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時間的洪流,重逢是一首雋永的詩。人生海海,我們總會別離,因緣際會又會重逢?!稄?fù)活》中聶赫留朵夫與瑪絲洛娃的重逢讓人唏噓,再相遇已物是人非。但重逢不只發(fā)生在愛侶之間。你看!身患?xì)埣驳脑娙艘活櫼磺械嘏c春天重逢;久未相見的父子重逢則充滿了意外,在濃濃的失望中,重逢竟成為訣別……
?品讀1
“砍下雙足”“卸下雙臂”,奮不顧身,要與春重逢,激情澎湃,感人肺腑??释咏禾欤踔猎敢鉃榇禾飓I(xiàn)身,寧愿讓春天踏在自己的身體上,詩人為何如此傾情于春天呢?
我與春天的距離
余秀華
我要砍下雙足,去靠近你
我要卸下雙臂,再擁抱你
我要你踏在我的身體上
我要聽到鐵一樣的回聲
讓雷電從我的胸膛呼嘯而過
讓閃電從我的左眼回到右眼
我與春天,隔著一朵花
隔著一江水,一雙蝴蝶的翅膀
我與春天
隔著從苦難到苦難的三百六十五天
我與春天,也只是
隔著一個手勢,一個呼喊,一句諾言
是愛與恨隔河相望
是美與丑并軌而行
那花開為誰,那雨聲為誰
我一問再問
計算不出我與春天的距離
(選自《我們愛過又忘記》)
且讀且思
在詩中,你讀到了詩人怎樣的處境和心境?
【點(diǎn)撥】余秀華天生患有腦癱,行動不便,想要親近春天,渴望行動自如;她只能用一根手指打字,但她用詩歌打破了桎梏。也許,只要詩人一揮手,喊一嗓子,許下諾言,春天就到來了。但是,365天的苦難將詩人與春天隔開。詩人的內(nèi)心是矛盾痛苦的,愛和恨隔河相望,美與丑并軌而行,這種對立體現(xiàn)的是一種不可調(diào)和的距離感?;檎l開,雨為誰落,詩人的追問沒有答案。
?品讀2
重 逢
[美]約翰·契弗
重逢可以帶來喜悅與安慰,也可以帶來尷尬甚至惱恨。明里重逢,暗里永別。在重逢的場面中永別,欲抑先揚(yáng),揚(yáng)得充分,抑得有力,前后“反差”之中,人情世態(tài)盡現(xiàn)。
我最后一次見到父親是在中央大干線車站。當(dāng)時我正從阿迪隆達(dá)克斯外祖母家前往母親在好望角租下的一所小別墅。我寫信告訴父親說,我因?yàn)閾Q車,要在紐約停留半小時,問他我們可不可以在一塊兒吃午飯。他的秘書寫信來說,父親將于中午在問詢處接我。十二點(diǎn)整,我看見他從人群中走了過來。對我來說,他已經(jīng)是個陌生人——母親三年前同他離婚,打那以后我就沒跟他在一起了——可一見到他,我就感到他是我父親,我的親人,他決定著我的未來和歸宿。我明白自己長大成人以后會有幾分像他,我將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安排我的前程。他身材魁梧,挺英俊的。久別重逢,我高興極了。他在我背上捅了一下,和我握了握手?!澳愫?,查理?!彼f道,“你好啊,孩子。我真想帶你到我那個俱樂部去,可那是在六十街。你非得搭早班火車,我想我們還是就在附近吃點(diǎn)東西好了?!彼斐龈觳餐熳∥?。我嗅了嗅父親身上的味兒,就跟我母親聞玫瑰花的動作一樣。這是一種威士忌、修面洗劑、鞋油、毛料衣服和成年男子那種惡臭的大雜燴。我巴望著有人看見我們在一塊兒,能拍個照就好了。我真想把我們在一起的光景錄下來。
我們走出車站,走進(jìn)一條側(cè)街,向一家餐館走去。我們坐了下來。父親扯著大嗓門向那個侍者喊道:“茶房!”他吆喝道,“端菜的!管賬的!過來!”在這個空蕩蕩的餐館里他這么大喊大叫似乎不怎么合適。“我們這兒也需要侍候侍候哩!”他嚷著,“快,快!”接著,他拍起巴掌來。侍者趿拉著鞋向我們走來。
“是你在沖著我拍巴掌?”他問道。
“安靜點(diǎn),安靜點(diǎn),當(dāng)家人?!备赣H說道?!斑@樣叫你過來并不過分——我們想來兩杯英國吉卜松酒?!?/p>
“我不喜歡別人拍著巴掌打招呼?!笔陶哒f。
“我本來應(yīng)該帶上口笛,”父親說道,“我有一個口笛,那聲音只有上了年歲的招待員才聽得見。好了,把你的小本子、小鉛筆掏出來,看看你能把這筆生意做成了不:兩杯英國吉卜松酒?!?/p>
“我想你們還是上別的地方去好了?!笔陶卟粍勇暽卣f。
“走吧,查理,我們不在這兒吃。”
我隨著父親走出這家餐館,來到另外一家。這一次他沒那么大喊大叫的。飲料端上來了。父親左一句右一句地向我詢問著棒球旺季的盛況。接著,他用餐刀敲著空杯子的邊沿,又嚷嚷開了:“端菜的!當(dāng)差的!算賬的!過來!勞駕照這樣再給我們來兩份。”
“這孩子幾歲了?”侍者問道。
“這,”父親說道,“跟你無關(guān)!”
“對不起,先生,”侍者說道,“我不能再給這孩子拿酒了?!?/p>
“哦,我可有件新聞要告訴你,”父親說道,“我有一件非常有趣的新聞要告訴你。這偏巧不是紐約唯一的餐館,街角上還開著一家呢,走吧,查理?!?/p>
…………
我們?nèi)サ牡谒募沂且獯罄宛^?!案魑缓冒。 备赣H說道,“勞駕,給來兩杯美國雞尾酒,要勁兒大的,勁兒大的,多兌點(diǎn)杜松子酒,苦艾少一點(diǎn)?!?/p>
“我不懂意大利語?!笔陶哒f道。
“噢,別裝蒜了,”父親說道,“你懂意大利語,你這混蛋知道該怎么做。來兩杯美國雞尾酒。這就端上來。”
侍者丟下我們,同領(lǐng)班說了幾句什么,領(lǐng)班走到我們這張餐桌前,說道:“對不起,先生,這張桌子是預(yù)約了的。”
“那好,”父親說,“給我們另外弄一張。”
“餐桌全都預(yù)定了。”領(lǐng)班說道。
“我明白了?!备赣H說,“你是不歡迎我們光顧咯,是這樣的嗎?好,見你的鬼。咱們走,查理?!?/p>
“我得上車了。”我說。
“對不起,孩子,”父親說道,“實(shí)在對不起?!彼盐依缴磉?,緊緊地?fù)е??!拔宜湍慊剀囌?。要是有時間上我那個俱樂部去該多好。”
“爸爸,這沒什么?!蔽艺f道。
“我給你買份報,”他說,“車上看。”
說罷,他走到一間報亭前,說:“老兄,勞您駕請給我一張那種沒什么意思的、一毛一張的午報,好不好?”管理員轉(zhuǎn)過身去,目不轉(zhuǎn)睛地端詳著一份雜志的封面。“這要求過分了嗎?老兄?!备赣H說道,“叫你把你們那些下流報紙的臭樣本賣一份給我,難道過分了?”
“我得走了,爸爸,”我說,“來不及了?!?/p>
“噯,稍等一下,孩子,”他說,“稍等一下。我想捉弄一下這家伙?!?/p>
“再見,爸爸?!蔽乙贿呎f,一邊走下階梯,登上了火車。這是我最后一次見到我父親。
(選自《微型小說選》,有刪改)
且讀且思
小說中“我”對父親的情緒發(fā)生了什么變化?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變化?
【點(diǎn)撥】“我”對父親從期待和向往變?yōu)榱死涞R驗(yàn)樽鳛槟繐粽?,“我”親眼看到了父親的粗野、吝嗇和口是心非,他是如此一個不為社會所歡迎的人。在“我”平靜的外表下,已經(jīng)隱藏著降至“冰點(diǎn)”以下的情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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