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明
日子就像晿山歌,唱完妹妹唱哥哥。山歌唱到太陽落,等著哥哥把酒喝。端起酒杯來喝酒,沒有醉酒先醉歌。山歌越唱越想你,想你想得呆和和。
這首歌,是我們一群戶外人自編自唱的一首露營山歌。土得掉渣渣,卻讓我們一唱就醉,越醉越歌。
年過五十,就像翻過了人生的唐古拉山。雖然證明自己可以翻越人生每一個海拔高度的路口,同時也證明你的生命快車進入了越跑越快的下坡道。如果再不如長江黃河一樣九曲回腸多繞幾個彎把速度慢下來,直線般奔向大海終點的日子也許依舊壯觀,但是似乎少了些曲線的柔美和沙灘的流連。這個大江大河都懂的道理,我們悟了幾十年。
日子,除了故鄉(xiāng)原點不可更改,其經(jīng)緯充滿了隨意和隨機。東西南北,左右前后,跌宕起伏,人生經(jīng)緯盡由你變化的腳步來描繪。
日子,不可以回頭,但是可以轉(zhuǎn)彎。翻過了唐古拉山,人的變老很突然,沒有準備,沒有經(jīng)驗。倘若把日子走成最彎的弧線,在相同的生命時間段,生命的長度似乎會得到延展,這樣的假設(shè)沒有理論支撐,但是讓正在下坡道上的自己有一個想當然的彎彎繞的理由。
把日子走成彎道和弧線的形式很多,戶外露營就是其中的一種。雖然不一定適合每一個人,但是包括我們在內(nèi)的很多人選擇了它。
十多年前,最早的戶外活動帶著盲目和茫然。形式簡單,就是郊游野炊。設(shè)備簡單,只有一塊地墊。約身邊朋友一起玩,才發(fā)現(xiàn)許多時候還沒有出發(fā)就失敗了。怕折騰怕麻煩,怕旅途中遇到的各種不確定,會讓你對戶外之行喪失了向往的初衷,甚至懷疑想要的詩和遠方并不在戶外的路上。后來,經(jīng)歷了分組分化重新組合。不堅持戶外活動的理由很多,而堅持戶外活動沒有也不需要有理由。
有人說,玩戶外活動為了減緩生活和工作的壓力。群里的張姐說,戶外活動更是全新的生活方式中的一種,就比如有的人喜歡釣魚有的人喜歡打麻將。沒有誰更高級,只有誰更適合。而且,越忙的人越有時間玩。一個看似隨意的目的地,實則是蓄謀已久的策劃,一次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戶外之行,實則是日子在這里轉(zhuǎn)了個彎。
終于發(fā)現(xiàn),玩戶外活動的朋友其實都在日子彎彎繞的路上。三觀相似度高,磨合就容易,情感上更容易走近彼此。
緣分來時無緣由,就如與現(xiàn)在這個戶外活動群的相遇。昆明遠郊的大地小院,地處日子轉(zhuǎn)彎的必經(jīng)之路上,是一個三面環(huán)山,被綠蔭掩蓋半封閉的一個農(nóng)家小院,在夜色和綠蔭中,給人一種擠壓感,讓人際溝通沒有了防備,真情實感的流淌就流成了真誠感人的模樣。其實,大地小院期待著在路上放慢了腳步的朋友來一次以茶會友。相遇是緣起,共同的戶外活動喜好,延續(xù)了這份路緣。一壺茶淡了可以再沖泡,一席話聊不完可以再約。人的心空,往往在黑夜里更敞亮。將露營玩了很有心得,在圈子里玩可以稱得上戶外玩家的搖大隊小容夫婦,他們早年在北京都有不錯的工作和生活,時機來臨,便果斷提前退休,在四季如春的昆明買了房。安逸的城市生活裝不下一顆想要日子轉(zhuǎn)個彎的心,便開始一門心思玩戶外行。一臺房車一個移動的家,全國大跨度游玩,將鄉(xiāng)野和遠郊當成讓心聽到大地脈搏的地方。結(jié)果,結(jié)交的朋友越來越多,戶外露營地從昆明到云南省內(nèi)各地,從云南到省外,大有不把日子的彎轉(zhuǎn)得有些文化有些品位就不能作罷的模樣。
曉明哥和曉明姐夫婦同一年從同一個城市的公職人員隊伍退休,退休之前就一起看中了一款房車,退休后的第一大事就是開上房車奔向工作時無暇顧及但是心里向往的地方,把直線幾十年的日子實實在在轉(zhuǎn)了個大彎。途中與正在彎里的搖大隊小蓉夫婦的相遇相識一切都很自然。平日里,曉明哥分工伺候車老爺,曉明姐則負責將房車布置成一朵花。兩個曉明的婚姻在小城是一段佳話,被流傳了半個多世紀。兩個曉明的母親同時懷著兩個曉明住在同一個醫(yī)院同一間產(chǎn)房,前后幾天生下一男一女兩個娃,兩家父母不約而同,為兩個娃取名叫曉明。在同一城市的同一片天空下長大,男曉明大學畢業(yè)后參加工作到了一個叫作落雪礦的大型礦山。女曉明一方面走在把自己出落成?;拥穆飞?,一方面品學兼優(yōu)進了大學,后來進了縣政府機關(guān)。一直有鴻雁傳書的兩個曉明在交錯的時空中上演的異地戀充滿了畫面感。落雪礦山為男曉明準備了足夠大的舞臺,但是女曉明的一封信讓男曉明看到了一個更大的舞臺和一個未來可期的蜜罐罐。信里是一份女曉明手抄的當?shù)厝瞬乓M政策的文件,情商智商一樣高的男曉明透過信箋看到了一雙充滿了期待的眼睛。本是人才回歸,無須周折,落雪礦山遺憾流失了一名優(yōu)秀的礦山機械工程師,家鄉(xiāng)縣城公務(wù)員隊伍慶幸得了一位勤懇敬業(yè)的孺子牛。鄉(xiāng)親們津津樂道的則是一段兩個曉明在娘胎似乎就注定的姻緣佳話。
A大學的許教授曾經(jīng)多年在國外做訪問學者,在伊朗孔子學院擔任過幾年院長,看世界看學問看人生的眼光很獨到,可以從古典音樂和現(xiàn)代音樂的音符中聽懂一個國家一個區(qū)域一個民族興衰的鼓點和節(jié)奏。玩戶外行時開一輛輪轂高大的紅色越野吉普,一身很戶外的行頭讓轉(zhuǎn)彎的日子無論怎么看都很戶外。
在另外一個戶外群,莊姐勇哥燎原阿暢最為活躍,他們對戶外的理解是通過對一座座茶山的精氣神的吸納和面朝一片片湖水時的深情釋懷來詮釋。徒步和登山成為這個群的主要愛好,著名的高原湖泊和邊境茶山甚至是古老的四川蜀道都是目的地。勇哥和燎原是曾經(jīng)的省級部門秘書帶幾個長的那種干部,博學而謙和。燎原教授曾經(jīng)在意大利托斯卡納學習工作過幾年,還擔任過意大利學校的校長。從認識到如今,一直給我為人做事的榜樣。他的學識在整個旅途中處于水滿自溢的狀態(tài),所到之處的歷史典故和沿革,似乎灌滿了他的智慧庫。與他同行漫步在原野森林的日子的彎道上,聽他用平緩的語調(diào)講故事的時光會讓日子正在轉(zhuǎn)彎的戶外行很文化。
西藏是一個缺氧但不缺信仰的地方。流浪咖啡的羅哥,開一臺房車停在波密雪山丫口,以一塊流浪咖啡的布標問天問地問雪山問夕陽。沖一杯現(xiàn)磨的咖啡,與過往的陌生人來一段關(guān)于房車關(guān)于流浪咖啡關(guān)于日子轉(zhuǎn)個彎的神侃,流浪的咖啡原來在轉(zhuǎn)彎的日子里從來不曾孤單。
在人稱東方小瑞士的藏區(qū)魯朗鎮(zhèn),我們追上了一個有十四輛房車的車隊,看到了一群最小年齡六十最大七十多的房車戶外人,群主叫房車小戰(zhàn),一面做著直播一面對我們講了他們的房車他們的經(jīng)歷和他們的隊員。最讓人感嘆的,當是車隊里有四輛房車的主人是四位年過六十的單身姐姐,她們對房車生活的感受很透徹:跟直線式的日子請了一個繞彎的假,不做墨守成規(guī)的妻,不當按部就班的媽,不圍著一日三餐打轉(zhuǎn)轉(zhuǎn),不跟著柴米油鹽的腳步走,一到了外面的世界,才覺得做回了自己才真的是自己。想到幾個大姐一個人開著一輛大大的房車在藏區(qū)那么復(fù)雜的道路上穿行,一是很酷,二是感嘆她們的人生就像是正在第二次翻越唐古拉山,而且她們的日子正在轉(zhuǎn)著曲線優(yōu)美的大彎彎。
人說,女人一定要會開車,會打扮,會行走,會做飯,還要包里有錢,手機有電。能為自己撐腰的是豐富的知識儲備,能夠開著房車支撐小資情調(diào)的,恰恰是能夠應(yīng)對戶外旅途中各種場面的經(jīng)歷和見識。我想,這一群戶外房車人已經(jīng)把日子轉(zhuǎn)了好幾個彎??赡?,我們身邊這一群戶外旅行人也已經(jīng)身在彎彎路上了。
玩戶外行是一個在追求完美的路上而怎么也不覺得完美的過程。完美天天都是相對的,只有不完美才是戶外行的一種絕對完美。群里的搖大隊小容、兩個曉明、張姐、莊姐和阿暢,都是在追求完美的路上一直覺得不完美的人。他們對戶外的理解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理想型與理智型的無縫銜接。只要日子給了一首歌的時間,他們就能把戶外的模樣擺設(shè)成一個彎彎的舞臺,放聲歌唱。
搖光、小容、默然、沐蓮、海潮、阿云、一春、小劉是群里的一伙年輕人,年紀輕輕就悟出要讓日子轉(zhuǎn)個彎,讓我覺得自己好像白活了許多年。他們的思想和行動一直跑在我的想法之前很遠,而且讓距第一次翻越人生唐古拉山還有許多年的他們陪著我們走在第二次翻越的路上。如果讓他們講講戶外行的心得和戶外行對他們?nèi)兆拥母淖?,與曉明夫婦一個樣,掰掰指頭就能數(shù)出幾十條,而且每條都很實在實惠。愛上戶外行,完全是生活和工作節(jié)奏放慢后進入的另外一種節(jié)奏,沒有不適應(yīng),也沒有突兀,自然而然。如果說在家的日子是直面人生的現(xiàn)實版,那么戶外行就是讓日子轉(zhuǎn)個彎的正在進行時。
彎彎的日子需要音樂和歌聲相隨,大叔和曉輝哥就為這個戶外群和全國的戶外人創(chuàng)作了一首露營山歌《想你想得呆和和》,歌聲響起,一群戶外人的心又回到了戶外行的路上:
日子就像風箏線,拴著妹妹拴著哥。線線直直哥想我,線線彎彎我想哥。哥哥天天天上飛,妹妹夜夜守著窩。山歌越唱越想你,想你想得呆和和。
……
日子像妹又像哥,眼睛眉毛都是歌。喝了酒么想唱歌,開口就是一撇坡。哥哥鉆進心尖尖,妹妹鉆進心窩窩。山歌越唱越想你,想你想得呆和和。
人生翻越了唐古拉,日子還能走多遠,一方面取決于我們的體魄和心態(tài),一方面取決于我們用什么樣的折騰模式將直線的日子過成彎道或波浪起伏,從而獲得生命的拓展和更多的維度。
戶外的路上彎彎再多都不多。攬一彎大理洱海月繡一個花枕頭,扯一朵梅里雪山白云做一床夏涼被。摘幾顆高黎貢星星,泡一壺熟普洱,燒幾塊建水古城蘸水小豆腐嘮個嗑。抓不住的日子陪著我們努力奔跑,還悄悄再繞幾個彎。
人生走在戶外的經(jīng)緯上,客廳有天空那么大,床有大地那么寬,花園里流著長江和黃河。收獲的日子可能會遲到,但是它一定會來。對戶外行的熱愛和對自由的渴望,讓正在重新翻越唐古拉山的我們打開了理想的雙閃,沿著此生必駕的219和318線,再次將日子轉(zhuǎn)上幾個連環(huán)大彎彎。
責任編輯:余繼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