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和爭執(zhí)

有時我想，到了

博爾赫斯的年紀(jì)，

我會怎么做，尤其是，

我會怎么對待那沉默。

為它建一座圖書館，

用多種異形文字和大部頭著作

將它保存？在外部，

你看不出那建筑是什么。

就眼前的悲傷而論，

我是數(shù)十個目盲的博爾赫斯——

夜里，我聽見他們

相互爭執(zhí)，為每一件事情。

事后記

不相信這是發(fā)生在

真實世界里的事情。

這氣溫不對，不是雨天那種；

這體溫也不對，不是流行感冒那種。

夏天，有很多花兒，紅、黃、藍(lán)，

還有一種很特別的紫——你的身子，

是修辭性的。這種幻覺，我在感受。

悲傷是

清涼性質(zhì)的東西，是一根水銀柱。

夜之隨筆

一天結(jié)束，情緒起伏。

回想這一天的所見所聞，

砂石小徑般的喜悅，河邊月亮般的痛苦。

在一個廢棄干涸的冷卻塔外面。

銹蝕的金屬管道，彎曲著。

頭頂上的雜樹枝，指尖

的觸覺告訴我是紫藤和夾竹桃。

放慢腳步聽鳥鳴，估摸著是哪一類鳥。

止于懷念

列車上剛下來的女孩，

十字街頭正拍照的婦人，

你想上前搭訕，可以先唱一支歌。

或者買下沿街叫賣的花童手中剩余

的所有花束，委托他去獻(xiàn)給她們。

我知道你這么做，只是為了懷念舊時光，

以求在衰老來臨之前自我修復(fù)。

相信將老之人，都是內(nèi)心美好之人。

你在路上看到廟宇，會想到心中的戒律，

和那些舉止篤定，聲音溫和的僧侶。

山間靈感

灌木間的知了，石頭下的蟋蟀，

我與這些鳴蟲，沒有共同語言。

一道溪流從山坡上流下來，注入

山下的苗圃。那里有新栽的

櫟樹苗、棗樹苗、黃楊樹苗。

站在齊膝深的溪水中，彎腰拍打水面。

聲音的空洞感。躍起的游魚的涼意。

我感到一物與一物，是息息相關(guān)的。

我如此捕捉靈感，這還是第一次。

這個世界的情詩

我在竹林中坐下來。周圍都是

仲夏的親切之物：野花野草、闊葉樹細(xì)葉樹。

這時候，我不想成為自己的敵人。

在這個星球上，我曾經(jīng)是怎樣的？——

“身體的傲慢和親昵”，致人盲啞的原初性。

現(xiàn)在呢？——我有秘密，近乎鄉(xiāng)愁。

我們的幻象

沒有一個菩薩，提供

一個關(guān)于我們的幻象。

按照他的樣子來設(shè)計。

多虧有肉體，我們才有了

痛和心碎的感覺。然后，

多虧有靈魂，將它們提升，

將它們帶至光明澄澈之境。

沒有一個把自己當(dāng)作

房子的女人不懂得這奧秘，

寬敞、豁亮，有許多小露臺、

小窗戶。那光線提示你，

在瞌睡中醒來。你會發(fā)現(xiàn)

你的膝蓋上坐著一個兒童。

反對動物

藝術(shù)的野性

需要克制。這才是

完美的詩。

睡在一只

斑斕老虎的身上，我常常

誤會它的意思。

初秋釋義

天空突然離我們很遠(yuǎn)，讓我感到

它不是普通的物。

另外它還晴朗，風(fēng)輕云淡，讓我感到

即使我如此悲觀，也不十分要緊。

八月的晴空是關(guān)于孤獨的，

只是我不知道這孤獨的具體所指。

它或許是愛的最初觀念，

或許是并沒有什么神秘性的純粹空間。

古典心靈

把每一天

當(dāng)作最后一天來過，

但明白自己對世界尚有所求：

一朵茉莉花、

一顆夏威夷果、

一個小庭院，

赤腳走在青石板路上、

走在碎煤渣路上、

走在水泥路上。

想想這些感覺，

饑渴心靈的無意識，以及

何謂生命。

秋日印記

在沙地上寫下感受，

在池鷺的爪印旁邊。

用腳抹去爪印和字跡。

跟著池鷺走。往水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