關鍵詞:“任昉才盡”;文人身份;文筆之辨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4580(2024)04-0083-(06)

DOI:10.19717/j.cnki.jjus.2024.04.015

任昉是為“竟陵八友”之一,也是梁朝“蘭臺聚”“龍門游”的領袖人物??烧沁@樣一位為世所重的人物,卻聞“任筆沈詩”而“甚以為病”,甚至作詩“欲以傾沈”。盡管在創(chuàng)作成果上“都下士子慕之”,但仍有了“才盡之談”。這其中實則交織了政治、士大夫的身份和心態(tài)及當時社會風氣等多重因素。

一、士人雙重身份地位的轉變

在先秦至兩漢時期,士人投身政治以實現(xiàn)個人的人生價值。因此,諸子百家在亂世中創(chuàng)學說,尋大同。此時的文字主要承擔實用性的政治言說功能,士人的文人意識便處于被遮蔽的狀態(tài)。甚至孔子有言:“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于我老彭?!睂飨韧踔雷鳛樽约旱奈ㄒ蛔谥肌h朝關于文學的認知接續(xù)儒家思想?!睹娦颉穼ⅰ对娙佟纷鳌帮L天下而正夫婦”的家國之用,如今被視為兼具文學價值與歷史價值的《史記》,其目的也是“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梢钥隙ǖ卣f,文字的實用性一直占據(jù)著主導地位,并受到人們的推崇。然而,盡管當時已有“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的審美觀念,但“麗”等審美特性卻依然為人不齒,難登大雅之堂。在漢靈帝設立“鴻都門學”一事中,蔡邕上書曰:“夫書畫辭賦,才之小者;匡國治政,未有其能,……而諸生競利,作者鼎沸,其高者頗引經(jīng)訓風喻之言,下則連偶俗語,有類俳優(yōu),或竊成文,虛冒名氏?!?sup>[1“連偶俗語”與“風喻之言”形成對比,“有類俳優(yōu)”與“匡國治政”形成對照。這表明,一方面,治國平天下乃大業(yè)正事,而“俳優(yōu)”類的娛樂雖存在但無資格為其專門設立機構;另一方面,作為旁觀者,我們也可以對該文本進行“癥候式閱讀”?!斑B偶俗語”已是當時文學的一種專門追求,甚至不下于對“引經(jīng)訓風喻之言”的創(chuàng)作,且同歌舞偕戲般給予人心靈與感官的愉悅享受??梢哉f,辭賦的政教功能與審美功能得到了共同發(fā)展,只不過前者以昂首挺胸的姿態(tài)行進于光明大道,后者則是以“聊以清歡”的“薄技”滋生于小道。兩者優(yōu)劣不言而明。同時,對于創(chuàng)作主體士大夫而言,政治身份才是為人稱道且為己增彩、示于人前的主要身份。正所謂,“壯夫之為”在于“匡國治政”,文字的鋪排絢麗便是“童子雕蟲篆刻”了。

魯迅說:“曹丕的一個時代可以說是文學的自覺時代,或如近代所說,是為藝術而藝術的一派?!?sup>[2文學自覺主要表現(xiàn)在兩方面。其一是作品意識的自覺,即時人在文體分類、作品的審美特性及風格等方面有了明確的認識。其二是體現(xiàn)了鮮明的作者意識,文人找到自己所適合的文體領域且有了與眾不同的作品風格,其作品特色亦被評論家所稱贊。魏晉南北朝時期大量的文學評論便是以此為出發(fā)點進行的文學評點,如曹丕《典論·論文》、陸機《文賦》等。此外,文章的審美特性也獲得了肯定。曹丕在《與吳質書》中云“元瑜書記翩翩,致足樂也”3,將關注重點放在書記予人之“樂”而非道德意義的表達上,足見作品帶給人的審美愉悅功能開始被重視,這就與漢時“俳優(yōu)”之論形成對比。其三,寫作者“各以所長,相輕所短”的態(tài)度,也說明了文人身份終被放上臺面,且以相互切磋的姿態(tài)使得文壇熱鬧非凡了。但是,“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的文是否有所偏重呢?《與吳質書》在對五子予以對比后言:“偉長獨懷文抱質,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謂彬彬君子者矣。著《中論》二十余篇,成一家之言,辭義典雅,足傳于后,此子為不朽矣?!?sup>[4《中論》乃政論性實用類著作。由此看來,曹丕是尤重該類著作的。另外,《典論·論文》中四科八體的排列順序為奏議、書論、誄銘、詩賦,實用類文本在前,似乎也可作呼應。到了陸機那里,在對文體進一步加以細分的同時,順序也做了極大調整,成為詩、賦、碑、誄、銘、箴、頌、論、奏、議?!熬壡榫_靡”的詩和“體物瀏亮”的賦得以領頭,而實用文體居后。在此,文的審美功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和肯定。

在東晉,文章的審美形態(tài)更是超越其政治功用被時人發(fā)揚,士人的文人身份則成為著重強調的對象。干寶就稱晉時社會風氣為“進仕者以茍得為貴,而鄙居正;當官者以望空為高而笑勤恪”5?!翱铡迸c“實”相對,與“虛”同義?!巴諡楦摺奔凑f明為官者對外物的追求不再執(zhí)著于實用性,而是重視美感等非實用性功能,也可以說其更“務虛”。上位者“望空為高”的驕傲態(tài)度,是對欲以文上位的下層士人的鄙夷和不屑。也是在“王與馬,共天下”且“英俊沉下僚”的時代中,世家大族因世襲特權在政治方面處于絕對安全狀態(tài)的一種表現(xiàn)。他們不再需要同之前的士人一樣,通過為亂世謀太平、為君上謀社稷獲得尊崇的地位和優(yōu)渥的生活環(huán)境,而是在安全的政治環(huán)境和優(yōu)越的心理態(tài)勢下,以淵雅博識為尚,從過去士人所重的政治家身份走向推崇望空清談的“非政治家”身份。某種程度上,“望空”成為世家大族區(qū)別于其他試圖進入政治體系中的下位者的標志,同周禮別身份的作用相似。該種追求的變化表現(xiàn)在文學上則誠如《文心雕龍·明詩》所說:“江左篇制,溺乎玄風,嗤笑徇務之志,崇盛亡機之談?!?sup>[6可見文字的使用已拋棄政教之用,反而強調其審美特性。據(jù)以上分析,我們便可以將具有審美特征的詩文歸類于“望空”對象,反之,曾被萬般推重的實用類文本則走向天平的另一端,成為“嗤笑”的對象。有事例為證,晉時秦秀就“素輕鄙賈充”,在聽聞賈充伐吳之役中任大都督時道:“充文案小才,乃居伐國大任,吾將哭以送師。”7

南朝承續(xù)兩晉剖離出來的文人意識,并以“文人身份”“接著說”。文人集團、文學作品與文學評論如雨后春筍般呈欣欣向榮之態(tài),士大夫的文人身份和價值得到充分的肯定。而實用類文本的“筆”則為人所不屑,梁元帝蕭繹就直接發(fā)聲,“筆”乃“退則非謂成篇,進則不云取義,神其巧惠,筆端而已”,而“至如文者,維須綺縠紛披,宮徵靡曼,唇吻遒會,情靈搖蕩?!?sup>[8實用類文本“筆”與具有審美性質的文本“文”兩者地位延續(xù)了東晉的“輕筆重文”,“筆”因人工之“巧”被嗤,“文”則因人性自發(fā)得揚。南朝文論集大成者的劉勰開篇《原道》即溯“天地”之始到“唐虞”“夏氏”“孔氏”等,力圖說明文章同自然“萬品”如“動植”“龍鳳”“虎豹”“云霞”等同屬“自然之道”的產(chǎn)物。鐘嶸《詩品序》倡“直尋”與自然英旨,肯定因情發(fā)文的重要性。這都說明了人的自然性情得到了空前的關注,并被提到了與自然共生的地位。因此,從生發(fā)之日起就被認為是“發(fā)乎情”的詩歌就格外為人所好了。同樣,詩歌審美功能與政治的距離也使得創(chuàng)作者得以憑借文人身份彰顯精神與內心的高蹈獨立,而文人開始著重證明自身對文字的駕馭能力。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閭里童昏,貴游總丱,未窺六甲,先制五言”9,文學的創(chuàng)造源自自小的培養(yǎng),并漸漸成為一種習慣。甚至范曄在獄中寫信都在品評文章,說明自己的文學觀點。天平另一端的“筆”則因政治所需依然不減勢頭。南朝在位者吸取東晉世族與君主“共天下”的教訓而裁抑名門,且政治的紛亂變化也使其格外留心他者權力并培養(yǎng)自己的勢力。由此,“筆”被士人與統(tǒng)治者所重視,成為通向政治權力中心的途徑與工具。“英俊”也能夠以“筆”顯能,在政治中肩負治國平天下的重任。在此特殊的時代背景下,詩歌逐漸趨于純文學的寫作方式,以“緣情”發(fā)聲,在聲律、辭藻等方面下功夫;而政論性的“筆”專載政治身份下的話語言說。就在這樣的認知下,任昉聽到“沈詩任筆”之稱時,認為這是對他文人身份的否定。

二、以“筆”顯能延士

任昉就是在南朝文人身份被強調且統(tǒng)治集團需要培養(yǎng)自己勢力的時代中成長起來的。作為次等貴族,無論是家族與任昉自己在選擇仕途時都自覺牽涉到筆,以筆為梯,進入政治中心。據(jù)文獻載,其十二歲時就被由“知人之量”的任晷稱“吾家千里駒”10,宋齊貴臣褚淵亦贊其“所謂百不為多,一不為少”11。任昉對自己的才華是有著清醒認知且自覺朝著能發(fā)揮自己優(yōu)長的領域發(fā)展的——“頗慕傅亮才思無窮”。據(jù)《宋書·傅亮》可知,傅亮“尤善文詞”且位高權重,“表策文章誥,皆亮辭也?!?sup>[12在傅身上體現(xiàn)了出仕與己才相統(tǒng)一的一面——憑借個人在文字上的敏銳與對實用類文本的書寫能力,能實現(xiàn)政治地位的上升,相應之政治地位亦可保證己才的充分發(fā)揮和顯露。他也在劉宋任丹陽尹主簿、太學博士等,在蕭齊曾為王儉丹陽尹主簿、大將軍蕭衍記室參軍等。任昉確實也做到同傅亮一樣,以“筆”顯于當世?!白灾^無對當時”的瑯玡王融,“見昉之文,況然自失”;時有“芙蓉池”的王儉與一代辭宗沈約也頗識任筆之長。王儉將其與傅同提:“自傅季友以來,始復見于任子。若孔門是用,其入室升堂?!?sup>[13沈約對其“深所推挹”。在創(chuàng)作實踐中,“王工表奏莫不請焉?!?sup>[14

尤其在蕭衍成為實在的統(tǒng)治者之后,一方面政治上欲拔擢次等士族以抗衡和壓制門閥世家的勢力,另一方面也會衡量個人道德和才華等因素,于是曾同為“竟陵八友”且擔任過其記室參軍的任昉便成了重要人選。在這樣的情況下,任昉憑自身優(yōu)勢并乘時代之勢,實現(xiàn)了自己為世所用的夢想。加之在當時社會中,交游成為中低士族出身的士人展現(xiàn)一己之學、結交人脈、爭取仕進機會的重要場合。于是,任昉集自我才華與聲名、上層政治意志與中低士人的需要,吸聚“蘭臺聚”“龍門游”。他也確實做到延譽士人,被當時人稱為“任君”。就此,梁武帝也通過對任昉的拉攏,實現(xiàn)了選賢與能的要求和對士人所向的應詔,增強了自己的政治號召力。

三、“用事”之風與“才盡”之說

由于上述所言的官方選人政策,學識成為士人躋身政治領域的重要路徑。同時,與學識相關的一系列衍生物也成為當時士人別有的追求與風采。首先是聚書風氣尤盛。據(jù)《隋書·經(jīng)籍志》載,齊梁國家藏書量自劉宋的一萬五千多卷增加到兩萬三千一百零六卷。沈約、任昉、王僧孺、陸澄等均“好墳籍”,梁元帝《金樓子》卷四就設有“聚書”篇,詳細記載其聚書經(jīng)歷與當時聚書活動的詳情。其次,在如此氛圍中,“士大夫子弟,皆以博涉為貴”15,逞學成為風尚。因此能展現(xiàn)“博涉”的 “隸事”游戲得以出現(xiàn)。梁武帝也常組織此類活動?!读簳ど蚣s傳》載豫州獻栗,梁武帝遂策以栗事,與沈約各疏所憶。約少帝三事,出謂人曰:“此公護前,不讓即羞死?!?sup>[16又《南史·劉峻傳》云:“武帝每集文士策經(jīng)史事,時范云、沈約之徒皆引短推長,帝乃悅,加其賞賚。會策錦被事,咸言已磬,帝試呼問峻,峻時貧悴冗散,忽請紙筆,疏十余事,坐客皆驚,帝不覺失色。自是惡之,不復引見。”17同樣的逞學方式也展現(xiàn)在文章中,劉師培云:“各體文章,亦以用事為貴?!m為博覽之資,實亦作文之助?!?sup>[18王瑤亦說:“隨著數(shù)典用事之風的流行,齊梁時編纂類書的風氣也盛極一時,都是為了文人們隸事屬封之助的。”19政治、聚書、文學之間相互關涉與促進,形成了南朝獨特的文化現(xiàn)象。

用事之于文字,具體應用在實用類文本中可援古證今,從故事中找到自己論述的依據(jù),從而增加說服力,這在一定程度上是春秋戰(zhàn)國“引詩”為論傳統(tǒng)的延續(xù),也是士人政治身份所在。同樣,在詩歌面前,用事被作為與“賦比興”同樣地位和作用的寫作手法使用,一則能在極短的篇幅內涵蓋盡可能多的意蘊,是為濃縮性的要求;其次,也可滿足文人逞才競勝的心理,用以維護其文人身份。于是乎,“殆同書抄”成為詩歌創(chuàng)作中的一道獨特景觀,與追求胸臆直出的一脈并道而行,成為文人追隨的兩種不同創(chuàng)作方向。

除卻文人于文本上所做的努力之外,我們也應注意到時人對文體特色的要求,這就需要辨析彼時的“文筆之辨”了。在此時代背景下,文體特色日漸突出且分類日趨詳盡。陸機《文賦》在辨析文體時言:“詩緣情而綺靡,……奏平徹以閑雅?!痹娨蚯槎l(fā),具有綺靡的特征;奏因用而寫,以平實典雅為特點。鐘嶸《詩品序》曰:“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遍_篇推論詩歌之緣起所用動詞為“動”“感”“搖蕩”,最終落實到“性情”之上,可見詩隨情而發(fā)乃是人們所視之天然的產(chǎn)物。劉勰《文心雕龍》雖以《事類》篇充分肯定了用事之優(yōu)點,并援入儒家義理來平衡“雅道淪缺”的文壇,但此均是在肯定“詩緣情”的基礎上的。他指出“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將情感置于本來如此的地位,說明情于詩歌的合理性。而其《定勢》篇則對文體進行正名定分,認為文體應“隨勢各配”,具體為“章表奏議,則準的乎典雅;賦頌歌詩,則羽儀乎清麗;符檄書移,則楷式于明斷;史論序注,則師范于核要;箴銘碑誄,則體制于宏深;連珠七辭,則從事于巧艷”。各風格隨各體,像章表奏議這類政用性文體以“典雅”為重,而詩歌則以“清麗”為主。

這便有了《詩品》云任昉:“晚節(jié)愛好既篤,文亦遒變,善銓事理,拓體淵雅,得國士之風,故擢居中品。但昉既博物,動輒用事,所以詩不得奇?!?sup>[20且看對沈約之評:“觀休文眾制,五言最優(yōu)。詳其文體,察其余論,固知憲章鮑明遠也。所以不閑于經(jīng)綸,而長于清怨。永明相王愛文,王元長等皆宗附之。約于時,謝朓未遒,江淹才盡,范云名級故微,故約稱獨步。雖文不至其工麗,亦一時之選也。見重閭里,誦詠成音。”21就風格論,沈詩“長清怨”“詠成音”;任詩“銓事理”“體淵雅”。“清怨”與“成音”指富于情感與節(jié)奏感,且其“見重閭里”,暗合“發(fā)乎情”的詩源《詩經(jīng)》的特色,也符合時人認知?!笆吕怼迸c“淵雅”即長于說理、講究思辨和深遠高雅,本是實用類文本尤其是政論性文章所具有的特性。在此將其用來形容任昉的詩歌,說明任昉熟稔“筆”的特性,以“筆法入詩”。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任昉詩歌情感特質被損害,違背了詩歌的本質特征。因此,任昉本人雖以筆顯能,“都下士子慕之”,形成了與沈約“蘭皋會”相并行的“蘭臺聚”“龍門游”之大觀,但被人們肯定的依然是其筆類作品,遂有了“沈詩任筆”之評。

據(jù)此,“任昉才盡”說就可以理解了?!对娖贰穼⒃驓w咎于任昉“動輒用事”致“詩不得奇”22。即詩歌過于頻繁用典而沒有新意或者說失去詩歌本就具有的特色?!赌鲜贰吩唬骸巴砉?jié)轉好著詩,欲以傾沈,用事過多,屬辭不得流便,自爾都下士子慕之,轉為穿鑿,于是有才盡之談矣?!?sup>[23《南史》認為“才盡”源于“屬辭不得流便”,甚至“轉為穿鑿”?!皩俎o不得流便”為文本閱讀所感,即不流利、不順暢,“穿鑿”見于《后漢書·徐防傳》:“孔子稱述而不作,今不依章句,妄生穿鑿,輕侮道術。”可解“穿鑿”為拋卻語境、曲本意。由此可見《南史》所曰“才盡”,一方面是從讀者角度說用典過多導致生澀與詰屈,另一方面是從創(chuàng)作者角度說典故的使用牽強附會。劉勰在《文心雕龍》里就指出“引事乖謬,雖千載而為瑕”,追求“舊用合機,不啻口而出”的境界。邢邵也贊賞沈約文章“用事不使人覺,若胸臆語也”24。綜上,“用事”本身非劣,而是由于“動輒”與“過多”導致了諸如詩歌語言的不通暢及傷害情感之流露等種種弊端。

現(xiàn)對比任昉的《同謝朏花雪》與沈約的《詠雪應令詩》,以察其情。

土膏候年動,積雪表晨暮。散葩似浮玉,飛英若總素。東序皆白珩,西雝盡翔鷺。山經(jīng)陋密榮,騷人貶瓊樹。(《同謝朏花雪》)25思鳥聚寒蘆,蒼云軫暮色。夜雪合且離,曉風驚復息。嬋娟入綺窗,徘徊騖情極。弱掛不勝枝,輕飛屢低翼。玉山聊可望,瑤池豈難即。(《詠雪應令詩》)26

“土膏候年動”語出《國語·周語上》的“自今至于初吉,陽氣俱蒸,土膏其動”。首聯(lián)以典開篇,以“土”引“雪”,頗有瑞雪兆豐年之意;頷聯(lián)和頸聯(lián)分別描繪雪在空中的狀態(tài)與雪于地面的分布,放眼望去皆是雪;尾聯(lián)中“山經(jīng)”為《山海經(jīng)》的簡稱,“密榮”引自《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黃帝乃取峚(密)山之玉榮,而投之鐘山之陽。瑾瑜之玉為良,堅粟精密,濁澤而有光。五色發(fā)作,以和柔剛。天地鬼神,是食是饗;君子服之,以御不祥”,用典作結,意在說明雪之“瑞”,同玉榮般作用,與首聯(lián)合。

沈約詩塑造了一幅夜雪蒼茫之景,在如此底色下,鳥思、風起、月徘徊,終是一副寂寥。尾聯(lián)以“玉山”“瑤池”作結,用神仙所居之地加持前文所營造的清冷孤寂氛圍,同時也說明了雪中世界的高潔。

從詩意與手法上分析,沈約全詩白描為主,同時將雪擬人化,賦予其人的心緒,從自然之景(第一句)、與人之景(第三句)、雪本身的狀態(tài)(第四句)、雪落下的氛圍(第二句),方方面面加以渲染,鋪疊出一幅寂靜高潔的雪景,雖無人影,人思卻處處于中。尾句提“玉山”“瑤池”,雖為典,但因其典故為人所熟知,正合沈約“易見事,易識字,易讀誦”的“三易說”。整體上沈之詩氛圍搭配和諧恰當,用語亦淺近易懂,如一位多愁善感的青年兒女抒胸臆。再來看任昉之詩,首尾聯(lián)為中心承載句,用典故承載雪之瑞,蓄雅典正。中間兩聯(lián)描述眼中雪飄落的狀態(tài)和放眼望去之景??傮w上雖不似沈約詩般以情動人,但也見其持重之感,或許,任詩更像一位把著蒼白胡子的老人,讀書困倦時抬頭望雪景而發(fā)。典雅與書卷氣是該詩的主要風格特色,顯得厚重祥瑞,卻少了靈動飄逸與情感的豐富性。試想,此角度而言,是否更具有奏章般的特色呢?

沈詩和任詩感覺不同,可以說前者著重于對眼前景的描摹,以己入景,以情融景;后者以學問運詩,將典故入詩,以筆法寫詩,雖不似后人般運籌帷幄,如鹽著水,且對詩歌的情感特性有所損害,但也為后來詩歌中借用事抒情致發(fā)了先聲,開辟了路徑。

四、余論

此兩種詩歌創(chuàng)作傾向早在劉宋時期就被實踐,《南史·顏延之傳》載:“延之嘗問鮑照己與靈運優(yōu)劣,照曰:‘謝五言如初發(fā)芙蓉,自然可愛;君詩若鋪錦列繡,亦雕繢滿眼?!?sup>[27《詩品》承鮑照所言,評顏詩“體裁綺密,情喻淵深,動無虛散,一句一字,皆致意焉。又喜用古事,彌見拘束,雖乖秀逸,是經(jīng)綸文雅才。雅才減若人,則蹈于困躓矣”28;針對謝詩云,“譬猶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塵沙,未足貶其高潔也?!?sup>[29用“初發(fā)芙蓉”“白玉映沙”這般天然之物和景形容謝詩之觀感,可見其傳達出來的是自然之美;顏詩的“鋪錦列繡”“喜用古事”則是以精工繪制的“筆”法入詩。可見,任昉承顏延之一脈將典故入詩,沈約則接謝詩朝自然化發(fā)展。前者盡管已顯“屬辭不得流便”的弊病,卻依然“都下士子慕之”;后者也同樣有“蘭皋會”文人群體擁躉。甚至北朝都深受影響,邢邵欣賞沈約而輕視任昉,魏收學習任昉而拒斥沈約。這樣齊頭并進的架勢說明了不同文學思想和藝術理念之間的碰撞與交流,成為那個時代“狂歡化”的聲音。

南朝詩人以“喧議競起”的姿態(tài)身體力行于詩歌領域,評論家“疾其淆亂”而試圖為“準的無依”的詩壇提供良方。魏晉南北朝創(chuàng)造了各色的觀念,無愧于“詩運轉關”的時代。但如何在不傷害詩歌“情”之本色的基礎上,以“筆”法將“為文造情”的訛濫矯正,就要交給大唐的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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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程榮榮)

作者簡介:王佩云(1996— ),女,山西晉城人,山西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文學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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