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基格，你真棒！那幫德國佬什么便宜也沒占到，他們的飛機就像笨鳥一樣，輕輕一打就一頭扎進了大海！吃了這么個大虧，估計短時間內(nèi)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了！”鮑比興奮地舉著酒杯為堂弟祝賀。在這幽靜的酒吧里，這位中士的聲音顯得格外洪亮。

一身空軍制服的基格看起來英姿颯爽：“昨晚一仗確實過癮！不過最大的功臣還是你們基地的雷達，這家伙太靈敏太厲害啦！德國佬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們離我們倫敦還大老遠的時候，就已經(jīng)暴露了行蹤！”

兩人痛飲杯中酒后，鮑比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溫情：“今晚我們一起去祖母家吃飯好嗎？她早就準備好哈吉斯和熏肉三明治等著我們了！這段日子，她老人家一直為我倆提心吊膽呢。兩個最疼愛的孫兒，一個加入了英國皇家空軍第三飛行大隊，一個鎮(zhèn)守基地組織，都是最重要的活兒……”

還沒等基格表態(tài)，一聲嘆息傳了過來，一名陸軍裝扮的年輕人走到了他們面前：“好羨慕你們。我也好想念我的祖母，可是她早就不在了……”

鮑比和基格略帶戒備地看著他：“你是？”

年輕人自我介紹道：“我叫盧奇，剛從法國撤退回來。我的父母早逝，祖母在我10歲那年也去世了，從此我成了孤兒?！?/p>

對英法聯(lián)軍在法國慘遭失敗被迫乘船大規(guī)模撤退到英國的消息，鮑比和基格早有耳聞，他們頓時對這個一臉憂傷的新朋友產(chǎn)生了憐憫和同情。鮑比舉起酒杯，說：“盧奇，你別難過了。如果你愿意，今晚請和我們一起去祖母家來個家庭聚會吧?！?/p>

盧奇又驚又喜：“真的可以嗎？會不會太冒昧？”

基格爽朗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的祖母非常好客，帶上你對她廚藝的夸獎就行了！”

2

當太陽在倫敦上空升起的時候，這個城市依舊被一片濃濃的黑煙籠罩著，陽光幾乎無法穿透這厚厚的煙幕，更無法抹去基格和鮑比灰暗的記憶。

距離上次在祖母家愉快地共進晚餐才不過十幾天的時間，一切竟然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留有無數(shù)美好回憶的家已經(jīng)化為廢墟，在往昔蔥蘢美麗而如今余燼滿地的花園里，他們慈愛的祖母成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冰冷的尸體。

昨夜，德軍大規(guī)?？找u了倫敦。喪心病狂的戈林命令偷襲飛機投擲了無數(shù)具有強大威力的燃燒彈，在倫敦的各區(qū)播下火種，而這火種頓時匯成一片火海！大大小小的交通樞紐、電力網(wǎng)絡(luò)、平民住宅相繼被毀，爆炸聲、坍塌聲、呼救聲、慘叫聲響成一片。城市瞬間化為瓦礫，草木瞬時燃成灰燼，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最讓基格難以平復痛苦的是，他們竟然對德軍的這次來襲毫無察覺，那些曾經(jīng)立下大功的雷達全都悄無聲息！等到基格用肉眼看見敵機時，一切都來不及了……盡管23個飛行中隊全部立即怒吼著起飛，向德國轟炸機群橫沖過去，在倫敦上空展開了激戰(zhàn)，但這晚來的一步，卻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損失：德軍的300多噸高爆炸彈、燃燒彈瀉入了人口如織的倫敦……

基格的眼睛被痛苦和仇恨燒紅了，他憤怒地咆哮道：“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什么？為什么雷達變成了廢鐵？難道德國鬼子在戰(zhàn)機上安裝了避雷系統(tǒng)？只差二十分鐘??！只要早發(fā)現(xiàn)二十分鐘，就能粉碎他們的陰謀，祖母不會白白送命，我的戰(zhàn)友也不會葬身大海！”

同樣承受著生離死別煎熬的鮑比眼里噙滿了淚水：“他們是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研制并安裝上避雷系統(tǒng)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有德國人穿上英軍的制服，混入了我們的隊伍，暗中破壞了雷達系統(tǒng)?！?/p>

3

倫敦的天空烏云低回，天氣像基格的心情一樣糟糕。“噴火”的引擎啟動了，發(fā)動機“吭吭”地響了幾聲后立刻轟鳴起來，螺旋槳也飛速旋轉(zhuǎn)成了一個明亮的光圈。

基格戴著風鏡，眼睛緊盯著儀表盤，熟練地控制著操縱桿，加大油門。幾秒鐘的時間，沿著跑道前行的戰(zhàn)斗機前輪，已經(jīng)掙脫了地心吸引力，飛機以三十度角輕盈地直刺天空，迅如疾風。

雖然已經(jīng)無數(shù)次這樣熟練地起飛，但是基格知道這一次與以往完全不同——決一死戰(zhàn)的時刻到了。整個英國的上空盤旋著大量的“飛鷹”，轟炸機隆隆轟鳴，戰(zhàn)斗機騰升俯沖、穿梭交織，槍炮聲驚天動地……

鮑比關(guān)于英軍里有臥底的猜測后來被證實了?？哲姼吖僖蚕氡M辦法抓住了一些德國間諜，但是很明顯，還有敵人繼續(xù)潛伏在暗處。

“我們的軍情到底被泄露了多少？被修好已重新投入使用的雷達徹底安全了嗎？”心事重重的基格剛飛上高空不久，就遇到了兩架并駕齊驅(qū)的德國戰(zhàn)斗機。兩個德國佬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得意的冷笑：“我們兩個一起動手還有你的活路嗎？等死吧！”

基格冷靜地思考著對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須先發(fā)制人，才有可能為自己制造一線生機。

基格把油門轟到最大，向后拉動操縱桿，“噴火”戰(zhàn)斗機猶如一道閃電，機尾白色氣浪蕩起，飛行軌跡劃過烏云，像一條銀色的龍?；裢蝗粨P起機頭，戰(zhàn)機大角度爬升，越過垂直狀態(tài)，接著一個橫滾，不僅成功擺脫掉兩架企圖包抄的德國戰(zhàn)機，更重新獲得高度，并抄到了敵機后頭，瞬間變被動為主動。

“開火！”基格怒吼一聲，子彈刮風般掃出，那兩架德國戰(zhàn)斗機根本沒有時間反應(yīng)，就相繼被擊中……

剛松了口氣的基格突然看到同隊好友邁克爾那架機尾涂成黃色的戰(zhàn)斗機中了炮彈，搖搖晃晃地在空中翻滾。邁克爾的臉上濺滿鮮血，頭歪在一邊。當他看到基格的戰(zhàn)斗機與自己擦身而過時，硬撐著挺起身來，對自己即將永別的好友揮了揮手。一秒鐘后，邁克爾和他的座駕一起在空中化作了一團火球。

“邁克爾！”基格聲嘶力竭地呼喚著十幾分鐘前還生龍活虎的好友，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起來，把他的胸膛都要炸開了。

4

新仇舊恨一起涌來，基格瘋狂地掃射著，先后擊落了七架德國戰(zhàn)機?？墒腔駞s絲毫沒有勝利的喜悅，他覺得哪里出了問題，很不對勁兒。

根據(jù)先前的情報，德軍此次幾乎傾巢出動，分攤兵力想各個擊破英國的幾大城市：伯明翰、考文垂、倫敦……英空軍最高指揮官也是根據(jù)這個情報來部署防御和反擊的，基格和隊友被分派到伯明翰和考文垂等地?？墒乾F(xiàn)在，倫敦上空的敵機越來越多，除了戰(zhàn)斗機還有重型轟炸機，發(fā)出尖銳的嘯聲，在烏云的映襯下閃著冷冷的銀光。

“不好！原來這是德軍聲東擊西的伎倆——他們只是在佯攻其他城市，德軍真正的目標只有一個：倫敦！他們要把英國的心臟倫敦夷為平地！”恍然大悟的基格出了一身冷汗，他趕緊緊急呼叫基地指揮部，想把自己發(fā)現(xiàn)的這一重要情況立即反映上去，請求全部戰(zhàn)斗機趕赴倫敦支援。

“基地指揮部，請回答！基地指揮部，請回答！”基格驚慌地發(fā)現(xiàn)，無論自己怎么呼叫，呼叫機都沒有一點兒反應(yīng)……

一架重型轟炸機餓虎撲食般靠近了基格的“噴火”，它有著光滑的流線型機體、強悍的引擎，氣勢逼人。一連串子彈全都射中了“噴火”前面的玻璃，留下了不少大小不一的淺淺的彈坑。

“見鬼！”基格咒罵一聲，但也為這新?lián)Q的防彈玻璃暗暗喝彩。

戰(zhàn)斗經(jīng)驗豐富的基格知道，與面前的轟炸機相比，自己座駕的優(yōu)勢在于其最大的盤旋角度和最小的盤旋半徑。于是，基格快速操作著“噴火”，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詭異的弧線：俯沖、爬升、翻筋斗……

轟炸機的駕駛員不解地看著飛出自己準星范圍的獵物，心中疑惑：“這家伙怎么不按照常規(guī)出牌??？”不甘心的他看見“噴火”突然在前方向左急轉(zhuǎn)，也急忙一推操縱桿。重型轟炸機跟著也做了一個大角度轉(zhuǎn)彎，卻有些力不從心，失去了速度優(yōu)勢，被“噴火”瞬間甩掉了。

“基地指揮部，請回答！基地指揮部，請回答！”擺脫掉轟炸機的基格再次緊急呼叫，可等待他的仍然是死一樣的沉默……

5

一位戰(zhàn)機被擊落、身受重傷的飛行員，拼盡最后一口氣，把德軍志在摧毀倫敦的陰謀傳達到了基地指揮部?？哲姼邔又笓]官趕緊下令調(diào)集所有戰(zhàn)斗機匯集去倫敦，卻發(fā)現(xiàn)基地的信號被切斷了。高層指揮官一邊緊急下令搶修，一邊命令鮑比查出這些潛入他們指揮部心臟的間諜。

鮑比終于看清了面前的這張臉，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他竟然是已經(jīng)被自己和基格視為兄弟的盧奇！

“原來你在酒吧里是故意靠近我和基格的，原來你所有的故事都是假的！你只不過是為了有機會獲取我的證件，好趁機偽造一份，混入基地指揮部而已！”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鮑比的心中百感交集：雷達的失靈和信號的中斷都跟這個被自己誤認為是兄弟的人脫不了干系，也許沒有當初的相識，祖母就不會死……

盧奇的臉上露出了復雜的表情：“對不起，鮑比。我是個軍人，服從命令是我的職責，效忠國家是我的責任。請相信我，對你祖母的死，我和你一樣難過，那是個意外……”

鮑比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意外？那么多手無寸鐵的倫敦市民慘死也是意外？那么多無辜的孩子被燒焦也是意外？”隨著聲聲質(zhì)問，鮑比手中的槍舉了起來，對準了盧奇的眉心：“你們這群無恥的侵略者！我要送你下地獄！”

盧奇哀傷地看著窗外：“從我混入陸軍踏上這片土地的那天開始，我就知道我很難活著回去了。我好懷念故鄉(xiāng)的小河，還有我祖母做的飯菜……”

鮑比什么也沒說，慢慢扣動了扳機。鮮紅的血液從盧奇的眉心噴涌而出，他最后看了一眼鮑比，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鮑比默默凝視著還在冒煙的槍口，不敢再看盧奇倒下的樣子，視線卻漸漸被淚水模糊……

一陣歡呼聲從外面?zhèn)鱽恚骸疤昧耍盘柣謴土?！?/p>

廣角鏡頭

英國是最早將雷達投入實戰(zhàn)的國家。至1940年7月，英國共建成雷達站51座，其中東南沿海地區(qū)有38座，形成了嚴密的雷達警戒體系。這些雷達共分為兩個層次：第一層是中高空防空雷達系統(tǒng)，能有效發(fā)現(xiàn)飛行高度在4500米以下的飛機；第二層是低空防空雷達系統(tǒng)，能有效發(fā)現(xiàn)飛行高度在750米以下的飛機。

雷達使用之前，防御方通常都是派出戰(zhàn)斗機在空中巡邏，由飛行員發(fā)現(xiàn)來襲敵機，錯判或者延誤判斷敵情的可能性很大。有了雷達系統(tǒng)，英軍就能準確測出德軍飛機來襲的大致方位和時間，并指揮己方戰(zhàn)斗機在有利方位和時間迎擊，極大減少了飛機、燃料和人員體力的消耗，很大程度上彌補了飛機數(shù)量不足的缺陷。

因此雷達無疑是英軍取得勝利最重要的王牌！

6

“第九架……”已經(jīng)筋疲力盡的基格數(shù)著“戰(zhàn)利品”的數(shù)量，輕輕嘆了口氣。幾番鏖戰(zhàn)下來，油表顯示“噴火”的油量儲備已經(jīng)到了警戒線，而隨機的子彈也所剩無幾了。

基格把目光從駕駛艙投向了艙外，“對不起鮑比，我不能兌現(xiàn)我的承諾，平安地回去見你了?！被窳魬俚乜粗鴻C翼下的倫敦——他已經(jīng)決定和離它最近的那架轟炸機同歸于盡，為保衛(wèi)家園盡最后一份力量。

片刻的安寧之后，基格雙眼燃燒起耀眼的光芒，他開始猛轟油門。“噴火”瞬間達到了極限速度，機身在震顫中以半弧形向下方迅速俯沖。兩千一百米！一千五百米！八百米……

“噴火”前下方的重型轟炸機駕駛員渾身一陣哆嗦：“這個英國佬要跟我玩命！”慌亂中他趕緊拉動升降桿，暫時放棄他的轟炸計劃，畢竟先保命要緊。

基格調(diào)整方向，打算再次撞向重型轟炸機。正在此時，他突然看到前方出現(xiàn)了大量“噴火”和“颶風”的身影，如同展翅的飛鷹，勇敢地沖向德機，而呼叫機里也傳出了久違的信號……

德軍的指揮部里，翹首以待的希特勒一屁股坐倒在沙發(fā)上。他知道，自己摧毀英國皇家空軍的美夢徹底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