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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的摩托羅拉

2024-12-05 00:00:00李建軍
今古傳奇·當代文學 2024年12期
關(guān)鍵詞:歌舞廳舞廳康橋

1992年的某一天,甘偉明牛氣哄哄地成為本市第一批手機擁有者之一。有號碼為證:9618098,本市的早期手機一族對此非常有數(shù),這號碼很牛。

這批手機都是摩托羅拉8900型的一種款式,拿在手里實沉沉的,像拿塊磚頭;重量不輕,價格也不菲,裸機加上入網(wǎng)費一共是三萬二千八百元。當時能玩得起手機的人本來就寥寥無幾,何況還有098這樣的號。這號碼不是僅僅靠加兩千元選號費就能到手的。

甘偉明為弄到這樣的號碼共計請客三次。第一次花了五百多,第二次花了六百多,第三次一頓酒花了八百多,接著又上舞廳瀟灑了六七百。電信局移動通信科的白科長酒喝得有些多,在KTV包間終于松了口,給你個098,您就發(fā)!這回你這家伙該滿意了吧?你家伙發(fā)財別忘了弟兄們。甘偉明的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那是那是,忘不了忘不了。甘偉明當然知道,這樣的號碼,時下如果像南方有的城市那樣公開拍賣,拍價不會低于一萬塊?;ㄤN兩千多塊錢,在理論上等于至少賺了三四倍回來。不過當時即使有人出一萬塊來買他這個號,他也不會輕易出手的。他想形勢只會大好不會小好,他想這號碼再過年把工夫,炒到十萬八萬的價都不成問題。

甘偉明著實風光了一回??梢韵胍?,擁有一部手機,曾經(jīng)是如何的引人注目。

記得有次跟原先一幫文友到酒店吃喝,他將手機朝桌面上一拍,滿座皆驚,連過來送菜的服務(wù)小姐眼神都不對勁了,只顧朝他含情脈脈暗送秋波,一盤菜差點兒澆到了他鄰座的頭上。

只有他的朋友朱文光不以為然。朱文光在報社當記者,他說,那天我在大街上看到幾個大款模樣的家伙,人手一個大哥大,時不時舉過頭頂亂叫喚一通,極盡炫耀之能事,我忽然有種感覺。甘偉明問,什么感覺?朱文光說,可有一比。甘偉明說,廢話,到底什么感覺?朱文光一本正經(jīng)道,感覺他們不要臉。不要臉?甘偉明有些糊涂。朱文光說,感覺他們是在大街上當眾擺弄他們的生殖器。甘偉明的臉有些發(fā)紅說,你……你這家伙夠損的。朱文光笑道,你除外你除外,不是說你的。甘偉明哭笑不得說,你這家伙是心理不平衡。朱文光說,平衡平衡,有啥不平衡的?懷揣BB機,到處吹牛皮,手拿大哥大,滿街說胡話;我沒有大哥大,照樣說胡話。

盡管朱文光有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嫌疑,但他的話對甘偉明是個提醒。甘偉明注意到,人們看他們這些手機持有者的目光不單是羨慕,還有嫉妒,以及別的更多的內(nèi)容。于是他專門買了個精致的小包,把手機裝到里邊。據(jù)說這包也是因為有了手機才應運而生的,就叫大哥大包。甘偉明心想,這樣一則可以保護手機,再則就是拎著它滿大街地跑,也不必擔心被人家說成一個“露陰癖”患者了。

做事喜歡一意孤行。這是妻子對甘偉明下的一句評語。

當初,他放著市政府一個顯要部門的副科長不干,撲通一聲跳下海,辦了家小小的廣告公司。后來,下海攢了幾個錢,他便心急火燎地講起了排場,花了五萬多買了輛羅馬尼亞產(chǎn)的達契亞小汽車。說它是轎車吧,它帶個小斗兒;說它是貨車吧,又實在拉不了半噸的貨,不土不洋,不倫不類。目前這輛車除了他上下班時開來開去,基本上派不上其他用場,更談不上創(chuàng)造什么經(jīng)濟效益,權(quán)當一輛自行車使著。再后來,他投資四十多萬元,開了家康橋歌舞廳。這里邊除了下海三年賺的十幾萬元積蓄,還有銀行的三十萬元貸款。這么大的動作,妻子哪里見識過?歌舞廳是幾個月前開張的,她至今還替他擔驚受怕。

這次購買手機,也純屬甘偉明一意孤行之舉。一意孤行是因為一時沖動,一時沖動又源于他的兩個迫切意愿:一是想借機炫耀,二是借機生財。頭一條于生意場上似乎很有必要,為了生意需要炫顯實力,哪怕是虛張聲勢也無可厚非,但朱文光的生殖器一說無意中挫傷了他的積極性;第二條顯然是他的如意算盤,他以為,購買手機也是一種投資,既可以保值,還有可能伺機轉(zhuǎn)手炒賣,穩(wěn)拿穩(wěn)地賺上一筆。

對甘偉明而言,這一陣子應該算是他的經(jīng)濟危機時期,銀行貸款即將到期,能不能續(xù)貸還是個未知數(shù)。而購買手機這筆開銷不可謂小數(shù)目,照理講他應該謹而又慎,三思而后行。他至少應該跟兩個人通通氣。一個是沈倩蘭,他的妻子;一個是韋曉玉,他的情人。而恰恰相反的是,他對這兩人都封鎖了消息。

他有他的顧慮,怕遭到妻子的反對,這不難理解。沈倩蘭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大學里學的是工程設(shè)計,畢業(yè)后一直在工廠里搞專業(yè),做起事來一貫有板有眼,循規(guī)蹈矩。可想而知,在她眼里,手機無疑是一種可有可無的奢侈品,花三萬多塊錢買這玩意,她怎么能夠想得通?

韋曉玉這邊,也肯定會有阻力。韋曉玉如今是康橋歌舞廳的經(jīng)理,也可以這么說,是他甘偉明的大總管。買手機的錢,都是經(jīng)韋曉玉之手交給他的舞廳營業(yè)利潤,本應拿去歸還銀行,卻被挪作他用,這把戲要讓韋曉玉知道,她豈能善罷甘休?所以那天他請電信局的白科長跳舞,都沒敢?guī)У阶约洪_的歌舞廳,幾百塊錢白白送人。

韋曉玉與他已經(jīng)有近三年的關(guān)系了,起初是兩情相悅,互相欣賞。曉玉欣賞的是他的寬厚他的才情,甚至他身上濃濃的書卷氣,而甘偉明則深深迷戀她的美麗她的活潑她羊脂般細膩豐滿性感的肉體。在相當長一段時期內(nèi),這種關(guān)系調(diào)劑著枯燥乏味的生活,沒有承諾沒有負擔甚至不需要過多的牽掛。不料近來形勢有些變化,韋曉玉越來越多地介入他的生活和事業(yè)當中,大有登堂入室取沈倩蘭而代之的意圖。

甘偉明這時才深切地意識到惹火燒身的麻煩,心里很苦惱很矛盾,要讓他跟沈倩蘭離婚,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她從沒有什么對不起他之處,況且他們還有一個已經(jīng)上幼兒園的讓他愛得心疼的女兒。但是,韋曉玉這邊他也舍棄不下。人家韋曉玉畢竟是個黃花閨女跟了你三年,三年前你剛下海,白丁一個,人家并沒有小瞧你,并沒有三心二意,而是置眾多追求者于不理,置眾多冷眼白眼紅眼于不顧,陪在你身邊一步步走到今天,你能這么忍心把人家一腳踹開?再說韋曉玉這女孩也不是省油的燈,不是那種穿幾天就可以甩掉的衣服,她要認起死理來,怕是天王老子也拉她不回。甘偉明這樣一個黏黏糊糊下不了狠心的男人,確實拿她奈何不得。

康橋歌舞廳這個項目,韋曉玉出了很大的力,從跑貸款到搞裝修到籌備開業(yè),她一直跑來跑去忙里忙外。尤其是貸款的事,曾經(jīng)一度陷入僵局,眼看失去希望,幸虧她拉來一家擔保單位,才渡過難關(guān)。韋曉玉這般勞苦功高,再加上她原先就在本市最早開設(shè)的幾家歌舞廳做過串場歌手,對歌舞廳這類娛樂場所并不陌生,所以她提出幫他管理康橋,甘偉明只有點頭的份。

韋曉玉還不隱瞞她的另—個想法,她明明白白地對甘偉明說,歌舞廳這樣的地方,我不跟你待在一起,不把你盯得緊一點,我不放心。韋曉玉有她自己的一套理論,她說甘偉明你是個已婚男人,你能在外面看中我,就有可能看中別的女孩,舞廳里什么花花綠綠的女孩都有,保不準哪天你會看花眼的。

甘偉明無話可說,他知道自己一旦說出個不字,她的疑心會更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順水推舟,讓她做這個歌舞廳的經(jīng)理,他做個所謂的董事長便是。有一點他是非常清楚的,韋曉玉會盡心盡力去經(jīng)營這個舞廳的,她實際上早已把自己與他視為—個整體。

針對沈倩蘭和韋曉玉這兩人的心理,甘偉明采取了先斬后奏、先下手為強的策略。他想等手機買到手之后,盡管讓她們責備去吧,這樣總比被事先阻攔辦不成事要好得多。兩個人比較而言,甘偉明覺得沈倩蘭要好應付一些,她對他外面生意上的事畢竟很少過問。這天甘偉明將手機帶回家,沈倩蘭查問起來,他隨口扯了個并無惡意的謊話就蒙混過去了。他說手機是殷二胖借給他玩玩的。沈倩蘭急忙說,這么貴重的東西,你可要好生替人家放好。她對殷二胖何許人也并不了解,但沒有追問下去。

殷二胖本名殷汝清,因為長得一身肥膘且排行老二,人們都叫他殷二胖,本名倒是沒有幾個人記得了。殷二胖是本市生意場上幾乎無人不曉的人物,對外號稱有上千萬的資產(chǎn)。甘偉明對他的底細不是十分了解,但隱隱地聽說他的錢多數(shù)來自銀行貸款,生意做得也不甚地道。本市第一批手機問世,殷二胖的公司牛皮哄哄地一氣買了六部。

甘偉明跟他認識是通過韋曉玉的介紹,康橋歌舞廳的三十萬元銀行貸款就是韋曉玉找他公司做的擔保。從這一點看,殷二胖有恩于他。至于他跟韋曉玉的關(guān)系,甘偉明也只能從韋曉玉的嘴里略知一二。韋曉玉說殷二胖既是她哥哥的同學又是好朋友,是她忠實的歌迷。說到這里,她點了點甘偉明的鼻子,說這一點他比你強。

韋曉玉以前在幾家歌廳串場子,殷二胖能屁顛屁顛地從這個舞廳跟到那個舞廳,一路跟下去,又是鼓掌又是獻花。韋曉玉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從來不讓他沾一點兒腥。她認為用得著他的時候,只要跟他丟個媚眼,甜甜地叫他一聲殷二哥,就把他喜得讓你滿臉找不著他的眼睛。韋曉玉在康橋當經(jīng)理,不能到外面唱歌了,他就成了康橋的??停靸深^泡在這里,有時纏著韋曉玉獻歌,有時自個兒驢叫似的卡拉OK一通。韋曉玉與甘偉明之間的情人關(guān)系,他當然看得出來,但要說借個手機給甘偉明用幾天,還是不成問題的。

同樣的謊言當然騙不了韋曉玉。紙總歸包不住火,她遲早要知道的。甘偉明有些犯難,一時想不出一旦露餡該如何面對她才不至于太尷尬。他只好得過且過,瞞一天是一天。

因為要瞞著韋曉玉,甘偉明用起手機來就有些遮遮掩掩。好在康橋歌舞廳只有晚上才營業(yè),他白天手機照常使用,到康橋時,便提前把手機關(guān)了,塞進達契亞駕駛座旁的雜物盒里。

這天下午,韋曉玉讓他開車,跟她到食品市場去進一些舞廳用的啤酒飲料小吃等。她坐在車上時,雜物盒里的手機突然響了。甘偉明一聽,這下壞了,剛才下車時忘了關(guān)機。韋曉玉循著聲音,打開雜物盒一看,就看到了那只手機。

她有些驚訝地問道,哪來的手機?

前幾天剛買的。他知道再瞞就沒有意思了,口氣裝得輕松,但眼睛卻不敢朝她望。

韋曉玉說,你怪有本事的嘛,那么多貸款背在身上,還有錢買手機?

她沒有勃然大怒,這就比他預想的要好。甘偉明松了口氣說,虱多不咬人,債多不愁人,我欠那錢算什么,聽說殷二胖千把萬的貸款壓在身上,還不是照常瀟灑得很。

韋曉玉說,他是他,你是你,你怎么什么人不學單要學他殷二胖?再說了,人家那些玩手機的做的是什么生意?你要手機干什么用?

甘偉明想把自己原來設(shè)想的兩個目的說出來,突然間覺得有些底氣不足,他張了張嘴,沒說出口。

韋曉玉說,照我看,你買手機還不是時候,你呀,是虛榮心在作怪!她的話一針見血。甘偉明的臉頓時紅到脖子根。

韋曉玉看在眼里,說算了算了,買都買了,算我沒說,不過你真不夠意思,買了好東西,不請我吃糖,還對我守口如瓶,是不是怕跟別的女孩子秘密通話被我聽見?

她的孩子氣又出來了。甘偉明見她沒追問買手機的錢哪來的,便輕松起來,說,我哪有什么秘密?被你整天管得直腿直腳的,還有什么秘密?

韋曉玉輕輕捶了他一拳,嗔怪道,誰管你呢?人家心里總惦著你唄!

事情往往是這樣,設(shè)想中一些難以啟齒解釋不清的問題,一旦捅破了一層窗戶紙,你就會發(fā)覺,原來也不過如此。

甘偉明的手機終于在康橋露面了。風光著實風光,但煩惱隨之而來。因為康橋歌舞廳開張后,一直沒有安裝外線電話,他的手機一時間成了人們的公用電話,當然,這個公用電話是不好收費的。不管是本歌舞廳的服務(wù)小姐,還是來來往往的熟客,都朝他借手機用。有心不借吧,對服務(wù)小姐,他似乎拉不下這個臉,本來買手機就有炫耀之意,服務(wù)小姐再一口一個甘老板叫著,倘若真的拒絕,難為情的就不僅僅是小姐了,她們或許會產(chǎn)生這樣那樣的想法,要么這甘老板天生是個小氣鬼,要么他是買得起馬配不起鞍,舍不得幾毛錢的通話費;而對來舞廳的客人,尤其是熟客,就更不能不借了,人家是上帝,是送錢給你的,用你一下手機你都舍不得,往后這關(guān)系怎么維持?一旦用開了頭,就剎不住閘了,有一段時間,甘偉明的手機基本上是敞開了用。

一個月下來,到電信局交話費,他一看傻了眼,一個月的手機費用是三千二百多元,差不多占了康橋歌舞廳一個月毛利的四分之一。更讓他鬧心的是,他的手機買回來僅僅四個多月,本市乃至全國范圍內(nèi)的手機價格來了次大規(guī)模的降價,摩托羅拉8900型一下子暴跌九千多元,現(xiàn)在的市場價只有兩萬三千元。幾個月前對形勢的預估仿佛一廂情愿的美夢。甘偉明有種被捉弄的感覺,但又找不到捉弄他的對手!這么高的通話費再持續(xù)下去,他是絕對吃不消的。他決定隱蔽一些,盡量不在舞廳里使用手機,即使拿出來用一下,也不必像前些日子那樣大張旗鼓了。每天晚上一到舞廳上班,他就將裝著手機的小包交給韋曉玉,讓她保管起來。

這天晚上十點多鐘,甘偉明突然接到家里打來的一個傳呼。他想這么晚沈倩蘭打傳呼來肯定有什么要緊的事,他得回個話,就去找韋曉玉拿手機。韋曉玉正在一個KTV包間唱歌。這個包間今晚上的來客是殷二胖,他找了韋曉玉幾次,非讓她這個舞廳經(jīng)理兼本市紅歌星給他個面子,為他的客人獻幾支歌,韋曉玉推辭不過,只好過去唱了。

甘偉明推開包間的門,見里邊一片烏煙瘴氣,就有些不自在。他把韋曉玉招呼到門口,冷冷地說,我的手機呢?

韋曉玉說,包我放在吧臺了,讓服務(wù)員保管著,我?guī)湍隳萌?。她正想早點脫身。

甘偉明便跟在她后面,到吧臺去拿包。

吧臺服務(wù)員是個十八九歲的女孩,低著頭在吧臺下面掏了一氣,放在那里的大哥大包居然不見了!女孩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咦?包明明就放在這里,怎么不見了?

什么,包不見了?韋曉玉瞪大眼睛,急道,你再找找,再仔細地找找。

怎么回事?跟在后面的甘偉明心里咯噔一下。

女孩把整個吧臺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也沒見到那只手機的影子。女孩急得哭了起來,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

韋曉玉臉色發(fā)青,說,哭有什么用?叫你保管個包都保管不好,你說怎么辦吧?

甘偉明還算鎮(zhèn)靜,對哭作一團的女孩說,你再回憶回憶,包到底是放在哪里的,你怎么放的?剛才有沒有人用過手機?有沒有人到吧臺來過?

女孩一邊哽咽著,一邊說,韋經(jīng)理一上班就把包交給我,我就隨手放在這下面,九點多鐘時,韋經(jīng)理跟我要手機打過一個電話,然后又讓我把它放回包里,包當時明明就放在這里的。

韋曉玉搶白了一句,莫非包會長翅膀飛了?

女孩怯怯地說,剛才……剛才我上了趟衛(wèi)生間。

韋曉玉氣得直跺腳,你怎么一點用也沒有?上衛(wèi)生間怎么不把包放在抽屜里鎖好?

看來正是在服務(wù)員上衛(wèi)生間時,有人趁吧臺沒有人,將包拎走了。甘偉明倒抽一口冷氣,這時才真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知道現(xiàn)在光顧埋怨是沒有用的,他對韋曉玉說,你別在這兒干著急了,趕快把幾個服務(wù)員和保安叫過來,舞廳里所有人暫時都別讓他們離開,我去派出所請人來檢查。

十幾分鐘后,轄區(qū)派出所的幾個值班民警就趕了過來。舞廳老板跟本轄區(qū)的派出所一般都比較熟悉,他們能這么快及時趕到,說明還是給甘偉明面子的。但是讓著裝整齊的警察在歌舞廳里查來查去,這是會影響生意的。但為了查找手機,他哪還顧得上犯不犯忌。

康橋歌舞廳一個大廳四個KTV包間,打亮燈光,里里外外搜了個遍;本舞廳的七八個服務(wù)員,加上男男女女二三十個顧客,也都被民警過了目,手機和裝手機的包終究沒有找到。折騰了好一陣,派出所民警無功而返,玩客們也氣鼓鼓地走了一大半。

大廳里的燈暗下來,輕悠而溫馨的薩克斯舞曲《回家》緩緩地響起來。甘偉明像遭了霜打似的,坐在黑暗中一言不發(fā)。韋曉玉難過得嚶嚶地哭起來,唉!怪我,我該多說一句,讓她把包鎖在抽屜里,我怎么就忘了說了?

曲終人散,舞廳的場燈都開亮了。

殷二胖一幫人最后一批離開舞廳??此麄z坐在那發(fā)呆,殷二胖走過來說,走走走,跟我們吃夜宵去,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丟只手機嗎?我都丟了兩只了。

韋曉玉憤憤地瞪了他一眼說,誰能跟你比?

甘偉明擺擺手,你們?nèi)グ?,我不想吃?/p>

韋曉玉顯然不愿意他在別人面前這么沮喪,她精神一振,一把將他拉起來說,走,不吃白不吃,咱偏去吃他這大戶。

這天是九月五號,甘偉明的手機買回來用了不到半年,就遇上了這事。

經(jīng)人提醒,甘偉明找到電信局白科長。

這個時候,白科長照樣跟他開玩笑,你甘老板這樣的款爺,丟個手機算什么?干脆再買一個得了,現(xiàn)在比半年前便宜多了。

甘偉明苦著臉說,我都急得要死,哪有閑心跟你開玩笑?聽說你們有辦法查,你趕快給我想想辦法。

白科長說,辦法是有的,只要他偷去后繼續(xù)使用,就能查到他撥打的電話號碼,關(guān)鍵看他有沒有繼續(xù)使用。

甘偉明說,他偷手機去還能不用?那他偷這手機做什么?

白科長白了他一眼說,他不用,可以賣裸機呀,一個裸機正規(guī)渠道萬把塊錢,他拿到外地去,三千四千的就出手了,一旦在外地重新上了號,再用就查不出了。

甘偉明急了,那得抓緊查呀。白科長答應說可以幫這個忙。白科長辦事情總有交換條件,他說晚上我?guī)蓚€人到你舞廳去耍耍,陪舞小姐你得幫我挑兩個漂亮的。甘偉明連忙點頭,沒問題沒問題。

很快,失盜前后兩天的電話單調(diào)了出來,九月五日晚上九點至次日凌晨一點,用手機打出去三個電話,以后就再沒有使用。九點多鐘那個電話,顯然是韋曉玉打的,而后來那兩個電話都是在夜里十二點前后撥打的,而且兩次打的都是同一號碼,可以斷定是那個偷手機的人所為。電話號碼也很陌生,一查,是市郊花山鎮(zhèn)一戶人家的電話。

誰會這么晚朝花山鎮(zhèn)人家打電話呢?甘偉明猛然記起一個人來,那天晚上,有個KTV包間的客人是報社朱文光帶來的。朱文光的社交特別廣,康橋開業(yè)以來,他時常帶人來玩,也算照顧朋友不少生意。朱文光那天特地向甘偉明介紹了跟他一起來的幾個人,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就是花山鎮(zhèn)的副鎮(zhèn)長。從一個郊區(qū)鎮(zhèn)上來市區(qū)舞廳玩的畢竟不多,所以甘偉明一下子就聯(lián)想到這位副鎮(zhèn)長。

可以說事情基本上有眉目了。甘偉明來到那天報案的派出所,將可以作為證據(jù)的電話號碼交給了所長。他知道,不通過公安機關(guān),就算他明知道誰是竊賊,也難把手機要回來的。

所長說,你把號碼留在這里,下面的事由我們處理。

甘偉明等了一天、兩天……足足等了一個星期,也沒有等到處理結(jié)果,他有些急了,又來到派出所。

所長把手里的一疊紙翻得稀里嘩啦,你看看,你看看,我們成天該忙的事多了,實話跟你說吧,這大熱的天,誰也不想跑你這事。你是個大款,玩得起手機,你不懂我們這些人的艱苦。

甘偉明心里有點數(shù)了,說,所長你看咋辦吧?

所長笑笑,你知道我們所里的情況,辦案經(jīng)費緊張,你這個事情,要調(diào)查清楚不會少于這個數(shù)——所長伸出一只手,張開的五個手指頭在甘偉明眼前有力地晃了晃,這樣吧,辦案經(jīng)費你來出,我們負責把你手機追回來。

甘偉明本以為最多讓他出點差旅費,再請他們吃喝一頓,哪里想到所長會獅子大開口。他眼下正為還貸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哪里去拿這筆錢?他紅著臉說,所長你莫開玩笑了,我現(xiàn)在哪有這么多錢搞贊助。

所長說,甘老板玩得起手機,這點經(jīng)費能掏不起?哄鬼去吧。你這點血都不想出,我就沒辦法了,這事看來一時還沒辦法幫你解決。

甘偉明不好再說什么了。所長一般是不朝人開口的,既然開口就有把握。所長感到有把握的要求,卻讓他給擋回去了。他想他已經(jīng)把所長給得罪了。他回到家,越想越來氣,越想越覺得這事弄得太別扭了,一氣之下,他撥通了花山鎮(zhèn)那戶人家的電話,聽聲音,接電話的是個中年男人。

甘偉明單刀直入道,我問你件事,九月五號夜里十二點鐘左右,給你家打了兩次電話的是誰?

甘偉明想,夜里十二點鐘打來的電話,不管是誰接聽,誰都會注意的,況且是通了兩次電話。

對方好像被他的話震了一下,半晌沒有聲音,過了一陣,問道,你是誰?

甘偉明在聽到這聲問話的同時,頭腦里一瞬間產(chǎn)生了一個直覺:現(xiàn)在這個接電話的人就是那個副鎮(zhèn)長,這人就是竊賊!

他對著話筒一字一頓地說,我是公安局刑警隊的,你老實跟我講,那天夜里,你家接了誰打來的電話。

對方?jīng)]有回答,把電話啪地掛斷了。

甘偉明想,你這樣做,更證明你心里有鬼。他不依不饒,又把電話撥通。他喝道,你把電話掛掉干什么?你心里有鬼!你給我聽著,你要不老實說清楚,到時候連你家人都要牽進來。

對方顯得很惱怒,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說什么!說完又把電話掛斷了。

甘偉明豈能善罷甘休,他最終又把電話打通,我警告你,某人竊取手機的情況我們已經(jīng)掌握,他再不投案自首,必將受到法律的嚴懲!說完他把電話掛了,長長地舒了口氣。

第二天,報社的朱文光急急慌慌地趕來了。原來,昨天接電話的就是那個副鎮(zhèn)長。畢竟做賊心虛,副鎮(zhèn)長讓甘偉明劈頭蓋臉那一通電話嚇得夠嗆,連夜趕到朱文光家,請他出面,將事情私了。

朱文光說,副鎮(zhèn)長那天喝醉酒了,到吧臺買飲料喝,吧臺服務(wù)員正好不在,他便醉醺醺地跑到吧臺里邊自己去拿飲料,無意中看到那只大哥大包,就順手把包拎回了包間。當時誰也沒在意他手里的包。他本來只是想開個玩笑,沒想到一會兒警察來了,他忙把包塞在屁股底下的沙發(fā)肚里,等警察走后,他趁別人不注意,把手機揣到懷里,大哥大包仍丟在那個沙發(fā)肚里。

甘偉明說,你說他是醉酒的人嗎?醉酒的人能把事情做得這么麻利?

朱文光頓了頓說,看我的面子,饒他這一次吧,昨天他到我家都下跪了,后悔莫及,只要不把事情捅出去,他答應給你賠償。

甘偉明問,怎么個賠償?

朱文光說,這個由你提出來,只要大差不離,他保證負責賠償。

就他這德性,還當副鎮(zhèn)長?甘偉明皺著眉頭說,算了算了,他修煉到這個位置不容易,為了這事毀了,他會恨我一輩子,我就不往外捅了。

那賠償怎么賠法?

甘偉明擺擺手,你說我要他賠償什么?賠償我精神損失費?扯淡吧,你叫他趕快把我手機送回來。

民不舉,官不究,這事就這樣過去了。派出所那邊不去追問,也再沒見到處理結(jié)果。

沒過半年,甘偉明的手機又讓人偷走了。

這是個初夏的下午,天突然變了臉,一時刮起了大風,眼看一場暴雨就要下起來。甘偉明特意開著達契亞來到康橋歌舞廳樓下,從車里朝三樓的舞廳查看過去,發(fā)覺有幾個窗戶沒有關(guān)起來。他忙把車子靠到樓下,匆匆跑上樓,開了舞廳的門,把那幾個窗戶一一關(guān)好。

在關(guān)最后一個窗戶的時候,他看到樓下的馬路邊有個推著自行車的人朝他的達契亞走過去。

甘偉明一眼就認出這個叫金志國的人。當時,康橋歌舞廳的一部分裝潢是他做的。金志國肯定是看到達契亞停在舞廳樓下,又來纏著他要錢的。這個人近來已經(jīng)給他打了幾次電話,又到歌舞廳來了兩次,朝他要錢,都被他拒絕了。介紹金志國來康橋搞裝潢的是銀行信貸員,康橋的那筆貸款就是該信貸員辦理的,當然得罪不起。本來,康橋的全部裝潢都定下來交給金志國干,甘偉明預付給他一半的裝潢款,可裝潢了三分之一不到,毛病就出來,這家伙原來根本不懂裝潢,他手下的所謂裝修隊也是臨時在街頭拉起來的雜牌軍,不僅活干得粗糙不堪,還偷工減料。甘偉明當時就想把他們趕走,無奈款已支付了一半,看那形勢無論如何也要不回來,就只好讓他們干到預定工期的一半,才攆他們滾蛋。接下來,甘偉明請了支正規(guī)的裝潢隊來,將他們干的不合格部分返工,勉強湊合過去。沒想到金志國卻倒打一耙,說甘偉明違反合同,還欠他五萬多塊錢的裝潢款。這種無理要求甘偉明當然不會搭理,但金志國總是這么無賴般糾纏,實在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甘偉明只想遠遠地躲著他。他把窗戶一關(guān),在舞廳里約莫等了十來分鐘,才伸頭朝樓下查看。此刻天色已暗下來,豆粒大的雨點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戶上,金志國早已沒了蹤影,他這才下了樓。

甘偉明跑到達契亞跟前,剛要開車門,卻發(fā)現(xiàn)車門已經(jīng)開了一條窄縫,一種不祥的感覺一下子襲上心頭——剛才下車的時候,他匆匆忙忙地竟忘了鎖車門!

他拉開車門一看,放在副駕駛座一側(cè)的大哥大包,又不見了!

他像條狗似的趴著,將駕駛室的所有地方都翻遍了,也沒有找到他的包和手機。直覺告訴他,他的包極有可能讓金志國拿走了。金志國知道這輛達契亞就是他甘偉明的“自行車”。十幾分鐘前,金志國推著自行車走過來,顯然就是沖著停在路邊的達契亞來的,他肯定以為,達契亞既然停在這里,他甘偉明不在車上,就在這車的附近。因為有深色玻璃紙隔著,他看不清車里究竟有沒有人,他就貼著玻璃朝里看,這一看他沒看見人,卻看到了放在座椅上的大哥大包,他下意識地拉了一下車門,車門居然開了,不費吹灰之力,包和手機就到手了。他看周圍沒有人,一陣暗喜,順手牽羊地把包拎了就跑?;蛟S他還認為,這包他拿得合情合理,因為按他的邏輯,甘偉明不是還欠他五萬多元錢的裝潢款嗎?

甘偉明坐在車上浮想聯(lián)翩。剛才,是他躲著金志國,現(xiàn)在,金志國卻失了蹤影,哪里去尋他?如果不是人贓俱獲,金志國只要一口咬定沒拿,又有什么辦法?

他只能去報案,但附近的派出所顯然不能再去了。他開著車到了區(qū)公安分局,跟值班的民警一說,該民警嘴一努說,這事你找刑警隊去。于是他又找到刑警隊。接待他的是個年紀很輕的刑警,看樣子剛從警校畢業(yè)。他有些失望,但還是很仔細地講述了事情的經(jīng)過,并分析了自己的懷疑和推測。該刑警年紀雖輕,但頗有些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的派頭,對他的推測不屑一顧。他說,這只是你的懷疑,你有什么證據(jù)可以證明手機是他偷的?

甘偉明想了想說,可以查一下車拉手上的指紋,除了我的指紋,肯定還有那個小偷的。

刑警說,笑話,這么大的雨,什么樣的指紋也不存在了。

甘偉明說,還有個辦法,我最近不去掛失停機,專等他使用手機,只要他一打電話,狐貍的尾巴就露出來了。

刑警說,那你就用這辦法試試唄。

甘偉明心想,媽的!弄了半天,就等來你這句話,看來等你們破案又沒指望了。如今那么多大案要案,誰會在意一只手機丟了?

刑警還算負責,把他的手機號碼、被盜時間、地點都記了下來,說,等有了什么線索我們再聯(lián)系吧。

從當天晚上開始,甘偉明朝被盜的手機打了多次電話,都是關(guān)機。他設(shè)法找到金志國的住宅電話,直截了當?shù)貑査?,拿了他的手機沒有?

金志國矢口否認,連刮大風那天傍晚到過康橋歌舞廳樓下,他都不承認,還得寸進尺,抱著電話不放,又跟甘偉明要那無中生有的五萬元裝潢款。并揚言道,近日就要拿著他們當初訂立的裝潢合同,到法院起訴甘偉明。

對這種地痞無賴,甘偉明毫無辦法,他只好寄希望于電信局的電腦設(shè)備。但這一次他的對手顯然是個老謀深算的狐貍,足足等了兩個多月,也沒有查出一次使用手機的記錄。

甘偉明來到電信局,起先的意圖是掛失停機,但白科長幾句話打消了他的念頭。

白科長說,手機丟了,號碼還照??梢杂寐?,這么好的號碼閑置不用,不是浪費嗎?

甘偉明想想也是,費了驢大的勁才弄到這個號碼,入網(wǎng)費也花了,停機似乎真是可惜了。

白科長越說越刻薄,才玩了年把的手機,就要停機,你這家伙就這個本事?說出去不嫌丟人?

甘偉明問道,我這邊如果繼續(xù)使用原來的號碼,被偷去的那只手機要是開機怎么辦?

白科長說,這你就不必擔心了,你買只裸機,用原號碼,原來那只手機就被自動停號了。

白科長這么一說,甘偉明的心里又癢起來,這一次,他打算跟韋曉玉商量一下再作決定。

這次手機被盜的情況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瞞著韋曉玉,當然瞞也是瞞不住的。她曾經(jīng)還想過用以黑制黑的辦法對付金志國,請殷二胖出面,帶一幫人直接找金志國。他覺得她的想法有些幼稚,說黑吃黑這種做法弄不好會出大紕漏,我不想惹這麻煩;再說金志國這家伙也絕非等閑之輩,他跟銀行、法院等單位好像都有些關(guān)系,絕不會因為殷二胖出個面就被唬住,要是反咬一口,我們這邊倒會落個誣陷好人的罪名。

她嘆息道,你呀,總是這么優(yōu)柔寡斷。他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韋曉玉說的優(yōu)柔寡斷與沈倩蘭說的一意孤行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一對完全相反的詞,這兩個跟他最親近的人對他下的評語是如此大相徑庭。也許正是這對矛盾的詞語構(gòu)成了他性格的兩個方面,而這兩個方面不管哪一方占上風,好像對他都沒有好結(jié)果。

甘偉明跟韋曉玉說了買只裸機的想法,韋曉玉連折扣都沒打,表示贊成。

韋曉玉幫他買回的是一只摩托羅拉9900型手機。這種手機明顯比8900型先進,小巧輕盈,還可以折疊,可以裝在衣服兜里或者像BB機似的掛在腰上;時下裸機的價格是八千元,是8900型兩倍的價。她對他說,前兩次手機都是放在包里讓人家拎走的,這一個往后你就用不著裝在包里了。

她想得真周到。她的善解人意讓他感動。

那天晚上的行動顯然是有計劃的。

轄區(qū)派出所幾個身著便衣的民警突然來到康橋歌舞廳,對每個KTV包間進行檢查,結(jié)果從包間里帶走一對男女,理由是這對男女相互間不知姓名,女的明擺著是個陪舞小姐。

第二天,派出所送來一張停業(yè)整頓一周和罰款五千元的通知書。本市所有的舞廳都有陪舞小姐的存在,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換句話說,你這舞廳如果沒有陪舞小姐,就勢必會失去客源,就產(chǎn)生不了經(jīng)濟效益,直至關(guān)門大吉。本市的公安部門對這些陪舞小姐也曾采取過幾次圍剿行動,不知怎么回事,越剿反而越多,如今只要沒有發(fā)展到在舞廳里賣淫嫖娼,一般不作處罰。而這次轄區(qū)派出所對康橋的重罰,顯然是有針對性的。

甘偉明心里非常清楚,這是他得罪所長的后果。當初,人家朝你要五千元的贊助,你舍不得掏,現(xiàn)在隨便找你個岔子,名正言順地罰你五千元,要你不但老老實實地認罰,還充當一回不光彩的角色,這就叫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在人家手心里攥著,人家想怎么收拾你就怎么收拾,你有什么辦法?你只有厚著臉皮去請人家開恩,放你一馬。

所長知道他會找來的。所長見到他,臉上露出一種盛氣凌人的笑容,問,交罰款的錢帶來了嗎?

甘偉明仗著跟他比較熟悉,故意裝糊涂說,帶多少錢?我先來接受批評教育,罰款的事等等再說行不行?

所長板起臉來,先把五千元罰款交上來再處理你們。

甘偉明的臉紅了,慌什么,少不了你的錢。

所長一拍桌子,指著他說,甘偉明,你放老實點,這里不是你嬉皮笑臉討價還價的地方!

甘偉明原想跟所長套套近乎,沒料到人家上來就給他個下馬威。他哪里受過這般待遇,頭腦里嗡嗡的一時竟跟失去知覺似的?;秀敝?,他聽所長說,你們康橋搞什么名堂?搞三陪呀,你甘偉明好大的膽!早就有人反映了,這一次罰你們五千塊關(guān)你們半個月的門算是客氣的,下次如果再發(fā)現(xiàn)有三陪現(xiàn)象,你這個老板恐怕就要嘗嘗蹲鐵籠子的滋味了……

甘偉明的手機就在這時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這響聲讓他心驚肉跳,他猶豫了一下,但響聲持續(xù)不已,他只好掏出手機。

所長顯然對他的手機特別在意。所長說,你甘偉明真的不簡單嘛,手機一個一個地玩,大拿的換成小巧的,還張口閉口沒有錢,你哄鬼喲!

所長勾了勾手,示意他把手機遞過去。

所長接過手機,朝桌上一擺,說,實在不想交錢,用這手機抵沖也馬馬虎虎。

從派出所回來,甘偉明非常沮喪,他沒想到自己落到這般難堪的境地。下海幾年來,他的自我感覺一直還算不錯,今天所長對他的態(tài)度無疑給了他當頭一棒。他知道,憑自己的本事,不把五千元罰款交上,手機肯定是要不回的。這只手機是一個月前韋曉玉買的,不僅僅是八千元錢的問題,這里邊也有她的一份心,想盡辦法也得把它贖回來。

想來想去,他只得求助于報社的朱文光。這位老兄在市報專跑政法口,公安系統(tǒng)的頭頭腦腦,他沒有不熟悉的。朱文光不負重托,只讓他買了六條紅塔山煙,就把手機要回來了。罰款的事?lián)f已報到公安分局,不罰是不可能的,但少罰些,五千降成了兩千,停業(yè)整頓的處罰就免了。

康橋歌舞廳開了兩年,甘偉明感到越活越累,錢卻越來越難掙。這些日子,本市的娛樂場所一窩蜂上得太多太濫,歌舞廳、KTV包間、卡拉OK廳、迪廳、咖啡屋、音樂茶座、休閑娛樂中心,雨后春筍一般迅速遍布大街小巷,競爭之激烈近乎白熱化。一個四五十萬人口的小城市,流動人口又不多,到這些場所消費的人本來就有數(shù)的那撥人,加上這兩年公款消費受到遏制,歌舞廳的消費水準便像手機價格似的一降再降。即使這樣,生意也還是越來越差。

銀行貸給康橋的三十萬元是計劃外的流動資金貸款,僅六個月期限。實際上,在甘偉明剛買手機那個月底,貸款就到期了。這六個月舞廳賺的營業(yè)利潤除了交付銀行的貸款利息,又因為買了一部手機,所剩無幾,根本談不上歸還貸款本金。又一年多過去,好歹還了六七萬元本金,但離三十萬的數(shù)目畢竟差距太大,銀行再不肯容忍了,—遍又一遍地過來催款,兩天前,下了最后通牒,如一個月內(nèi)不將逾期貸款還清,他們將向法院起訴。

一個月的時間,他上哪兒去弄二十多萬來還債?這顯然是辦不到的事情,甘偉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這天,他把達契亞開到銀行,他想把這輛車作價抵給銀行,借以證明自己還款的誠意,請他們寬限一段時間,給他喘口氣的機會??摄y行信貸科長對他送上門的這輛車根本不感興趣,說,我們要的是錢,我們要你這破車干什么?你沒有錢還款,我們馬上就起訴,到時候你把這破玩意送到法院去,讓法院處理。

甘偉明碰了一鼻子灰,開著車回舞廳。他頭腦里亂糟糟的,想想自己目前這般艱難處境,心里一陣酸楚,淚水不知不覺地流出來。下海那會兒,他掛靠一個有名無實的機關(guān)單位,注冊了一家廣告公司,赤手空拳地干了起來,生意雖說不是很紅火,但三年下來,還是小賺了一筆,在這座不南不北的小城里,儼然一個不大不小的款爺。那時候,他活得多瀟灑,家里有沈倩蘭這樣一個賢妻良母撐著,外面拍拖韋曉玉這樣一個漂漂亮亮的情人,左右逢源,一派歌舞升平良辰美景。他萬萬沒想到,一切會變得這么快。他沒想到,四五十萬元投資的歌舞廳,變成了套在他脖子上的沉重枷鎖;他更沒想到,自己混到今天,不僅事業(yè)無成,而且引火燒身,差不多落到了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家庭和婚姻關(guān)系的危機是他揪心落淚的主要原因??禈蚋栉鑿d開張以后,他和韋曉玉的關(guān)系基本上公開化了,他實際上并不想這么做,但他的性格他的處境使他在處理這件事上優(yōu)柔寡斷,一直處于被動之中,他扯不過韋曉玉。這便給沈倩蘭造成極大的傷害,夫妻倆的關(guān)系可以說已經(jīng)滑到了離婚的邊緣,很長一段時間,即便他回到家里,沈倩蘭也沒有好臉給他看,兩個人由相互對峙逐漸變得冷淡,夫妻間的性生活就更談不上了,后來他索性卷起鋪蓋,住到了舞廳的辦公室。他不怪沈倩蘭,他心里只有內(nèi)疚的份。

甘偉明一邊開著車,一邊想著這些煩心的事情,湊巧這時候裝在身上的手機響了,他伸手去掏手機,一不留神,車頭一下子抵到了前邊一輛面的車的后腚上。前邊是個十字路口,紅燈一亮,黃面的減了速,他卻沒在意,這當然由他負全部責任。幸好車速本來就不快,兩輛車都沒有大損傷,黃面的后面讓抵了個凹窩子,一邊的尾燈也被撞得粉碎,達契亞的兩只前燈都撞壞了,引擎蓋也變了形。面的司機從車上跳下來,指著甘偉明破口大罵,你他媽的瞎了眼!你他媽的會不會開車?甘偉明嚇了一身冷汗,還沒從驚悸中反應過來,況且他自覺理虧,便坐在車上一言不發(fā)。

路口值勤的交警馬上跑了過來,問都不用問,把他的駕駛證和行車照扣了下來,車子也被勒令開進附近一家停車場。

面的司機得理不饒人,開口就要他賠償一千元的修理費,外加耽擱一天生意的損失費四百元。兩下討價還價,交警從中調(diào)解,好歹降成一共賠償一千元了事。

甘偉明身上沒帶那么多錢,只得回舞廳去拿錢。他對眼前這個虛張聲勢的面的司機特別反感,一時遷怒于所有的面的車,他偏不打的,直等到一輛腳踏三輪車慢悠悠地踩過來,他才坐了上去。慢悠悠地去,又慢悠悠地回,把交警和那位面的司機氣得直朝他翻白眼。交警劈頭蓋臉訓了他一頓,又罰了他一百元的違章款,才把駕駛證和行車照還給他。他心里很覺窩囊,真是人不走運——吃豆腐都硌牙。

他將車子發(fā)動,正準備走人,忽然發(fā)覺身上少了什么東西。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褲腰,糟了!忙亂之中,他的手機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

手機肯定是坐三輪車時丟的。甘偉明隱隱地記起,剛才從達契亞車上下來時還把手機掛到褲腰上的,一定是坐三輪車時從褲腰上滑了下來,他居然一點沒有覺察。

糟糕的是,他剛才一直心事重重,對那輛三輪車和那個三輪車夫的模樣是一頭霧水,一點印象也沒有。也就是說,滿街的三輪車都是他的懷疑對象,這叫他如何去找?

在此后的幾天里,他隔上一段時間就撥打一次手機號碼。關(guān)機,總是關(guān)機。他又到電信局去調(diào)號碼,可這幾天手機并沒有朝外打電話??磥磉@兩條路都行不通。無奈,他花了兩百多元,在本市的廣播電視報上登了個尋物啟事。啟事稱,對拾到手機歸還給他的人將予以重謝。

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這一招真靈。廣告登出來第二天,他接到一個電話,聽口氣絕對不會是三輪車夫,此人說是受人之托打的電話,他的一個朋友的老娘上街買菜,在路邊上拾到一只手機,時間和手機的型號與尋物啟事所登相吻合。甘偉明頓時喜出望外,還沒等到人家把話說完就連連稱謝。電話那頭話鋒一轉(zhuǎn),說老太太最關(guān)心的就是你打算怎么個重謝。

甘偉明沒想到對方會這么直截了當?shù)靥岢龀曛x問題,他只好含糊其詞地說,讓老太太放心,我肯定重謝她的。對方不依不饒道,你到底怎么個重謝,你說清楚了,你不說清楚,我這個中間人不好做。

甘偉明真的沒想好該怎么酬謝人家。酬謝難道還有什么標準?酬謝應該是單方面的意圖,酬謝的方式方法、酬金的多少應該由他自己決定,這里怎么冒出個中間人?他心里對這個中間人頓生反感。

于是他不客氣地說,你們拾到我的手機能歸還給我,這是做好事,我肯定會感謝你們的,至于怎么感謝,那是我的事情,我想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對方聽出他的不滿,顯然也有些不高興,說你這人怎么回事?是你自己在報上登出啟事說要重謝人家的,到底怎么重謝,你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人家憑什么把手機給你?你這個人是不是想來虛的?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你空口說白話,想隨隨便便打發(fā)人家,這手機你就別想要了。

甘偉明一時語塞,他想如今這人都怎么了?做好事還要附加這么多條件,而且赤裸裸地索要,這與敲詐勒索有什么區(qū)別?對方見他半晌還不表態(tài),就發(fā)難道,這手機看來你是不想要了,你登那廣告是哄人的?。≌f完把電話啪地掛斷了。甘偉明這下慌了,沖著已經(jīng)掛斷的電話喂喂喂地直叫喚——當然不會有回音,他氣得朝自己腦門上捶了一拳,懊悔不已。

不過他心存一線希望,他想對方既然是沖著重謝二字來的,就有可能繼續(xù)來探問究竟。他想好了,只要對方再打電話來,他無論如何也要穩(wěn)住勁。不出所料,第二天,中間人的電話又打來了。對方說,實話告訴你,這個機會是我給你爭取的,人家老太太一家聽說你沒有誠意,都不打算跟你啰唆了,我跟人家做了不少工作,人家才答應請我再跟你談一談。

甘偉明先作了一番自我檢討,實在對不起,我昨天話說得不妥。這樣吧,到底怎么酬謝,你說個數(shù)。

對方頓了頓,好像是跟邊上的人商量。接下來他說,那我就不客氣了,人家老太太一家提出酬金不少于三千元,因為已經(jīng)有人出了更高的價要把手機買去。

什么,三千塊?甘偉明一愣,如今的人真是想錢想瘋了,這是做好事嗎?這明明是趁火打劫!他簡直火冒三丈,但理智告訴他,千萬不能發(fā)火。他說,三千塊,不行!要三千塊的話,我還不如再去買一只了,哪有這樣的道理?

對方說,三千塊這個價是老太太一家提出來的,我也覺得有些高了,殺富濟貧,也不是這么個殺法,這樣吧,兩千塊怎么樣?

甘偉明說,兩千塊也太多了,能不能再少點?

對方說,兩千塊都是我?guī)湍貌蝗菀讐合聛淼膬r,這個價你再不接受,看來真的是沒必要再談了。

對方的口氣很硬,似乎已經(jīng)沒有商量的余地,接著又不無揶揄地說,我不相信你們這些玩手機的款爺,還在乎這兩千塊錢?

甘偉明心里真是苦也,玩手機的人跟人家哭窮,人家絕對不相信,人家肯定是把他當冤大頭來宰了。他只好一咬牙說,兩千就兩千吧,手機現(xiàn)在在哪里?咱們約個地方交接一下怎么樣?

對方哈哈一笑說,你這人辦事還蠻爽快的,你爽快咱也爽快,你把錢帶好了,馬上就可以過來交接。交接地點定在運管大隊的一個中隊部。對方說他是在那兒工作的運管干部,老太太一家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讓他做中間人的。

甘偉明開著達契亞趕到運管中隊。中隊部的會議室里,三個身著運管服裝的男人跟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看樣子已經(jīng)靜候多時。運管人員表情嚴肅地坐著,好像是給老太太保駕護航。甘偉明搞不清哪位是跟他打電話的人,三個運管人員看來也不想暴露各自的身份,他也就不便細問了。

他把錢交給老太太。老太太很細致地把錢點了兩遍,看準確無誤,這才從身上掏出那只摩托羅拉9900型手機。

甘偉明接過來試了一下,正是自己丟失的手機,他違心地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又跟三個運管人員一一握手,然后逃也似的離開了運管中隊。

手機失而復得,他卻高興不起來。

殷二胖出事了。

殷二胖的公司早兩年的繁榮是一種假象,是靠大量貸款撐起來的。殷二胖采取的方法是先用小恩小惠開道,貸來頭一筆款;有了錢之后,大肆行賄,以便貸出更多的款;再行賄,再貸款,如此惡性循環(huán),貸的款已經(jīng)超過千萬。

這些錢除了用于行賄和償還銀行利息,再就是吃喝玩樂,一個正經(jīng)生意也沒做起來。殷二胖表面上樂哈哈的,心里卻很著急,狗急跳墻,竟跟人家做起走私汽車的買賣,兩回下來,讓邊防警察盯上了,這次被一網(wǎng)打盡。殷二胖折了幾百萬元不說,人也進了班房。拔出蘿卜帶出了泥,大肆行賄套取銀行貸款的事就暴露出來,幾位銀行干部也因此栽了跟頭。

一時間,凡是跟殷二胖有牽扯的人和事都成了敏感問題。康橋歌舞廳貸的款是殷二胖公司擔保的,兩三年下來,慘淡經(jīng)營,只還了銀行六七萬元本金。本來銀行雖然一次又一次催要,但考慮到他們能按時付息,本金能逐步償還,也就沒有跟他們認真追究。殷二胖出事之后,擔保實際上成了空的,銀行的態(tài)度就變了,立馬對康橋動起了真格,一紙訴訟送到法院。法院也特別在意,案子很快由經(jīng)濟庭判下來,交由執(zhí)行庭執(zhí)行。

康橋歌舞廳被上了封條,接下來,甘偉明被請到法院執(zhí)行庭。甘偉明是開著車、懷揣手機去的,兩個小時后,從法院大門出來,他已經(jīng)是兩手空空。車和手機由法院負責拍賣,抵充所欠銀行貸款。

一個月之后,康橋歌舞廳被強制拍賣,四十多萬元的投資,拍價二十三萬,達契亞拍價一萬五千元,手機被銀行留下使用,作價四千元,這些錢加在一起,正好抵消所欠銀行貸款和訴訟費用。

在處理手機時,法官特意把甘偉明叫了過去,說,如果你想把這只手機要回去的話,可以先照顧你,你帶四千元來,可以把它拿走,否則,我們只能把它交給銀行了,反正銀行方面連機帶號只認四千元的價。

他娘的!溫文爾雅的甘偉明忽然來了句國罵,我上哪去拿四千元?這只手機算是讓我傷透腦筋了,我再也不玩了!

法官的臉拉下來,喝道,姓甘的,你注意一點,這是法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面對下海之后這次毀滅性的打擊,甘偉明很快就平靜下來,他甚至有種空空蕩蕩的輕松感,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韋曉玉卻無論如何接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這天,他們從拍賣會場出來,回到她那套為了便于他倆約會而租住的公寓房,她就號啕大哭起來,任憑甘偉明在一邊不住勸說,也無濟于事。她哭得很傷心,他們耗了五年光陰,吃了多少苦,到頭來,竟落得這么個兩手空空的結(jié)局,這對她的打擊太大了。另外,殷二胖蹲了班房,聽說可能要判無期徒刑,這件事對她的觸動也不小。殷二胖畢竟一直待她不錯,兩人雖然沒有什么親密關(guān)系,但朋友間的情誼總歸有的。

甘偉明的尋呼機不合時宜地響了一遍又一遍,直響到第四遍,她停住了哭泣,警覺地朝他望了望。

好長一段時間,一聽他的手機或?qū)ず魴C響了,她就心驚肉跳,這些電話和尋呼差不多都是銀行和法院方面打來催債的,金志國之流也時常騷擾那么一下?,F(xiàn)在,債還了,手機沒了,還有誰這么急要尋呼他?

甘偉明有些焦灼不安,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掛手機的地方,當然摸了個空,他悵然若失。尋呼是家里打來的,也就是說,是沈倩蘭打給他的。他非常納悶,印象里,沈倩蘭至少有半年沒有主動給他打過電話或?qū)ず袅恕?/p>

韋曉玉注意到他情緒的變化,問道,誰打來的傳呼?

家里打來的。

你老婆打的?韋曉玉淚眼婆娑地盯著他,你怎么不去回?下了樓就有公用電話。

甘偉明沉默了一陣,突然說,算了,不回了。

你何苦呢?你心里是什么滋味,你以為我不曉得?韋曉玉一直看著他說,自從舞廳讓人家封了門,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倆的事,我想通了,我們這樣下去不會有結(jié)果的,你不會離開你那個家……與其這樣,不如我們徹底斷了。

甘偉明緊張地瞪大眼睛說,你胡說些什么?

韋曉玉凄然一笑,舞廳沒了,你總要回你那個家的,我待在這里還有什么意思?我已經(jīng)跟幾個朋友聯(lián)系過了,他們在南方那些城市做歌手,收入很可觀,或許還有別的發(fā)展,他們邀我過去。

甘偉明上去摟住她的雙肩,晃了晃,你怎么能這樣?你真的要走?

真的!韋曉玉點點頭,痛苦地閉上眼睛。

十一

大約在1997年底,甘偉明在一張晚報上看到這樣一篇文章:

大哥大:粗俗的代名詞

德國社會觀察家指出,如今在德國,如果有三種東西象征粗俗,那就是:蔻丹涂得太濃的指甲、鍍金的水龍頭和手機。

衣冠楚楚的年輕人,在公眾場合手持大哥大,從前會引來欽羨的眼神,現(xiàn)在卻難免遭人鄙夷。有些德國人甚至開始認為,大哥大用戶多半是無足輕重的人物,請不起秘書在辦公室為他們接電話,甚至根本就沒有辦公室,只好自己接電話。

德國人卡拉塞克寫了一本書,名為《手持大哥大》。他對大哥大用戶的心理詳細探討了一番,最后把大哥大歸類為“玩具”。

而專門研究通信心理學的法蘭克福學者哈斯也說,只有百分之十的用戶利用大哥大談?wù)?jīng)事,其余的都在扯淡。

所以德國不少公共場所都在大力反對大哥大,譬如劇院和教堂,而有些高級飯店的大廳干脆亮出“禁打大哥大”的告示牌。

目前手持大哥大在德國仍能神氣活現(xiàn)的地方,唯學校而已。因為移動通信業(yè)拼命游說家長,讓孩子手持大哥大,家長就可以隨時掌握他們的行蹤。孩子也樂得擁有大哥大,畢竟可以向同學炫耀一番。

這一年的七月份,香港回歸之后,甘偉明回歸到了原單位,這當然做了艱苦卓絕的努力。

他是靠在自家客廳的沙發(fā)上看完這篇文章的,他的嘴角掛著曾經(jīng)滄海的人那種居高臨下的微笑。在他邊上,妻子摟著已經(jīng)上小學的女兒看著電視劇,她們正被劇中某個情節(jié)逗得發(fā)笑。

(責任編輯 王仙芳 349572849@qq.com)

李建軍

1965年12月出生。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連云港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F(xiàn)受聘于上海交大教育集團干部教育研究院。曾在《北京文學》《長江文藝》《四川文學》《雨花》《星火》《青春》等刊物發(fā)表作品。著有長篇紀實文學、小說集、散文集、文學評論集等多部。曾獲江蘇省第十一屆“五個一工程”獎、花果山文學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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