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用眼很多。有時候會擔心,如果失明了,該怎么辦?
跳到腦子里的第一個問題很可笑,竟然是該怎么畫我那疏淡的眉毛。家人笑話我說:“你都看不見了,還畫給誰看?”我說:“本來就是畫給別人看的呀,又不是自己看。”
不畫眉毛當然沒關(guān)系。但日常生活該怎么辦?我閉上眼睛在家里嘗試練習(xí)。從床上坐起來,用腳摸索到拖鞋。用手扶著床、櫥柜、門、墻壁,直到衛(wèi)生間的洗手池,打開水龍頭,觸摸到清涼的水。雖然一路磕磕絆絆,但好像還不算難。不過如果要給自己做一頓早餐,哪怕只是煎一個雞蛋,熱一杯牛奶,我都完全沒有信心。
出門。我閉上眼睛,下一段樓梯。手扶著欄桿,一層厚厚的灰。我的腳摸索往下,一級,一級,又一級,終于到了樓梯拐角處的平地——一共九級。再下一段,又是九級。最后一段,十三級。明天如果再走樓梯,會好些了吧。
到了樓下,才發(fā)現(xiàn)真正的挑戰(zhàn)剛剛開始。我閉上眼睛往前走,立刻有一種頭重腳輕的失衡感。覺得自己走的是直線,但才幾步,腳已經(jīng)觸到了障礙物,睜開眼一看,是路邊的牙石,旁邊就是草地了。
記得初讀海倫·凱勒的名篇《假如給我三天光明》,我就想,“假如給我三天黑暗”,會不會讓我對擁有光明的每一天都倍加珍惜呢?今天的我,加起來也只是嘗試了幾分鐘,就已經(jīng)意識到光明如此重要了。但畢竟只是“假如”,我隨時可以睜開眼睛,“體驗”式的游戲就能結(jié)束。盲人朋友如果知道我這些嘗試,恐怕會覺得很可笑甚至做作吧。他們?nèi)粘I畹拿恳惶?,都是在如此真切厚重的黑暗中。如果必須承受那樣的命運,我究竟會怎么樣?
到時候才知道。
(摘自《新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