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缶翁,安且吉兮

2024-11-25 00:00:00梁帥
小說林 2024年6期

十年前,我第一次到安吉,才知道這個浙北小城的名字竟和《詩經》有關。

《詩經》上說:“豈曰無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p>

安且吉,舒適而美好。

我們去大竹海,因為電影《臥虎藏龍》在這拍攝,也是慕名而往。第一次見毛竹萬頃,幽深壯觀,山風刮過,竹葉簌簌作響,清涼中帶著肅殺氣。下山之后,在茶葉市場買安吉白茶,店主請喝茶,還送一冊她的詩集。白茶沖泡之后,有股甜絲絲的爽氣,順便和茶葉店老板打聽吃飯的地方,她推薦了茅坑飯店。她看我一愣,解釋說,那條街以前有一個大廁所,開在那邊的飯店就被人叫了茅坑飯店。實際上茅坑飯店不是一家飯店,我們在那條街上看見的餐館,雖然店名不同,但牌匾上都印著茅坑飯店的字樣,燒的都是當?shù)赝敛?,我心里明白了,這種飯店類似我們說的蒼蠅館子。

酒也不少,菜也正好,急著去機場,沒來得及去參觀吳昌碩紀念館,這是一大遺憾。十年之后,我在湖州小住幾日,機會來了,就專程再去安吉一趟。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1909年的姑蘇城里,一個春風沉醉的夜晚,吳昌碩做了一個夢,這一年他已經六十六歲,再過兩年他將離開蘇州定居上海,開啟人生最輝煌的一頁篇章。

吳昌碩在夢中模模糊糊看見了自己的結發(fā)妻子,或者說僅僅看到一個背影。

十六歲的時候,家里給他定下的親事,女方是過山村章氏。那一年,太平軍殺到浙北,驚恐之下,全家決定逃荒。章氏雖然已經過門,還沒有來得及拜堂成婚,吳昌碩的母親是一個小腳女人,走不了山路,害怕逃亡路上連累丈夫和兒子,便決定留在村中,由剛過門的章氏陪伴伺候。臨別,章氏送吳昌碩草鞋一雙為念,夫妻灑淚而別,沒想到一別竟是永別。

這個月夜的夢,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xiàn)在吳昌碩的睡眠中。二十六年前的秋天,桂花的香氣在雨中飄蕩,吳昌碩在姑蘇的秋雨中被夢驚醒,醒來后,他寫了一首詩懷念妻子,“來兮魂之靈,飄忽任煙霧。涼風吹衣袂,徐徐展跬步。相見不疑夢,舊時此荊布。別來千萬語,含意苦難訴?!?/p>

吳昌碩的原配夫人章氏出身書香門第,知書達理,淑嫻可人。十四五歲的吳昌碩常常躲在書房中刻印,他性格沉靜,不像鄉(xiāng)下的淘小子總在外面瘋跑,但卻引起了章氏的注意,當提親人說明來意,章氏亦是欣然接納。

吳昌碩大約是十五歲開始接觸篆刻,家中貧窮買不起印石刻刀,他便用廢鐵或鐵釘自己打磨刻刀,到鄉(xiāng)間尋找可供刻印的石頭。偶爾遇到真正的印材,他自會十分珍惜,刻了磨,磨了再刻,反復為之,直至印石只剩下薄薄的一層。他對篆刻癡迷,曾讓鄉(xiāng)里人不解甚至嘲諷,認為他不務正業(yè),連學堂里的老師都怕他玩物喪志,進行勸阻。好在他得到了父親的鼓勵,父親吳辛甲中過舉人,給了吳昌碩詩文金石之學的啟蒙教育。

仔細端詳吳昌碩的照片,感覺有點男人女相,眉宇間顯出幾分陰柔之氣。少年時代的他性格靦腆,喜歡靜靜地讀書刻印,鄉(xiāng)鄰都稱呼他為“鄉(xiāng)阿姐”。1915年冬天,七十二歲的吳昌碩刻下一方“小名鄉(xiāng)阿姐”的印章。邊款上記錄了他的心跡,“老缶小名鄉(xiāng)阿姐,幼時族中父老嘗呼之以嬉。今不可復聞矣。追憶刻此?!?/p>

在作書畫畫、應酬交往之余,吳昌碩總會想起自己的童年,他在詩歌和篆刻作品中多次重返家園,或許這是經歷戰(zhàn)亂與苦難的坎坷人生中的一抹溫暖的記憶。當然,回憶中也有與章氏的情緣。

五十個春秋,身世飄零,吳昌碩經歷戰(zhàn)爭之苦,喪妻喪子之痛,已是六十六歲的老人,往事常常出現(xiàn)在夢境之中,世事滄桑,都成了過眼云煙。但這一次,他在夢中醒來,情不能自控,揮刀奏石,刻下“明月前身”,用的是小篆筆法,蒼勁中有一種柔美。

我在讀吳昌碩的篆刻作品的時候,常常被他的朱文印所打動,可以說我更偏愛他那蒼渾的線質。很多朱文印,雖然是用刀刻卻又有明顯的筆意,吳昌碩印從書出,透過刀鋒看筆鋒,吳昌碩的篆刻與書法熔于一爐。

殘夢消退,夜色中,人影斑駁,吳昌碩老眼浸淚,在這方石頭側面刻下一個女子的形象,衣袂飄然,宛若仙人。印章的另一邊,則刻下邊款“元配章夫人夢中示形,刻此作造像觀,老缶記”。老缶,吳昌碩的別號,常出現(xiàn)在他的篆刻和書畫作品之中。

明月前身,語出司空圖《詩品》洗煉篇。洗煉是不斷提純的一種方法,是提升詩歌意境的修為,深入擴展而言,它淬煉的是精神境界,讓人求得新生。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是《洗煉篇》的最后兩句。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青山不老,綠水長流,時間在這一刻,有了永恒的意味。缶翁印象中的妻子,永遠定格在了她人生的錦繡年華,想起妻子賢良淑美,故念明月前身,青年不老。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v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讀此印章時,總是想起蘇軾。蘇軾與亡妻十年生死兩茫茫,小窗前,正梳妝,場景依舊,容顏未改,二人情感甚篤,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吹交貞泤遣T的文字,缶翁在治這方《明月前身》時,也是老淚縱橫,悲不可勝,情深之處,幾乎不能運刀……

吳昌碩在一首詩中回憶他流亡歸來,滿目凄涼,發(fā)現(xiàn)妻子已死,悲痛不已。聽說被埋在院子的桂花樹下,便拿著鋤頭清理荒草挖掘尸骸,奇怪的是他始終沒有找到。亡妻的靈魂無處安放,囿于情與愛,在他內心之中打了一個結。那個月夜,老缶用刻刀將心幕打開,讓月光驅逐內心的灰暗。

讀東坡詞,觀缶翁印。寫詞刻印,雖然方式不同,但同樣抒情,情濃至極。料想?yún)遣T也會非常熟悉東坡詞,明月懷人,情同千古,都是只有經歷過淬煉的人生,才能體會的瞬間永恒的大境界。

吳下老缶

吳昌碩的書法、篆刻,線條硬朗,下筆雄渾,我習篆書,便是從《石鼓文》開始的。在臨摹原帖的時候,也參習吳氏石鼓,追慕其線條老辣蒼勁,心里時常琢磨,這個看起來瘦瘦小小的“鄉(xiāng)阿姐”如何寫出了金石力量?

取法的高下,學識的提升,生活的磨礪都會影響一位藝術家的風格與成就。吳昌碩嗜好金石,父親對他啟蒙之后,他青年時期,負笈求學的腳步又踏遍了江南的大部分地區(qū),最后選擇蘇州定居,經朋友介紹成了府衙之內的一名小吏。

這時候,吳昌碩已經和施酒組建新的家庭。施酒,字季仙,出于當?shù)孛T,而且還善篆刻,與吳昌碩在一起更是琴瑟和鳴。吳昌碩選擇蘇州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要兼顧工作、家庭還有自己的藝術追求。

吳昌碩曾在杭州問學,后到上海訪友,最終在1882年抵達蘇州,斷斷續(xù)續(xù)寓居三十多年。杭州、上海、蘇州,選擇哪一個,吳昌碩心里有自己的平衡。19世紀中后期的蘇州,雖因太平天國運動經濟遭到重創(chuàng),但在政治上還是江蘇巡撫和蘇州知府衙門所在地,加之吳門畫派的文化底蘊,以及那個時代杰出的金石學家的影響,讓蘇州成為吳昌碩的首選之地。而同時代的杭州則不能與之相比,上海雖然作為新興城市,似乎那里籠罩的商業(yè)氛圍的不確定性也讓吳昌碩不敢輕易踏入。

也許是一種冥冥中注定的緣分,吳昌碩與蘇州的金石之緣,在即將離開安吉的時候就已經注定。臨別之際,他的好友金杰贈了他一個古瓦缶。缶是一種陶制酒器,吳昌碩研究金石書畫,看到這個古樸的老缶,心生歡喜,深深地被那種古拙之美所吸引。吳昌碩在蘇州刻了好幾方“缶廬”印章,其中一方邊款曰:“余得一瓦缶,乃三代物,古樸可愛,以其名廬?!薄绑緩]”也就成了他的別號,我們常見他在落款中使用“老缶”“缶道人”,皆緣于此。

吳昌碩帶著這枚瓦缶,順著苕溪之水離開湖州,經平望、吳江,順著運河到了寒山寺附近落腳,與比他年長二十余歲的楊藐翁成為鄰居和忘年交。楊藐翁眼界開闊,篆隸功底深厚,對吳昌碩書法、詩文指教甚多。吳昌碩心中對藐翁尊敬之至,多行恩師之禮。我曾在博物館見過藐翁的隸書作品,取法《石門頌》,創(chuàng)草隸之法,兼具《禮器碑》的強勁,整體感覺開張大氣,讓人眼前一亮,甚是喜歡。

在工作之余,吳昌碩也接觸了蘇州一些政治文化名流。

蘇州園林中有一個“曲園”,某個秋日,恰好路過,我便進去一走,園林小而精,這是晚清學者俞樾晚年的居所。俞樾(1821年—1907年),字蔭甫,號曲園。杭州西湖有俞曲園紀念館,面向西湖,背靠小山。那天我從館中出來,再看西湖,覺得俞樾說得好,他說,西湖之勝,不在湖而在山。此言道出了山水之妙。父親死后,二十六歲的吳昌碩離開安吉到杭州拜俞樾為師,學習小學和辭章之學。吳昌碩1872年開始游歷江浙滬的時候,蘇州曲園尚未營造,但他第一次到蘇州便能順利拜見曾任蘇州知府的吳云,想必也和恩師俞樾的引薦有關。1880年吳昌碩第二次來到蘇州的時候便住在吳云的聽楓園,并成為吳云孩子們的家庭教師。

吳云是金石收藏大家,藏品豐富精良,他收藏《蘭亭序》拓本達兩百多種,把書齋名曰“二百蘭亭齋”。吳昌碩在教學期間,吳云得知他愛好篆刻,便給予悉心指導,將多年來苦心收藏的秦漢古印、流派印譜等統(tǒng)統(tǒng)拿出來,讓吳昌碩觀摩學習。于此,吳昌碩于金石書畫秦璽漢印之上大開眼界,他說:“余始來吳門,封翁待以群從禮,假館授餐,情甚篤。余得縱觀法物、古書,摹印作篆,覺有寸進。”

此外,吳昌碩在蘇州常常出入的還有怡園。怡園的主人是顧文彬,他是吳云的好友,也是一位了不起的藏書家。他所建立的“過云樓”是晚清民國時期蘇州最大的藏書樓,有“江南收藏甲天下,過云樓收藏甲江南”之稱。百年以來成為蘇州的文化地標和精神印記。1882年,吳昌碩攜帶家屬到蘇州定居,恰好這一年怡園建成。顧文彬死后,他的孫子顧麟士繼承祖業(yè),網羅珍奇善本,讓過云樓的收藏達到頂峰。顧麟士善畫山水,也是卓有成就的畫家,他以怡園為基地,創(chuàng)立“怡園畫集”,時有怡園七子,吳昌碩便是其中之一。吳昌碩利用這個機會觀摩宋元名作,也對以金石之線條入畫有了更為清晰的認知。

吳昌碩與顧麟士交往深厚,可以從2006年在蘇州發(fā)現(xiàn)的一批吳昌碩信札中窺見一二。

“倪冊、冬心冊(小冊在內)、廣東花冊,一并奉繳,助我畫興不窮,深感深感?!娌姆性诘芴帲瑪?shù)日后再繳?!保ā赌邇栽罚?/p>

“范湖畫四幅奉繳,乞鑒收。臨之再四,不能形似,可笑可笑。然筆下稍得門徑,皆兄之賜也?!保ā斗逗罚?/p>

“立凡畫二幀,掛之壁間,游目數(shù)日,未能窺其涯略,渭長可謂有子矣。茲奉繳,乞鑒入。專謝?!保ā队文吭罚?/p>

這些信札的一些細節(jié),讓我們了解了吳昌碩臨習古畫的方法。他把它們掛在墻上,琢磨繪畫技巧,體會氣韻,也為他后來形成“畫氣不畫形”的創(chuàng)作理念奠定了實踐基礎。

吳昌碩嘗自言“予學篆好臨《石鼓》,數(shù)十載從事于此,一日有一日之境界。”也是在這個時期,吳昌碩研習石鼓文也越來越下功夫。瘦羊,潘姓,蘇州大戶人家子弟,通詩學,與吳昌碩交好。二人交流詩藝,偶爾吳昌碩畫畫,潘瘦羊也會寫詩題款。1886年的秋天,二人同游虎丘,潘瘦羊贈送了吳昌碩清代書法家汪鳴鑾(郎亭)手拓的石鼓拓本,吳昌碩甚是高興,有了這個精拓本,心摹手追,終日臨習。吳昌碩寫了一首很長的詩,記錄了這件事情,既表達了喜悅感謝之情,也昭示了自己將用一生研習石鼓的決心和意志。吳昌碩一生金石為伴,臨池不輟,晚年時候竟將友人送的一方澄泥硯臺磨出了一個小孔,習書作畫之勤奮,可見一斑。

苦鐵堅光

吳昌碩半生多病。一方面來自他青年時代的逃荒,一方面來自超強度的勞作,此外還有偶然產生的。面對苦難,吳昌碩憑借堅韌的個性、驚人的毅力,強大了內心,淬煉了自己,終于讓手中的“苦鐵”散發(fā)璀璨之光。

年輕時代為避戰(zhàn)亂,他逃亡在外,躲進深山,靠野菜野果度日,也啃過樹皮,吃過觀音土。在缺少食鹽的日子,如果不是好心人相幫,他可能早就命喪荒野。那逃荒的五年中,他對生命有了更深刻的體認。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在此后的歲月中,苦,成了他的財富;苦,歷練了生命的光芒;鐵,是他謀生的刻刀,也是他生命意志的展現(xiàn)。手中這把刻刀,刻下了頑強遒勁剛猛的印痕,那是不屈的生命力的印痕。

因長期篆刻,中年以后他的身體病患突顯,眼睛、肩、腰都嚴重受損,骨頭也時常疼痛。病發(fā)之時,他面目腫脹,心情十分郁悶,在給朋友和親人的信中反復出現(xiàn)“悶極”“奈何”“悵甚”以及無奈的感嘆。

“弟病,面部作脹,悶極悶極?!?/p>

“弟于初四日忽作寒疾,今晨起床,面脹如皷,明日之敘只能坿分,不能親到,敬祈轉達?!?/p>

“酷暑奔走如此,目痛如此,而奔走如此,真可笑也!”

“日來肝腸大作,如廿五日稍好,必叩感擾?!?/p>

“我已空空兩手,作畫站腳不住。明春擬到日本一游,有博覽會,需要盤川洋蚨三百,一時難酬此款。若到彼再弄筆墨,是速死也,況在客中耶!”

在疼痛難忍之際,吳昌碩甚至靠吸食鴉片緩解疼痛。他在寫給顧麟士的信中說,“弟節(jié)邊骨節(jié)作痛,狂吸黑飯,亦無用,可笑?!薄俺谢蒈饺?,色、香、味具妙?!薄败饺亍薄昂陲垺敝复鬅煾?,都是好友顧麟士所贈。

吳昌碩曾害耳病,晚年聽力受阻加重,1917年,他還刻印“吳昌碩大聾”一方印章,因此有“大聾”之謂。

吳昌碩說他耳聾是在甲午戰(zhàn)爭時期跟隨吳大澂北上山海關,在戰(zhàn)場上被大炮震聾的。吳大澂,蘇州人,晚清名臣,書法家,金石學家。甲午中日開戰(zhàn),吳大澂主動請纓,被朝廷任命為督辦東征軍務副帥奔赴前線御敵。吳昌碩時年51歲,成為吳大澂的軍中幕僚,不僅出于一片愛國熱忱,也想通過軍功在仕途上有所發(fā)展。

此前他在蘇州,也僅僅是一個不入品的小吏,工作忙得焦頭爛額,還總是遭人白眼,弄得一身寒酸。好友任伯年來拜訪,吳昌碩剛下班,官服還沒來得及脫掉,任伯年見狀,便給他畫了一幅《寒酸尉像》。畫面中的吳昌碩一臉窘態(tài),把那種小吏在官場的謹小慎微、唯唯諾諾的神態(tài)表達得十分真切。吳昌碩把這幅畫掛在家中,常常邀畫像中的自己小酌幾杯,倒一倒心中的酸楚。吳昌碩是舊時代的知識分子,深受儒家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影響,也期待有朝一日能真正走上仕途實現(xiàn)理想??墒?,甲午戰(zhàn)爭的失敗,讓他再次陷入失望的旋渦。轉機出現(xiàn)在1899年,在同鄉(xiāng)丁葆元hD6D4FOIP+dfnlLwnFlZuw==保舉下,吳昌碩成為淮安府安東縣縣令。但此時的吳昌碩面對官場的復雜已經應付不過來,做了一個月的“苦差事”,他已身心疲憊,感覺當官還不如治印畫畫來得自由,加之他不善于處理政務,屢遭知府刁難,甚至命他捕盜捉賊,令他痛苦不堪。于是,以耳聾加劇為由掛印而去,刻下“一月安東令”印,發(fā)泄胸中郁勃之氣。從此,他對朝廷不再抱有希望,將生命中最主要的經歷用在詩書畫印之上,從青藤、白陽、八大、揚州八怪、趙之謙等前輩身上汲取傳統(tǒng)文人繪畫的養(yǎng)分,同時,兼顧海派的世俗性,漸漸別開一面,形成了自己獨特金石畫風。

1920年,吳昌碩拍了一組照片,有正臉、側臉、背影,不同角度,共四張。畫面中的吳昌碩眼角斜,白眼多于黑眼,眼袋松懈,略顯老態(tài)。他身著道服,腦后梳一發(fā)髻,那張背面照,似乎專門要突出這個發(fā)髻似的。

篆刻家陳巨來青年時代曾在上海拜訪過吳昌碩,對吳昌碩發(fā)髻印象深刻。在回憶錄中他寫道:“昌老人極矮小,至死八十四歲,頭上仍盤一小髻,似道士一般,無須,故有‘無須道人’一印?!?/p>

1911年夏天,六十八歲的吳昌碩遷居上海山西北路的吉慶里。這里和很多上海弄堂一樣,狹小而干凈,石庫門的民宅,給人一種歷史的恍惚感。這一年秋天,爆發(fā)了辛亥革命,很多晚清文化名人都“避難”海上,康有為,沈曾植,李瑞清……吳昌碩常與他們雅集往來。這群海上遺老在新舊兩種社會之間,立場和情感都比較復雜,他們很多人都有一種幻滅感,忠于的朝廷已土崩瓦解,新社會似乎也沒有給他們留下更好的位置,于是,他們主動游離于新政權之外,像古代的逸民一樣不食周粟,他們只好發(fā)揮書畫特長,訂下潤格,鬻畫賣字,以圖生計。吳昌碩挽著小發(fā)髻,表達了一種不新不舊的態(tài)度。到上海的第二年,也就是民國元年,他即將步入古稀,這一年他自刻一印,印文曰:“吳昌碩壬子歲以字行”。這是一方吳昌碩書畫藝術的里程碑,他已經不像二十多年前初來上海那樣游移不定,他用一方印章的形式跟世人宣布,以后請稱呼我為“吳昌碩”。此前,他叫吳俊,或者吳俊卿。此后的十幾年中,他潛心金石書畫,詩書畫印,融會貫通,在他的畫作上可見長長的題跋,一部分還是他的自作詩,展現(xiàn)了他深厚的文學修養(yǎng)和高邁的書法造詣。鈐印也十分講究,印章強悍雄厚的氣息與其金石畫風結合,技臻藝熟,協(xié)調統(tǒng)一,邁向了中國文人畫的最后高峰,終成一代宗師。

西泠印社中人

西湖邊上的西泠印社創(chuàng)立于1904年,由杭州印人葉品三、吳隱、丁輔之、王福庵發(fā)起,以“保存金石,研究印學”為首要宗旨,是中國第一個專門研究金石篆刻的學術團體,也是刻印者的圣地。創(chuàng)設之初,并無社長,1913年,恰逢癸丑,公元353年,東晉永和九年,王羲之發(fā)起蘭亭雅集,西泠中人追慕前人雅韻,是年重陽節(jié)召開了社員大會,吳昌碩被推舉為第一任社長。對西泠印社,吳昌碩有一方“西泠印社中人”的印章,一篇《西泠印社記》的篆書,并寫了一副對聯(lián),文曰:“印豈無源?讀書坐風雨晦明,數(shù)布衣曾開浙派。社何敢長?識字僅鼎彝瓴甓,一耕夫來自田間。”

一耕夫來自田間,表明吳昌碩的樸素而低調的為人作風和寬博的人文涵養(yǎng)。如今,西泠印社中到處都有吳昌碩的遺跡,他的光環(huán)太過于刺眼,以至于每一次到印社參訪,都覺得他那個時代其他印人都被淹沒了似的。

吳昌碩晚年在上海過上了安定富足的生活,除去研究金石書畫之外,還帶出了一批有影響力的學生,王一亭、趙古泥、趙云壑、陳師曾、陳半丁、錢瘦鐵、潘天壽、王個簃、沙孟海、諸樂三等,可謂群星燦爛。因吳昌碩詩書畫印無所不長,弟子或學書法,或習治印、繪畫,日后在自己的領域都成為一代名家,有些弟子還開宗立派,傳承金石書畫,百年不絕,還有日本弟子,把他的篆刻藝術在東洋發(fā)揚光大。

西泠印社有一遺跡,在小山上看過還以為是一山洞,走近看,才發(fā)現(xiàn)是一石龕,里面供奉一尊吳昌碩的塑像,塑像是日本藝人朝倉文夫于1921年所作。本為銅鑄半身像,后被人在半身像下拼接石料,改為全身坐像,有點金石融合的意味。1927年夏,吳昌碩在西泠印社避暑曾在此處照相留念。秋天,返回上海,一日,他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指甲紅潤得如同年輕人,這種蛻變之相,在朋友來看是長壽的預兆,紛紛與他道賀。八十四歲的老人,也覺得自己還很健康,在孫女出嫁前,還跟著忙來忙去,晚上又與朋友吃飯,并畫墨蘭一幅。哪知第二天早晨就得了中風,喪失了語言能力,昏迷三天,多方診治無效,于1927年11月29日病逝。

吳昌碩出生于1844年,農歷甲辰龍年,今年恰好180年矣。從安吉回來,余尋訪蘇滬杭等地,讀缶翁刀痕與筆墨,撰此文,是為記。

作者簡介:梁帥,在《大家》《山花》《大益文學》《延河》《湖南文學》《小說林》《香港文學》《世界文學》等刊物發(fā)表文學作品。出版長篇小說《補丁》、短篇小說集《馬戲團的秘密》等,獲蕭紅青年文學獎、天鵝文藝獎、黑龍江省文藝獎等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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