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天氣的預(yù)測

那邊

云潮涌而去的那邊

霧迷迷的那邊

今夜

可能

有

雨

可能有一片圓形葉會唱歌

會表演一個眾所周知的保留節(jié)目

而池塘?xí)鹕韥?/p>

湊向微斜的荷稈

——這是推測之一

而你的夢也許會拉上一道雨簾

是擋我于簾外呢

還是擋我的影子呢

我不得而知并且一知半解

而不求甚解又是我的習(xí)慣

你點(diǎn)頭同意過的習(xí)慣

反正 我不會

因你被雨聲驚醒而迷路在你夢境里

不會的

——這是推測之二

而推測之三更為簡單明了：

那邊

云潮涌而去的那邊

霧迷迷的那邊

今夜

可能

有

雨

1985.8.15

太 陽

混濁的淚又從你起伏的臉上滾過了

母親 我不敢無動于衷

讓我曲膝跪下承受那沉重的光芒吧

混濁的淚 又從你起伏的臉上

滾過了

多少年月 你遍體披掛的樹葉已老

已隨秋風(fēng)脫落成腳下微黃的泥土

母親 你的長發(fā)曾在最難挨的時間中

飄散如歌

而此刻 此刻

混濁的淚又從你起伏的臉上滾過了

我不敢啼哭

不敢沉默

如果所有森林于瞬間舉起影子

讓我也加入進(jìn)去吧

母親 在你最隱秘的角落

我 我們 憑借兒子的名義生長

我不敢叫喊

不敢吹著口哨隨意漫步山間

母親 在漸近的暮色里

雨滴死去

混濁的淚

又從你起伏的臉上 滾過

那是太陽啊

請告訴我 母親

你以每日一次的流淚

提示我們什么

1986.9.29

關(guān)于鳥

鳥藏在天空里痛哭

為追逐一點(diǎn)什么

鳥們

已漂泊得久了

又是遷徙的時刻

巢破舊如千種斥責(zé)

這些過時的安慰霉?fàn)€的溫暖

搖搖欲墜

鳥兒哀泣

又是遺棄的時刻

又是忍受過千次的告別

過去的天空也是現(xiàn)在的天空

過去的痛苦便是現(xiàn)在的路

那些鳥喲

秋天就要結(jié)束

我們?nèi)酉蛱炜盏乃惺?/p>

已開始

錯落有致地

飛翔

1989.11.7

面具之夜

——鄉(xiāng)野儺舞之夜側(cè)記

蠟染的風(fēng)聲泄露千種慨嘆與苦樂

南高原：多少世紀(jì)的幻夢沐在燈影中

巖石歌唱——虬枝隨年輪旋舞

油彩深處凸現(xiàn)的天光 照亮山巒

一代代人試圖遮掩的誘惑 又一次

疊出 種種巍峨的寄寓……

或許 河道仍在默念那片最初遠(yuǎn)逝的野水

鳥翅起伏 舊鐮 嚼疼誰悠久的追憶？

月影堅硬。裸露的骨肉反復(fù)扭動著

蒼天在苦痛之上 野徑翻越歌哭

此刻 酒滴在牛角中老去

像一次追緬 酒滴在人群翔舞的秋聲中

不斷老去——

我們?yōu)檎l交換過失傳的喜悅？

酒滴浩蕩 山巒被半片毛羽覆蓋

這是面具之夜 苗女翩然的姓氏深入骨髓

一把舊瓢 舀響火勢之源

所有可能出現(xiàn)的懷念開始燃燒 吶喊之星

正自大片黧黑的脊梁上 緩緩升起

1992.2.4

歌 唱

一個反復(fù)歌唱的人又憶起遙遠(yuǎn)的故鄉(xiāng)

那里 炊煙浮動

泥筑的房舍被牲畜之聲蒙住

黃土蜿蜒 藏著 千年的張望

一個反復(fù)歌唱的人掛著燃燒的淚水

這不是簡單的哭泣

秋風(fēng)吹亂懷念 蒼穹上的鳥

組成了夢境最為完整的方向

一個反復(fù)歌唱的人漸漸老去

他只能老去 家園在苦難根部

在幸福之巔 啊 家園

誰收拾著那些詩畫般閃耀的遺忘？

一個反復(fù)歌唱的人最終會走向沉默

像山野中的一塊石頭 像巨大的晝夜

驕傲的時辰到了——

一個反復(fù)歌唱的人 將以沉默

延續(xù) 永久不變的歌唱……

1995.10.3

鳥

我還記得鳥兒與去年的飛翔方式

去年 手勢粘滿花朵開放的聲音

一條道路翻越苔蘚

鳥影沉重

像風(fēng)雨間一句艱難的誓詞

去年的毛羽讓陽光躲過了衰老

什么啼著？白晝般的紙頁

涌出 蒼茫已久的字跡

我在鳥兒的沉默里嘗試幸福

我 不是單獨(dú)的

那些隱藏于肩胛中的人影

仍將被雪的光芒一遍遍淋濕

去年的天空比什么深邃？

鳥兒旋舞 我戰(zhàn)栗的手

握著 最后一塊飛翔的巖石

1996.2.2

雨

一場雨開始降落。它等候了多久？

懸在高處的雨，甚至

與骨節(jié)中燃燒的疼痛無關(guān)。二十年前

或者一年之前，一場雨會讓我思考

讓我驚異：“它襲擊了我！”我似乎有些驕傲

——在雨中，我正經(jīng)得像一團(tuán)焰火

那么重要的雨，改變了我的經(jīng)歷

但你不能要求一場雨能持久地延續(xù)

脂粉與時代。此刻的雨與其他雨聲無關(guān)

它降落——我已經(jīng)習(xí)慣忍受蒼茫了

我不說出什么。我開始忘記——

雨落在我和誰灰暗的臉上？

漫無邊際。冰涼?！八睾蚴裁?？”

我奔流著。啊，一場急雨中的另一滴雨

黝黑，混濁，正在緩緩消失

2005.4.14

蝴 蝶

一小部分春天 朝南邊飛過去寸許

就變成了 夏天——

翅膀依舊是新穎的 沾著

露水 然后再沾上西斜的霞光

以及星辰之影

風(fēng)將翅膀挪來挪去

但卻無法將它移到月亮背面

誰在反復(fù)遺忘？四月還是八月

最適合我們幸福？

歌聲被染成往事的顏色

一小片土地 在風(fēng)中飛翔

2019.4.18

拔草記

有一些四月的草需要

選擇性拔除——

麻木的。哄搶天穹的。嗡嗡

詛咒的。用黑鐵之肩壓榨

風(fēng)聲的。總將茫茫露珠逼至

絕處的。以狗吠代理金色

太陽的。念頭像舊刀片的。

散發(fā)謊言暗影的。光陰與夢的

霸占者。致使春色反復(fù)

荒蕪與變質(zhì)的。

你不一定能準(zhǔn)確說出

雜草的習(xí)性及怪癖

以及無益之美——它們

將一部分晝夜限定在旋轉(zhuǎn)的

根與莖葉中。它們

無視大地與神銳利的痛

而它們也在找尋指紋間

呼嘯的血。土地出示的未來

難以通過雜草確認(rèn)

你，必須拔除讓人揪心的

那些草，必須拔除

意外之夢及疼痛延展的

各種可能性

只有正確的

綠色，能讓春天的

眺望發(fā)出回聲

_{qB3AHWMFRevGjhYiuQGPsg==}2020.4.20

冷暖研究

它研究你對冷熱的感知度

研究那聲哎呀

到底來自冰凌還是火焰

它研究你對炎涼的

掌控力——它是說青草及

霓虹方言的鴉

另一項研究則由喜鵲

完成：你觸摸到的神為何

換上了蛇的肌膚？

與善良有關(guān)的四種面具

遠(yuǎn)離了苦難的相似性

誰該對此負(fù)責(zé)？

誰在你嶙峋的手勢上鑿刻

落葉縱橫的季候？

某個黃昏 鴉與喜鵲

終于達(dá)成了一種互補(bǔ)式

研究：鴉貢獻(xiàn)疑惑

喜鵲負(fù)責(zé)回答

或者鴉負(fù)責(zé)修改答案

喜鵲 對抗疑問

作為本項研究的見證者

風(fēng)一會兒繞開鴉翅

一會兒又回到喜鵲的

魂魄中 風(fēng)可能也在修改

答案 像修改恥辱到愛

唯一的途徑

誰的信仰正成為神

不斷失敗的理由？

你 開始研究

鴉與喜鵲習(xí)俗的

不同厚度

2021.10.4

被終止的肖像

凝望被凍結(jié)在

春天即將出現(xiàn)的

那個時刻

這全力確保春天成為

準(zhǔn)則的凝望為何

被凍結(jié)？這火與熱血

構(gòu)筑的凝望

曾匯聚起人群及

大地共同的夢

愛與犧牲成為一種

職責(zé) 凝望者

臨風(fēng)而立 這被突然

終止的靈肉

絕不會簡單銹蝕

他和他們

還追索過些什么？

花與旌旗。孩子們

傳遞的童話依舊明亮

他為孩子們錘煉過

童話最早的啟示

誰還將和我們

一起返回凝望被

終止之前的

那個時刻？

2023.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