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秦淮?!彼鏌o表情地介紹自己,但是內(nèi)心竊喜極了。
在決定去武器庫找一把槍了結(jié)自己的時刻,偌大的飛船里,他終于遇到了一個和他一樣的倒霉蛋。
不,不對,兩個人就不能叫倒霉蛋了,應(yīng)該叫……
秦淮還沒想好,對方已經(jīng)開了口。
“秦淮……秦淮……”女人反復(fù)念了幾遍,隨即朝他眨了眨眼睛,“德爾塔中隊最好的戰(zhàn)士、最年輕的上校,聽說德爾塔在你手里所向披靡?”
“還好,配合得多而已?!睌?shù)據(jù)都被輸入資料庫了,她知道也沒什么奇怪的,秦淮緊接著問,“你呢?”
女人挑眉,開口道:“陳崢?!?/p>
“陳崢?”這下輪到秦淮驚愕了,“你就是德爾塔一代至三代的設(shè)計者、天才機械工程師陳崢?”
秦淮只在教官口中和各種新聞報道里聽過這個人,他們所操縱的德爾塔戰(zhàn)斗機器人,就是出自這個天才工程師之手。傳言她行事低調(diào),從不拋頭露面,有陣子秦淮手下的士兵閑得無聊,還在八卦她搞不好是因為又丑又老,所以無法見人。
誰能想到,竟然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幾乎不到而立之年的漂亮姑娘呢?
“嗯。”陳崢笑道,“以及薩拉蒙托的設(shè)計師?!?/p>
“薩拉蒙托?”
“就是剛才和你玩的機器人。”陳崢說,“它還挺喜歡你的?!?/p>
秦淮有點無語:“沒看出來它在跟我玩?!?/p>
“怎么會!”陳崢佯裝驚訝地望著他,“薩拉蒙托從來不和人接觸的,別人想靠近它,搞不好還會被爆頭喲!”
她說著舉起手,輕輕點了一下秦淮的太陽穴:“像這樣,嘭!很嚇人的?!?/p>
陳崢的指尖有點涼,點上去不知怎么突然傳來一陣過電的感覺,秦淮身體一抖,瞬間清醒了些。
“喀!”為了避免尷尬,他輕咳一聲,“這東西還能爆頭?”
“當然,別小看它?!标悕標坪醪]注意到秦淮的異樣,笑著說。
她緊接著嚴肅下來,說:“想要恢復(fù)休眠,我們也許還要靠它幫忙?!?/p>
秦淮一愣:“你也……”
“嗯,系統(tǒng)不知怎么出錯了?!标悕橖c頭,“而且,還有些地方也不太對勁?!?/p>
“比如?”
“比如……”陳崢這下嚴肅起來,示意秦淮走到舷窗處。
“你看外面?!?/p>
她說著,打開舷窗的巨型遮光板,一大片淡藍色隨即映入眼簾。
“我們正在經(jīng)過伽馬星,X 坐標系里最大的行星?!彼钢饷娼o秦淮看,“看出問題了嗎?”
秦淮已經(jīng)很久沒開過舷窗,一時無法適應(yīng)光線,瞇著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
“你沒事吧?”陳崢在一旁關(guān)切地問。
“……沒事?!鼻鼗赐蚰穷w藍色星球,岔開話題,“你說的問題是什么?”
“哈?秦淮上校,你看都沒仔細看唉?!标悕槾笮ζ饋恚安豢梢砸驗槲野训聽査O(shè)計成擁有高度自主意識的機器人,它的主人就可以不動腦子喲!”
“不過……”她緊接著小聲說,“最好也不要是個酒鬼?!?/p>
她沒再等秦淮說話,自顧自地指向那片淡藍色。
“伽馬星是一顆很特別的星球,通體藍色,在不同的距離上看,藍色的程度也不同。如果在飛船的預(yù)設(shè)距離上看這顆星球,它的顏色應(yīng)該是深藍色?,F(xiàn)在,它卻是淺藍色……”陳崢頓了頓,“而且是很淺很淺的藍?!?/p>
戰(zhàn)士的敏銳讓秦淮完全清醒起來:“你的意思是……”
“嗯?!标悕橖c頭,“等你酒醒,我們要去武器庫走一趟了。”
“不用。”秦淮擺手,“現(xiàn)在就去。”
第四章
秦淮在武器庫前和陳崢面面相覷。
“看我做什么?”陳崢抱著胳膊一副看戲的樣子,“武器庫的權(quán)限,我可是授權(quán)給中校以上的所有軍官了。”
秦淮一口悶氣堵在胸口,心想連武器庫的門都是你設(shè)計的,你這個人就是誠心看我笑話。
“你明知道安全狀態(tài)下不可開啟?!彼麗灺暤溃岸椅业臋?quán)限被收了?!?/p>
“被收了?”陳崢瞇起眼睛,“納克收的?哇哦,它很少沒收這個級別軍官的權(quán)限,所以你對這門做了什么?跟它打了一架嗎?”
“嗯。”
陳崢:“……”
“我真沒設(shè)計暴力破解的程序。”陳崢顯得很無辜。
“你這樣不合理,如果在緊急時刻不能暴力破解,我們都會完蛋?!鼻鼗床桓适救醯胤瘩g道。在剛才的交談中,他已經(jīng)得知這個年輕的設(shè)計師竟然小他5 歲,這讓他在言語間輕松了不少。
“……暴力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标悕槄s低聲說。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飄忽。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啦! ”緊接著,她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甚至有些歡快地示意秦淮上前一步。
“打我?!?/p>
秦淮:“???”
“快點!”陳崢一把拽過他的胳膊,“沒時間了。”
“所以,這就是你說的辦法?”秦淮有點無語。
“不然呢?”陳崢瞪了他一眼,“好歹你攻擊的也是首席設(shè)計師,要想讓納克覺得正在發(fā)生不安全事件,這是最快的辦法?!?/p>
秦淮一時間簡直不知道該說誰傻。
秦淮沒有平白對陌生人使用武力的習(xí)慣,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姑娘。于是,他只是不輕不重地在陳崢肩頭捶了一拳,發(fā)出一聲無力的鈍響。
陳崢:“……秦淮,你是認真的嗎?”
她隨即抱起胳膊,瞇著眼睛看向秦淮。她的眼睛很特別,像秦淮在某次執(zhí)行任務(wù)時看過的一顆流星劃出的弧線,優(yōu)雅得恰到好處。眼尾處微微翹著,看人時有種說不清的意味深長。瞳孔很亮,可又望不穿、看不透,整個人像一個解不開的謎。
秦淮只好避開陳崢的目光:“我怕你承受不住?!?/p>
陳崢聞言撲哧笑了:“最好是這樣。納克不是普通的機器人,要讓它相信我正在遭受致命的攻擊才可以。該打就打!”
“你確定?”秦淮一愣,“不怕我打傷你?”
“哎呀!”陳崢還是笑,“受點傷有什么關(guān)系……如果受傷就能解決問題的話。”
陳崢最后一句話的聲音很小,讓人聽不真切。飛機還在經(jīng)過伽馬星,像是穿過一片永遠望不到頭的蔚藍。人們常把藍色比作憂郁,就像現(xiàn)在,許是看的時間久了,秦淮竟然也恍惚覺得,陳崢明明笑著,瞳孔里卻盛著一些令人看不懂的悲傷。
沒等他想明白,一聲細小的警報聲自不遠處傳來。
“糟了?!标悕樏碱^皺起來,“我們得抓緊了?!?/p>
秦淮一拳揮過去,大約用了他在實戰(zhàn)演習(xí)時對模擬人的力道,一般在這樣的力道之下,模擬人的損傷率會達到70%。陳崢顯然沒想到兩拳相差如此懸殊,一個吃痛,倒退幾步,后背重重撞在墻邊,蹲下身去。
“你力氣挺大啊!”她捂住腹部,聲音因為疼痛顯得有些虛弱,五臟六腑被結(jié)實的一拳震得攪在一起,呼吸像針扎一樣。
“你讓我打的?!鼻鼗醋叩疥悕樕磉?,蹲下來說,“很疼?”
“廢話……我打你一拳試試?”
“對喲!”秦淮一拍大腿,“剛才怎么不是你打我?我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普通人的拳頭對我來說不成問題?!?/p>
“你不早說!”陳崢氣得要揚拳頭,才抬手就被疼痛扯得齜牙咧嘴。
秦淮蹲在一旁,看著這個小他幾歲的設(shè)計師,時而覺得她捉摸不透,時而又覺得她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有點可愛。
“看起來,設(shè)計師的腦子也不是都很好??!”
“秦淮!”陳崢還在痛得眉頭皺成一團,“你不要乘人之危?!?/p>
“哦……”秦淮點頭,“反正你又打不過我?!?/p>
“你……”
說來奇怪,在偌大而空曠的飛船上,兩個人吵著無聊又無趣的架,孤獨卻在這樣的過程中漸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彼此心底暗升的慶幸。仿佛在無垠的宇宙里,他們是唯一可以彼此依靠甚至可能要共度余生的人。
兩人吵累了,才發(fā)現(xiàn)這一拳下去,納克竟然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它是傻了嗎?”陳崢皺眉,“這么大的力氣還不判定危險?偉大的設(shè)計師可是要被打殘了?!?/p>
“它本來就是個傻子?!鼻鼗绰柤?,“看來還是要想別的辦法。”
但是,他才站起身,走廊盡頭有一個不明物體突然以極快的速度朝著他飛過來!
“秦淮!小心身后!”陳崢大喊一聲。
秦淮來不及轉(zhuǎn)頭,背后已是感到一陣灼熱。他反應(yīng)極快地原地趴下,那東西呼嘯著擦著他的后背飛過,“轟”地撞毀在走廊盡頭。
與此同時,巨大的警報聲終于響起。
“中端……遭受……非法攻……擊,請求支……援……”
納克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聽起來有些扭曲。秦淮還在心有余悸,陳崢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起身來,她背對著秦淮,面朝剛才不明物體墜毀的方向,身體有些顫抖。
“陳崢?”秦淮試著喊了她一聲,“你還好嗎?”
“……我沒事?!?/p>
過了一會兒,陳崢轉(zhuǎn)過身來,她的面色不如剛才好看,泛上了一絲慘白。
武器庫的門不知什么時候打開了。
“快進去?!标悕槑撞阶叩轿淦鲙扉T口,有意無意抓過秦淮的手,“德爾塔啟動還需要時間?!?/p>
秦淮被陳崢拽進武器庫的最后一瞬,偏頭瞥到了那個墜毀的不明物體。
纏在它上面的火光已經(jīng)滅了,盡管被燒毀了大半,秦淮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東西。
是那名酒保機器人的頭。
它陪伴他度過最孤獨痛苦的時光,變著花樣調(diào)出了菜單上有的或者沒有的酒,供他解憂。
現(xiàn)在,它再也去不到藍巨星。
(未完待續(xù))
(責任編輯:白玉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