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影強
廣東省惠州市惠陽區(qū)第一中學高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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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功能強大的ChatGPT出現之后,許多人產生了非常大的恐懼,害怕AI帶來的復雜影響中的不可控部分。不管是因為人在智商上被輾壓還是因為工作能力被代替而失業(yè),都被描述出許多不可承受的慘烈后果。這種警惕有時候也喚起我的某種共鳴,與對AI的歡呼一起在內心形成某種糾結。
最近讀到一則文字——胡翌霖的《什么是技術》一書轉引柏拉圖講述的一個傳說。有位叫塞烏斯的神仙發(fā)明了文字,去埃及法老薩姆斯那里邀功,沒想到反而被法老批評。塞烏斯說文字可以幫助人們記憶,而法老反對說因為有了文字人們不再依賴記憶,因為人會付諸文字這種假記憶,而疏遠真正的“用心(腦)記憶”。再引一段中國的故事,《淮南子》里有倉頡造字帶來“天雨粟,鬼夜哭”的可怕后果。《淮南子》指述的是另外的意思:文字的發(fā)明帶來天地的神秘被泄露,從此人類不再敬畏自然從而帶來各種災難。
從形而下的具體新技術的出現中生發(fā)出形而上的猜疑甚至恐懼,這種表現非常的“不技術”——不符合技術的務實精神,不知道技術的效應局限于它自身的確定性邊界之內。假如把它們當作寓言故事,可以看出做出這種猜測的人不是技術行業(yè)內的人。塞烏斯面對的是權力大佬,《淮南子》里是講故事以傳達道理的書寫人,而AI恐懼論的陳述者多半是AI行業(yè)外的人。
換個角度看,在很多科幻電影里會給出某災難的數量化描述:多少人被迫離開家,多少面積的土地和水受到污染……。這樣的后果判斷性描述多半出自電影中科學家或工程師的角色,媒介作品借助于專業(yè)角色傳達專業(yè)的表達方式:有數據,有邊界,有程度,顯得很有技術味兒(當然,個中的技術判斷過程多半被簡略為有限的幾步)。
技術從業(yè)者內部有沒有分歧?也是有的。例如去年OpenAI發(fā)生的一次政變。主張要為AI建立預警機制投入更多研究的伊利亞等人一度想將激進的CEO奧特曼請出公司,而最后自己被迫離開。那么,這些分歧有什么進一步的共通之處嗎?
事實上,在前面的故事中,作為法老自己也是運用記憶這一日常經驗技術的,《淮南子》的書寫者自己相當了解文字的效用,作為ChatGPT的開發(fā)者之一更是知道AI的深入的效用。人們的分歧來自哪里?他們面對的是同一事物同一對象嗎?
他們面對的也許是同一事物同一對象,但喚起的不是同一理解意味,不是同一選擇偏好。人們在面向同一事物之后,走向了不同的方向。例如,法老薩姆斯懷念那些不依賴文字的純頭腦記憶,而塞烏斯強調在文字幫助下的人技協(xié)同的記憶?!痘茨献印返臅鴮懻哂涗浵虏恢稳怂龅摹疤煊晁?,鬼夜哭”的恐懼,而他們同時代人董仲舒建立起天人合一的信仰體系。在AIGC工具不斷涌現的當下,普通人一邊懷揣危機感,一邊享受著它們帶來的便利,伊利亞繼續(xù)從事AI風險的研究(據報道已經離職OpenAI,另成立公司專事之前方向的研究)。
胡翌霖在《什么是技術》一書里說,有的人選擇將技術內嵌于自己更宏大的世界。我認為可以進一步觀察,更有哪些人是深入探討技術內在的活化的機制,從技術的進化中獲取自我進化的力量和智慧的。分歧和沖突,為我們進一步深入探討提供了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