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宇陽
吉安背靠床頭,揉著眼睛,一個勁地打哈欠。一陣風吹動了窗簾,一米陽光竄進房間,恰好投在了墻角的書桌上。一個發(fā)條不知去向的玩偶靜放著,表情凝固在永恒的微笑中。玩偶旁,一盆杜鵑花正含苞待放。這一幕勾起了她的回憶。
她聽媽媽說,生她時遭逢難產(chǎn),偏偏那晚雷雨交加,爸爸不得已只好冒雨從外地的鎮(zhèn)醫(yī)院請醫(yī)生來家里接生。他聽從老村主任的建議,給她取名吉安,意為“吉祥平安”。
吉安一家人生活在綠山中的一個小村莊里。她很小的時候就被留在了村里,而父母去了大城市工作,由爺爺照顧著她。爺爺是個嚴厲的人,很愛面子。
三歲那年的一天,她從外面回來,滿身是泥,手里攥著一捧野花,想送給爺爺,不承想?yún)s招來了一頓訓斥。
后來,上小學期間,好幾次吉安鼻青臉腫地從小鎮(zhèn)的學?;貋?,向爺爺報告了其他同學欺負她的事情。她可憐巴巴地望著爺爺,爺爺只是告訴她要做一個勇敢的孩子,學會反擊。因而,她覺得自己軟弱極了,爺爺根本不愛她。而且,每當吉安犯了錯,比如敲碎鄰居家的窗戶,爺爺會當著鄰居的面用棒子懲罰她。實際上,是鄰居家的孩子用玩具蛇嚇唬她,她佯裝用石子回擊卻不料打破了鄰居家的窗戶。
有一次,爺爺帶她出去放風箏。她說,想自己拿著線軸放,但爺爺告訴她線很鋒利,不準她碰。她沒有很難過,因為爺爺會按照她的要求,控制好風箏的高度和方向。只是好像這短暫的快樂,也只有她表現(xiàn)好時才會獲得。逐漸地,吉安默認了這個事實,即使有再糟糕的情緒或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她也決定隱藏起來,認為本來就應該這樣。
2005年,吉安滿九歲,媽媽送給了吉安一個特別的禮物——發(fā)條玩偶。吉安被這個玩偶復雜的設計和機械運動深深吸引住了。每次放學回到家,她都會花上幾個小時觀察玩偶的每一個動作,細細聆聽上發(fā)條時的咔嚓聲和玩偶里面齒輪嚙合時的咔嗒聲。
升入初中,吉安面臨的壓力也越來越大。由于學校離家很遠,她不得不選擇寄宿。無數(shù)個夜晚,她被噩夢驚醒。她夢見那個娃娃朝她陰森地笑,然后變成了她的復制品,最后把她吞進肚子里,占據(jù)了她的位置。她渴望打電話與父母說說這件事,但回想起他們在自己考取好成績時與壞成績時反應的落差,她還是無奈地放下了電話。她頗為清醒地意識到,好像只有滿足他們的期望,他們才會表現(xiàn)得疼愛她一些。
高三時,吉安發(fā)覺自己總是在與旁人暗自較勁,竭力去迎合社會所標定的尺度,渴求他人的認同與贊許。她驀然驚覺,自己宛如那個玩偶,呆板地踏著人生的路途,從未真正思考自身的渴求。同時,老師那充滿殷切期望的目光,爸媽的反復叮囑“努力學習,考上好大學”宛如沉重的擔子,沉甸甸地壓在她那尚且稚嫩的雙肩之上,令她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她開始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只知道機械地重復著老師布置的任務,對原本喜歡的園藝,也漸漸失去了興趣。
直到有一天,吉安幸運地遇到了阿錦。阿錦仿佛是她在黑暗世界里突然照進的一束光,為她找到了情感的宣泄口。
隨后的日子里,阿錦逐漸發(fā)現(xiàn)吉安非常喜歡讀園藝類的書籍,可她卻從未在吉安的書桌上看到一盆綠植,只有一個發(fā)條人偶。她猜想,這個人偶就像是吉安的影子,代表著她正在失去的自我。在與吉安的相處中,她驗證了猜想,于是決心幫助吉安從失去自我的深淵里走出來。
為了讓吉安重新找回自我,阿錦精心挑選了一粒不常見且難以生長的杜鵑花種子送給她。當吉安接過這粒種子時,她能明顯感覺到手中沉甸甸的分量,那是一種新的責任。吉安把發(fā)條人偶丟棄在了角落里。
從那以后,吉安每天都會悉心照料這粒種子。澆水、施肥,關注它每一個生長的變化。她見證著它發(fā)芽、成長,就像看著自己重新煥發(fā)生機……
(指導老師:歐陽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