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雪山大地》是充滿著史詩性的現(xiàn)實主義巨作，是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在新時代的鮮活體現(xiàn)與鮮明表達。作者楊志軍運用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創(chuàng)作原則——現(xiàn)實主義，始終堅守以人民為中心的文藝創(chuàng)作旨趣，以“我”為寫作視角，敘述了沁多草原幾十年來發(fā)生的歷史變遷，從多個維度構建現(xiàn)實生活與人物形象，譜寫了一部漢藏人民攜手奮進的民族史詩。作品不僅充滿著文學美，而且典型人物完美闡釋了中國的精神內涵以及“中華民族共同體”。

［關 鍵 詞］ 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雪山大地》；創(chuàng)作原則；創(chuàng)作旨趣；創(chuàng)作維度

文藝理論是歷史實踐的集合，現(xiàn)實社會是文藝創(chuàng)作的源泉。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創(chuàng)立馬克思主義科學體系的同時，對于文藝理論也進行了深入探討和嚴謹構建。馬克思和恩格斯以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為理論視域，在大量閱讀文藝史上的經典著作后對其進行鞭辟入里的分析和總結，進而揭示了階級社會文藝發(fā)展規(guī)律及其本質，逐步形成了以現(xiàn)實主義為理論向度、以人民為中心的創(chuàng)作旨趣等多維度的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

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雪山大地》正是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在新時代的鮮活體現(xiàn)與鮮明表達，作者楊志軍以現(xiàn)實主義為寫作原則，以“我”的“父親”為代表的幾代草原建設者為寫作主體，以20世紀50年代至今青海高原發(fā)生的社會現(xiàn)實巨變?yōu)閷懽髟慈?，通過詳盡敘述父親在沁多草原奮斗的生活經歷，講述了眾多鮮活生動的漢藏交融故事，全景式展現(xiàn)了在幾代草原建設者和當?shù)夭刈逋墓餐ο?，使得青海高原發(fā)生了滄海巨變，在古老的雪山大地上不斷迸發(fā)出新的活力與生命力。

一、創(chuàng)作原則：現(xiàn)實主義風格的運用與書寫

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原則的實質是文藝創(chuàng)作要在唯物史觀和能動反映論的統(tǒng)攬下，以現(xiàn)實生活為客觀基礎，通過對社會關系的詳盡敘述，進而揭露社會生活的本質和時代發(fā)展的趨勢。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詳細闡述了社會分工和文藝的相互關系，他認為文學藝術作為上層建筑的重要組成部分，以獨特的形式表征著社會物質生活。人類在現(xiàn)實生活中遵循“美的規(guī)律”創(chuàng)造出美的事物，文學藝術的“美”就是對現(xiàn)實社會的真實映射。恩格斯早在1859年致拉薩爾的信中明確提出：“我們不應該為了觀念的東西而忘掉現(xiàn)實主義的東西。”［1］599

楊志軍正是遵循著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創(chuàng)作原則，其作品《雪山大地》是新時代現(xiàn)實主義的代表性作品，展現(xiàn)出了20世紀50年代至今青海高原上人們的生活變遷和時代精神。作者以細膩真實的筆觸，將故事設定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此時社會主義處于建設初期，沉悶許久的沁多草原迎來一場劃時代意義的巨變。文中以“我”的父親為代表的知識分子，響應黨和時代的召喚，勇肩重任、堅定信念，他們作為首批援藏干部，同時也是第一代草原建設者，融入當?shù)厣盍曀字?，將畢生的青春時光和熱血都獻給了這片土地。他們帶領漢藏同胞在草原上辦學校、建醫(yī)院、興貿易、修公路、遷新城，使得沁多草原的政治、教育、醫(yī)療、交通、經濟、生態(tài)、城市建設等煥然一新。楊志軍在文中將漢藏交融及由此形成的共同體故事作為敘述主體，同時也構建起了龐大、有序的人物關系網(wǎng)，三代漢藏同胞之間的親情、友情、愛情相互交織，并刻畫出了漢藏典型人物形象，譬如堅守理想信念的“父親”、善良無畏的“母親”、熱心敦厚的桑杰、精明干練的角巴、舍己救人的賽毛以及新一代草原建設者的江洋等，一個個飽滿、鮮明、有分量的人物形象在幾十年的草原建設中共同譜寫了波瀾壯闊的現(xiàn)實巨變篇章。

二、創(chuàng)作旨趣：以人民為中心立場的堅守與把握

人民性不僅是馬克思主義科學體系的鮮明屬性特質，更是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創(chuàng)作立場與創(chuàng)作旨趣。馬克思站在社會歷史發(fā)展動力和歷史創(chuàng)造者宏闊視域之上指出，人既是歷史的“劇作者”，也是歷史的“劇中人”。毛澤東同志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要求文藝工作者用作品說話，要始終站在人民群眾的立場上，以人民為中心，將感情、思考、態(tài)度融入作品之中。習近平總書記在繼承馬克思主義文藝觀點的基礎上，認為文藝工作者“要始終把人民的冷暖、人民的幸福放在心中，把人民的喜怒哀樂傾注在自己的筆端，謳歌奮斗人生”［2］。

楊志軍在《雪山大地》中始終堅守著以人民為中心的文藝創(chuàng)作旨趣，從藏民的信仰、藏民的生活、生命的關懷三個維度，譜寫了青海高原上漢藏同胞攜手奮進的人民史詩。

（一）藏民的信仰

小說題目“雪山大地”既是指當?shù)夭孛竦纳顖鲇蚺c地理空間，更是指當?shù)孛癖姷木裥叛龊蛯Υ笞匀坏某绨?。“楊志軍將托爾斯泰等作家的精神信仰探索進行了中國化處理，具體落在了青藏高原上，到目前為止，這種探索最完整也最重要的是《雪山大地》，在這部作品中，信仰的名字就叫雪山大地。”［3］在楊志軍的筆下，雪山大地上有著湛藍的天空、靈動的飛鷹、心曠神怡的微風、成片的花海等，但其又并非一種簡單的美好風景，而是當?shù)夭孛竦木窦耐泻托叛鲋ΑＴ诓孛裥闹?，雪山醒目地展現(xiàn)出、拓展出他們的生存空間與活動場所。數(shù)千年來，雪山大地除詮釋著宗教信仰意義之外，更多地承載著藏民生命的孕育和繁衍，其也是他們的核心和靈魂。藏民天天對著遠處的神山阿尼瑪卿岡日虔誠地膜拜，即使最后藏民完成了從“牧民”到“市民”的身份轉換，但依然會建設雪山廣場，進行祈福消災。文中生動地寫道：“每年，藏歷新年的前一天，沁多城里，每家至少會有一個人去野馬雪山廣場送吉祥，獻哈達……轉了一圈又一圈，懷念著逝者，祝福著未來。 ”［4］671

（二）藏民的生活

在《雪山大地》中，楊志軍用大量的筆墨描繪了一幅幅生動雋永的藏民生活畫卷。從不計其數(shù)的牛羊到奔馳不息的駿馬，從美味香甜的酥油茶、糌粑到神圣純潔的哈達，從華美精致的藏袍到一句句飽含祝福的“扎西德勒”，蘊含著濃郁的藏地風情。此外，作者還描寫了諸多當?shù)厣铒L俗，例如賽馬會。賽馬會是頭人與頭人交往、議事、聯(lián)姻的機會，幾乎年年會舉辦。而今年由“父親”牽頭舉辦的賽馬會主題多了一層“貿易交流”的含義，人們在賽馬會上買賣茯茶、煙酒、臉盆等一系列生活用品。賽馬會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人們穿著華麗的藏族服飾參加賽馬會，其中角巴送給“父親”的馬——日尕，體格健壯、步幅開闊、迅疾如風、富有靈性，日尕在比賽中有時如踩流火，一如激水奔涌，有時如厚重的山，步伐大氣而緊湊，最終脫穎而出，獲得了冠軍。

（三）生命的關懷

生命的關懷是以人民為中心的文藝理論衍生出的一種立場，集中體現(xiàn)在作家對人民生活的觀察與關注，并全方位展現(xiàn)人民的命運和豐富情感。作者在文中描寫了賽毛因救“父親”不幸去世，“父親”感受到了藏民同胞真摯善良的品行，將余生精力投入當?shù)亟ㄔO發(fā)展中，將青春奉獻給了這片純潔、神圣的土地?！案赣H”將聾啞人才讓帶到西寧治療，“母親”也帶著他到處治病，后來才讓恢復了聽力，并且通過自己的不斷努力取得了國外名校博士學位，最終仍在“父親”的感召下毅然決然地回到家鄉(xiāng)，接過“父親”的接力棒，成為新一代的草原建設者；同時，對于生命的關懷還體現(xiàn)在對個體生命的無差別關懷，面對身患麻風病而被拋棄在生離別山谷的病人，“母親”——苗醫(yī)生不顧感染的危險，認真了解患者的病情，并分眾分片安置病人進行對癥治療，再一次體現(xiàn)出其崇高的醫(yī)德；對于生命的關懷更高維度體現(xiàn)在對藏民生活環(huán)境的關心和自然生態(tài)的保護。沁多縣相較于其他縣，不僅牲畜多，還大面積開墾，進而導致該縣草場退化沙化嚴重，“父親”看到曾經美麗的草原如今充滿了黃沙與灰礫，所以發(fā)誓一定讓草原煥發(fā)出勃勃生機。之后，“父親”對全州六縣進行調查，治理沙化挽救草原，帶領牧民尋找最適合的牧場，共同開發(fā)出丹瑪久尼自然保護區(qū)，由父親帶領治理的阿尼瑪卿草原入選中國最美草原，可以說書寫了一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燦爛篇章。

三、創(chuàng)作維度：多層次真實性的建構與敘述

真實性是現(xiàn)實主義風格的基本手法，也是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具體表征。恩格斯認為，文藝創(chuàng)作要真真切切反映社會生活本來的面目，強烈反對脫離客觀實際、違背社會邏輯而去創(chuàng)作抽象的“理想化”作品。恩格斯在《致敏·考茨基》中就將真實性敘述描寫視為文藝作品的必要條件，認為對現(xiàn)實關系的真實描寫是一部作品完成自身使命的首要前提，作家需將真實性與描寫的具體性、感情的傾向性、人物形象的典型性結合起來，才能真正做到“文藝美高于現(xiàn)實美”，才能使作品富有生命力和時代價值。

楊志軍將真實性作為《雪山大地》的建構工具與敘述手法，從三個維度描述了沁多草原幾十年巨變的方方面面，熱情歌頌了這場時代浪潮中的三代草原建設者，刻畫了一系列鮮活、生動的漢藏人物形象，奏響了真實溫情、激情樂觀的民族凱歌，使得作品極富感染力與影響力。

（一）真實性與描寫的具體性相統(tǒng)一

文學通過美的規(guī)律來揭示社會生活的面目，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與真實、豐富、具體的細節(jié)描寫不相分離，如果作家缺少對社會生活具體、生動的描寫，文學作品難免會陷入抽象怪圈。楊志軍在《雪山大地》第二章中將具體性描寫運用得爐火純青。例如，在描寫自然變化時，寫道：“綠的層次正在變化，半個月前山的蒼綠、厚的秀綠、河邊的清綠變成了稀疏的綠、老去的綠、深沉的綠。”［4］56在描寫生活細節(jié)時，寫道：“屋里掛起了旗幡，炊煙在旗幡的環(huán)繞里裊裊升騰。扎在一旁的大帳房上，左右各掛著三條黃、白、藍的哈達……映照著中間的彩繪矮桌，桌上擺著酥油炸成的面食、夜里煮好的手抓和成塊的松潘茶，一溜兒的金色龍碗里盛著白花花的酸奶和曲拉，碩大的煮熟的牛頭上插著兩把鑲嵌精美的五寸藏刀，青稞酒的香氣飄逸而來。”［4］56

（二）真實性與感情的傾向性辯證統(tǒng)一

文學作品附有傾向性是客觀存在的現(xiàn)象，是作家在其中表達自己主觀的喜好、感情、善惡美丑觀念的必然產物。楊志軍在《雪山大地》中通過人物的具體活動表達自己的贊美之意，例如“父親”原則性強、思想先進，始終堅信教育比什么都重要，因此他做了大量工作，困難重重，不僅難在學?；A設施建設和物質匱乏，更難在如何破除藏民幾千年來保守、落后的觀念——“去學校念書家里的牛羊就沒人放牧了”，為此“父親”費盡周折建立起沁多縣第一所學校，并且挨個做藏民的思想工作，廢了大量口舌，鼓舞牧民的孩子接受先進教育，不僅提高了草原孩子的教育水平，而且培養(yǎng)了大量藏民干部，為沁多草原的現(xiàn)代化發(fā)展做出了巨大貢獻。在梁輝校長受到沖擊被迫下臺、哈風老師和李志強受到打壓時，是“父親”不顧自身安危，盡心盡力保全他們，給他們安排合理的工作，將其安置到安全的地方。父親做的一系列事情最終得到了藏民的普遍認同與贊賞，也得到了“我”內心的尊敬和崇拜。

（三）真實性與人物形象的典型性相結合

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認為，現(xiàn)實主義作品能否揭示社會現(xiàn)實關系及時代趨勢，引起社會的強烈反響進而推動社會發(fā)展，這與它能否塑造出具有高度審美價值和認識價值的典型人物形象息息相關。例如，恩格斯在《致瑪·哈克奈斯》中對典型人物形象做了精辟論述：“據(jù)我看來，現(xiàn)實主義的意思是，除細節(jié)的真實外，還要真實地再現(xiàn)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保?］683楊志軍在《雪山大地》中編織起一張龐大、有序的人物關系網(wǎng)的同時，又極為真實地刻畫出諸多鮮活、生動的典型人物，有盡心盡力的“父親”、有熱心義氣的角巴、有勤勞善良的姥爺、有心胸狹隘的老才讓……其中“母親”是文中典型人物的代表，“奉獻無私”是“父親”“母親”的共同特性，他們身上都有一種獨特的韌勁和無畏。“母親”崇高的職業(yè)操守和母愛的光輝使得該形象蘊藏著人性美和世間情?！澳赣H”身為省城醫(yī)生，醫(yī)術高超，視才讓為己出，四處求醫(yī)治好其聾啞病，于善心之舉中給了才讓第二次生命，成就了一段善德善緣。在“父親”忙碌于草原事業(yè)無暇照顧家庭時，是“母親”任勞任怨，將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同時，“母親”也投身到沁多草原的現(xiàn)代化建設中，她對藏區(qū)的醫(yī)療條件和藏民身體狀況感到擔憂，于是采購藥品，克服重重困難建立起了沁多縣的第一所醫(yī)院，改善了當?shù)氐尼t(yī)療條件。并且“母親”毅然加入被藏民視為“魔鬼”的麻風病的救治工作中，拯救了許多藏民的生命，在自身不幸被感染的情況下拒絕與親人見面，直至生命最后一刻仍然堅守在工作崗位上，被藏民親切地稱為“女菩薩”，區(qū)別于矗立靜默的雪山，“母親”的愛心、高尚、堅韌、責任、決心等美好品質，成為藏民心中“動態(tài)鮮活的精神信仰”。

四、結束語

理論是作品的指引，作品是時代的聲音。楊志軍的《雪山大地》在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指引下，以“我”為寫作視角，以“父親”為敘述牽引，深刻反映了青海高原上的一系列宏偉實踐與歷史巨變?！堆┥酱蟮亍分胁粌H有其獨特的思想內涵、敘事體系、民族情感、國家記憶，更踐行著實踐唯物主義文學精神。作者的敘述筆法于細微處見真情實感，從歷史、信仰、社會、倫理關系等多個維度展現(xiàn)出豐富的“民族共同體”話語內涵，漢藏融合，“它有感情、習俗、婚姻、血液的交融，還有聲氣呼吸的交融，而一切交融都基于這樣一個條件：向善而生”［4］349。在其作品中，民族感情和國家記憶相互勾連，從“民族共同體”進化至“生命共同體”，譜寫了一部波瀾壯闊的漢藏融合、民族一家親的變遷史詩。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99.

［2］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18.

［3］張曉琴.點亮雪域高原的文明新燈：楊志軍《雪山大地》論［J］.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23（12）：1-15.

［4］楊志軍.雪山大地［M］.北京：作家出版社，2022.

作者單位：寶雞文理學院

作者簡介：梁艷赟（1997—），男，陜西延安人，寶雞文理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在讀碩士，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楊佳鑫（1998—），男，陜西寶雞人，寶雞文理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在讀碩士，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中共黨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