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中國歷史上在地理開拓方面的典型人物,第一個要說的,肯定是大禹。
說到大禹,你一定會想到“治水”。沒錯,大禹治水的英雄形象可以說是深入人心。但在《史記》里,大禹治水的歷史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司馬遷花了大量筆墨寫的,恰恰是大禹對地理的開拓和天下九州的劃分。在我看來,大禹不僅僅是個治水英雄,更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進行全面深入的地理調(diào)查和地理資源開發(fā)的領導人。
按照司馬遷的記載,大禹是黃帝的玄孫,在舜帝時期奉命治理洪水,他無私奉獻,“過家門不敢入”。在治水的過程中,大禹歷盡千辛萬苦,深入山地、江河、沼澤等多種地理環(huán)境。他借助各種各樣的工具,逢山開路,遇水搭橋。
最終,大禹成功克服了地勢地形帶來的阻礙,用13年時間解決了自堯帝時代以來的洪水災害。但治水只是一個開始,大禹緊接著對他走過的地方進行了全面而深入的地理調(diào)查。
他探明了重要山脈的走勢、重要河流的源頭和河道變化,以及重要的湖泊、沼澤分布。與此同時,還將各地的土壤顏色、質(zhì)量、特殊物產(chǎn)等信息都列入調(diào)查范圍,并且根據(jù)這些信息,對土壤土質(zhì)進行了上、中、下的等級劃分。
此外,大禹按照勘查收集到的地理信息,將華夏地域劃分成9個大的行政區(qū)(冀州、兗州、青州、徐州、揚州、荊州、豫州、梁州、雍州),明確了每個州對中央政府的經(jīng)濟義務以及中央對地方的責任,比如治理洪水,興修水利工程,遇到災荒時跨地區(qū)進行救災物資的調(diào)度。
從此,九州都由同一個中央負責,人們居住的范圍也以此為基礎,不斷向四方延展、開拓。這就是司馬遷所說的“九州攸同,四奧既居”。
這個過程,《史記》的記載非常詳細。大禹的歷史,不僅僅是一個過家門不入、無私奉獻的道德教化故事,更是一個早期文明中的個體對地理深入探索、開拓的艱難過程。通過大禹的調(diào)查,華夏世界的疆域格局第一次清晰地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
其實,司馬遷本人就是一個非常重視地理調(diào)查、具備空間智慧的人。他走遍了中國的大江南北,對黃土高原、華北平原、東南丘陵、云貴高原以及沿海地區(qū),進行過廣泛的調(diào)查和深入思考后,這才動筆寫《史記》。所以,在《史記》中,你不僅會看到劉邦君臣根據(jù)地理信息爭論首都選址問題的過程,還會看到司馬遷從地理多樣性的角度探討經(jīng)濟多樣性的思維方式。比如,司馬遷在ddf997634f9b746447d82315366992ad《貨殖列傳》里,就根據(jù)地理特性,把全國分成若干個經(jīng)濟區(qū)。他還明確指出,地理環(huán)境的不同,造成了物產(chǎn)的不同,而不同物產(chǎn)的交易流通,能夠極大促進社會的繁榮。
無論放在哪個時代,司馬遷對地理重要性的洞察和判斷都是非常厲害的,也正是從司馬遷構(gòu)建的這個宏大的空間視野之中,我們看到了對歷史的另一種讀法。
不僅僅是《史記》,在《周易》《周禮》等早期經(jīng)典中,也有中國古人對山川地理的豐富記載。春秋時期的《孫子兵法》更是全世界最早、最深入探討地理和戰(zhàn)爭關(guān)系的著作。至戰(zhàn)國時代,鄒衍提出著名的“大小九州”理論,提出天下共分為九個大州,每個大州又分為九個小州,而大禹劃定的九州,合起來只是一個小州。
正是有了這個認識,后來的中國人對未知世界充滿了好奇,向外探索的腳步也從未停止:西漢漢武帝為了尋找傳說中的烏孫國,派出張騫使團;東漢漢和帝為了尋找羅馬帝國,派出甘英使團。
可惜到了中國古代社會的后期,這種空間思維,或者說這種對未知世界的好奇心越來越淡薄,知識精英普遍失去了地理探索和開拓的渴望。結(jié)果就是,明代的中國雖然在造船技術(shù)和航海技術(shù)上一度領先全球,但最終還是與大航海、全球貿(mào)易擦肩而過。
又比如李鴻章,他是中國早期近代化的推動者,年輕時寫過著名的詩句:“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睆淖置嬉馑伎?,“一萬年來”確實氣象宏大,代表著我們的時間積淀非常深厚。但是,接下來的“三千里外”就有點小家子氣了。而同時期的西方列強,早就以一萬里為單位進行全球性的戰(zhàn)略布局了。
隨著科技的進步,人類的空間探索從海洋擴展到天空、太空,乃至虛擬空間。時至今日,我們要學會從世界看中國,更要學會從空間讀歷史。
(摘自“得到”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