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遠賦

巖層罅隙里掘土，安家

每向下一寸，根就比石頭還硬一寸

這是命——淮河岸邊樹的骨頭

涂山生長石頭，也盛產(chǎn)信念

大禹風骨扎根于巨浪

堅毅花朵從不低頭

一顆顆漢白玉抱在一起

團結(jié)與通透之心

將污濁蒼穹幻化成紅白相間的石榴肉身

這里，每棵樹都掛著舉向天空的拳頭

石榴，上古時期寄存的包裹

每打開一次，就有歷史鋪開陳述

一顆顆剔透與包漿之身

向你圍攏過來

在四里河畔

葉子上沾滿笑聲與往來影子

來去的人如水，緩慢或極速

無論去往何處，自帶澄澈

生活線上，公園處，民間樂隊在彈奏流水

花兒長出耳朵，在這

只負責傾聽和釀造蜜語

小橋是傳輸對岸歡愉的擺渡人

行走其間，會忘記陰缺禍兮

螞蟻和小草有著匍匐之心

作為最小的神，他們在這里

做著相同的夢

想象

春天，我的耳朵在冬眠

夢境蟄伏于枝丫，任眾花喧鬧

雷聲響徹山川、大地，耳道與心田

我不需要嘈雜溪水洗心

啁啾也不能潤肺

這里，情緒像群山起伏

沒有一陣風或雨會照顧冒芽的憂傷

我需要建造另一個春天

光陰在這里都是抒情的子孫

太陽下沒有發(fā)霉的心境

月亮是微笑的一面鏡子

這里清風樸素，像一張紙

萬物徜徉，撰寫歡快

其間，詩句可以隨意飄飛

蜂蝶或游魚，都是一首詩的標點

石匠

每一塊石頭都是命

鏨子在他手中，如一把鑰匙

石頭有門，花鳥蟲魚和小獸就會跑出來

禁錮多年的古靈精怪

在石匠妙手回春中活過來

鑿子在人間行走，時遇人心陡峭

人性在堅硬里制造牢籠

有時，石匠會從巖層中救出方言

被石頭鎖住的人走出來

頭頂上都有恩惠的光澤

一生，他與石頭為伍

只是晚年，他活成一尊雕像

世人無法將一具悲憫之身

從石頭中拉出來

鐵匠

小巷深處，曙光忙碌

錘子與鐵砧從公雞鳴叫中醒來

一輪紅日被鳥鳴啄破

萬道霞光在風箱拉桿上鋪陳

生活爐火在升溫

一對夫妻反復錘打詞語

四季叮當交替，日子由堅硬變得柔軟

兒女在鐵鍬、犁鏵、鏟子、鋤頭與刀具的鍛打里

在數(shù)個錘煉暮色與月牙、星星的模具中

走進象牙塔，婚姻與新夢想

這樣的場景在21世紀的夢里，像鐵花飛濺

你夢見火中取栗，夢見

生活烘烤80年代

如紅薯一般，發(fā)燙而又甜美的光陰

木匠

鐵皮箱子黯然失色

所有回憶擠在狹小空間里

鋼鋸，刨子，鐵鑿和墨斗互為鄰居

集體在屋檐下喑啞

光陰封存無言，鮮有人揭開過往秘密

卷尺一再收縮身體

丈量過的一生，重新在他的內(nèi)心激起漣漪

經(jīng)過他的木材與舊時光

曾是山峰，一片森林

有陽光，雨水，飛禽與走獸住過

這些被打造過的煙火氣

在老式家具骨骼里緘口不言

老木匠不能再老了，唯有

給自己量身定做的棺槨上的木香氣，依舊新鮮

正默默訴說走家串戶的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