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不為少年留,恨悠悠”,紅樓釵兒十二數(shù),數(shù)不盡光陰憾事。而那木石一夢,以十二女子悲苦,拼湊起虛華之朱樓,又一朝樓塌了,雁驚夢,恨落那公子韶華??吹桨倌曛畼?,不過嗩吶兩度,瞧眼生辰葬處,讖語荒唐。
雁啼一聲,啼在可卿之葬。
且看“一日,有小管家俞祿來回賈珍道:‘前者所用棚杠孝布并請杠人青衣,共使銀一千兩,除給銀五百外,仍欠五百兩。昨日兩處買賣人俱來催討,奴才特來討爺?shù)氖鞠?。’”二十兩白銀,足五口之家一年之需,連帶為搏面子的“龍禁衛(wèi)”捐官所費,再加棺槨“什么價不價,賞他們幾兩工錢就是了”。雖得佳木,卻未占開銷幾何,竟難算一二……通篇下來,足見數(shù)千真金白銀,轉(zhuǎn)眼揮霍。彼時賈府雖非正盛,亦有所資,千兩之?dāng)?shù),蔚為可觀——不僅財力,更是荒淫。喪葬之禮,本為情一字,卻似一鬧劇。緣起,非禮;操辦,非情;總觀全局,似滿紙戲言。天香樓死秦氏這一聲雁啼,驚了熙鳳,卻遺憾又未使其徹醒,“月滿則虧,水滿則溢”“舉高必跌重”只書卷之外,局外人望紅樓興嘆:第一朵烏云已悄然投下,卻紅樓酣眠,鴻不留痕,雁鳴一聲,悲歌隱隱。
雁啼一聲,啼在寶釵及笄誕辰。
前言不提,直到燈謎數(shù)數(shù),讖語聲聲。正月里紅顏妙筆,親寫謎題,幾載后墻倒人離,身揭謎底,又豈非宿命回環(huán)?惜春捧海燈,寶釵點更香。到頭來,俱孤燈長照,凄凄慘慘戚戚,榮枯一度。一場歡喜忽悲辛,嘆人世,終難定,雁鳴一聲,憂心忡忡。
生生死死,映得出虛榮與終聲,而佛寺的鐘磬,也始終在紅樓中敲響,悠悠揚揚。是否正應(yīng)了四大皆空,那繁華盡處,雁音書絕,望斷了紅塵,到頭來土歸土?女兒悲劇,樹倒投佛,紅塵斬斷,亦歸虛無。死,薄命紅顏;生,悲歌催魂;落空空,人非物是。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唱罷曲沒,寺里的鐘聲,又空空響起,雁過三兩,那紅樓里綽約燈火,一聲秋鴻長啼,擾亂誰人清夢……
(指導(dǎo)教師:郭蓉)
教師點評
作者緣起古典詩詞“好夢頻驚,何處高樓雁一聲”的悲情,從女子的命運節(jié)點切入,聚焦秦可卿之死與薛寶釵生辰兩個場景,勾勒了一場終究離散沉隕的夢,雖好亦驚。“一步行來錯,回頭已百年。古今風(fēng)月鑒,多少泣黃泉”,這是可卿“貧女得居富室”而無福消受的悲情落幕?!敖故壮€暮暮,煎心日日復(fù)年年,光陰荏苒須當(dāng)惜,風(fēng)雨陰晴任變遷”,這是寶釵“皆非永遠(yuǎn)福壽之輩”而自覺命運的思慮之聲。紅樓女子,三春去后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而其存在于曹雪芹筆端之痕跡,如雁之飛過,總有一聲啼鳴為證。雁一聲,是死之慨嘆,亦是生之索求。追溯生死之因的原動力,探尋青春生命的價值,正是本文作者的創(chuàng)作動因。文章視角獨特,意蘊豐滿。文字承載睿智,筆端彰顯才情,可謂一篇上乘之作。
——西安市第六中學(xué) 郭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