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材微胖，以至于黨內同僚公開建議他減肥。

他剛換了一副更便宜的眼鏡——價值220英鎊（約合人民幣2047元）——以顯示自己更親近工薪階層。

他名為基爾·斯塔默。

2024年7月5日，英國選舉結果揭曉，工黨取得壓倒性勝利，時隔14年再次成為執(zhí)政黨。工黨領袖基爾·斯塔默也因此成為英國新一任首相。

自然，他要接過這個國家最重要的責任。其中一項，他就任后最優(yōu)先要面對的是：寫一封“末日遺書”，一式四份，封存進攜帶核武器的潛艇里。

首相的“必答題”

寫一封“遺書”并不是斯塔默一個人需要面對的難題，而是每一任英國首相上任后都需要完成的一道“必答題”。

題目是：如果英國遭到核武器攻擊，首相遇難，英國政府高層集體不存在，這種情況下，英國核潛艇艦隊是否應該發(fā)射核導彈進行報復？

每一任英國首相都必須就這個問題寫出明確命令，而且是手寫四份。然后，它們會被裝入雙重保險密封盒，送到四艘機敏級核潛艇中保存。萬一核戰(zhàn)爭爆發(fā)，倫敦被毀，在海底潛航的指揮官就可以拆開信件，按指令行事。

當然，就在新首相斯塔默寫下自己的命令時，他前任的“末日遺書”會被從潛艇中取出并銷毀。

英國的核威懾力量主要是水下核武器。在核戰(zhàn)中，水下力量通常被視為二次核反擊力量。也就是說，英國只能在遭到敵方核打擊后進行報復。除此之外，英國還面臨其他大國所沒有的威脅：英國是島國，且人口高度集中，這些特點都很容易被新一代核武器完全摧毀。英國政府高層不可能在核打擊中生還，因此英國確立了由首相上任后優(yōu)先書寫“末日書信”的制度（lettersoflastresort）。

雖然斯塔默會下達何種命令為絕密，但據BBC多年前播出的紀錄片《人性按鈕》，首相大致有四種選擇。

報復：指示潛艇指揮官對侵略國發(fā)動報復性核打擊。這符合冷戰(zhàn)核戰(zhàn)略基石——相互保證摧毀（MAD）原則。

不報復：指示指揮官不發(fā)動反擊。做出此選擇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英國首相或許認為，進一步的核交火是徒勞的，或者保護全人類生存比報復更重要。

加入盟軍：指示潛艇指揮官接受盟國指揮。可能是北約盟國，比如美國。

指揮官自行決定：將決定權委托給潛艇指揮官，相信他們能夠根據當前情況做出最佳決定?！爱?strong id="BiaZgh+eicLP5UD3DxSauQ==">然，這實際上是一種推卸責任”，英國學者詹姆斯·斯特朗說。

最艱難的選擇

英國的全部核家當，都裝載在四艘三叉戟核潛艇上。

自1969年至今，這四艘核潛艇Vanguard（先鋒）、Victorious（勝利）、Vigilant（警戒）、Vengeance（復仇）輪番出航。一年365天，總有一艘潛艇載著核彈游弋在海底某處，保持著“不間斷海上核威懾”。

每艘核潛艇可載16枚三叉戟彈道導彈，但為了履行核裁軍的國際承諾，英國在Vigilant號只裝載了8枚。導彈射程12000公里，每枚導彈裝有3枚核彈頭。導彈進入太空后，由衛(wèi)星導航系統(tǒng)鎖定目標。三枚核彈頭可以分別打擊三個目標。

英國首相上任第一天，都會聽取國防參謀長關于該國核武器能力的高度機密簡報，特別是三叉戟導彈的破壞力。這是首相在“末日遺書”中做出抉擇的基礎。

據英國媒體報道，前首相托尼·布萊爾第一次接受匯報，被告知要在此刻做出是否發(fā)起核報復的抉擇時，這位時任工黨領袖臉色蒼白，長久沉默。曾任英國第50任首相的約翰·梅杰則對此回憶道，“（寫下這樣一封信）是我做過的最困難的事情之一?！?/p>

大多數英國首相都對自己這封“遺書”的最終抉擇閉口不談。“如果除了‘報復’這個選項，英國首相們還會做其他選擇，英國的敵人就會了解這一點。”英國學者布賴恩·克拉斯說，這顯然會暴露英國的軟弱，“可能會增加遭受核攻擊的風險”。

詹姆斯·卡拉漢是個例外。他是撒切爾夫人的前任首相，卸任多年后，透露了自己的決定。

“坦率地說，核武器核心價值是作為一種威懾。如果到了必須要選擇是否使用核武器的時候，那意味著威懾失敗了?！笨ɡ瓭h說，“到了那個地步，我覺得有必要這么做，那我就會這么做（做出核報復）。當然，我對此有過強烈懷疑。如果按下那個按鈕后還活著，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p>

“末日”倒計時，只有九十秒

1945年8月，美國在日本廣島長崎投放了兩顆原子彈。那是人類迄今為止唯一一次真正使用核武器。幾個月后，愛因斯坦、奧本海默等科學家創(chuàng)立了《原子科學家公報》。1947年，該雜志設立了“末日時鐘”，用來評估人類距離滅亡有多近。若時針走到午夜12點，就表示人類文明已走到末端。科學家們借此警告公眾核武器的危險性。當時末日鐘的時間是午夜前7分鐘。

自1947年以來，時鐘指針已經調整了24次。距離午夜最遠的一次是1991年。當時美蘇結束冷戰(zhàn)，簽署了《削減戰(zhàn)略武器條約》，時鐘被撥到距離午夜17分鐘的位置。最近的一次是在2023年，當時俄烏沖突升級，氣候危機加劇，人工智能等新技術帶來的風險增加，時鐘被撥到了11點58分30秒，即指針走向午夜12點的倒數時間只剩下90秒。

2024年，時鐘指針還在同樣的位置。

據美國馬里蘭大學的研究，如果全球所有核大國同時發(fā)射核武器，這上萬枚核彈頭產生的核爆炸將造成至少50億人口死亡。正如愛因斯坦所說：“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人們會使用什么，但我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戰(zhàn)的武器會是棍棒和石頭?！?/p>

所幸，迄今為止，歷任英國首相寫了一封又一封的“末日遺書”，而它們，還從未被打開。

但愿養(yǎng)兵千日，用兵無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