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昆侖 鞏書祎
張輔之是明萬歷十四年(1586年)進士,歷任行人司行人、禮科和工科給事中,兵科都給事中、南京工部尚書等職,《太仆奏議》是他任職期間的奏疏匯總。該書共四種刻本,最早的刻于萬歷四十五年(1617年),天啟前期本刻于萬歷四十七年(1619年)七月至泰昌元年(1620年)十月,天啟后期刻五卷本乃是后期補刻而成,乾隆刻本由張輔之六世孫張瞻淇、張瞻洛刊刻而成?!短妥嘧h》從明刻本到清刻本的變化,是中國古代書籍出版文化與政治互動的一個縮影。
張輔之(1552-1629),字爾贊,號容宇,江蘇太倉人,《明史》無傳。萬歷十四年(1586年)張輔之考取進士,授行人司行人,“職專捧節(jié)、奉使之事。凡頒行詔赦,冊封宗室,撫論諸番,征聘賢才,與夫賞賜、慰問、賑濟、軍旅、祭祀,咸敘差焉?!惫俾殐H正九品,但事務(wù)較多,“凡刑部、督察院問過充軍犯人,送五軍都督府編發(fā)者,每五日各開報本司,本司歷事監(jiān)生填寫精微文薄,填滿進繳內(nèi)府?!逼浜笥謿v任工科、禮科、兵科給事中之職。萬歷二十二年(1594年)因父親去世,他歸鄉(xiāng)守喪三年,回來后升任兵科都給事中。萬歷二十八年(1600年)因遷葬父親和其母親去世,又在家四年。萬歷三十二年(1604年)升任南京太仆寺卿,期間明廷冊封諸王,委派張輔之冊封周王。萬歷三十六年(1608年),張輔之因病回家療養(yǎng)十年,直到萬歷四十六年(1618年)被任命為南京太常寺卿,但因病推遲一年就任。后歷任南京大理寺卿、南京工部右侍郎,天啟三年(1623年)升任南京工部尚書,一年后因魏忠賢專權(quán)和身體不適等原因,請求致仕獲批,崇禎二年(1629年)病逝,享年77歲。南明弘光政權(quán)時,追贈為太保。
縱觀張輔之一生,從萬歷十四年(1586年)考取進士到天啟四年(1624年)致仕,不到四十年的仕宦生涯,因病或其他事情在家休養(yǎng)的時間占去了近一半。十幾年間,從行人司行人(正九品)至南京工部尚書(正二品),實屬不易,期間他因病多次請求致仕,均未獲批準,足見皇帝對他的信任。
他任職期間屢次上疏,直指當時弊病,前后共八十余疏,匯集而成《太仆奏議》,內(nèi)容包括萬歷十九年(1591年)至天啟四年(1624年)史事,尤其被稱為“萬歷三大征”的寧夏之役、朝鮮之役和播州之役,《太仆奏議》中多數(shù)內(nèi)容與之有關(guān),如“兵科”的四十六條奏疏中,朝鮮之役的達二十三條之多,其他奏疏多針對明代政治、社會等問題提出對策,對研究晚明史及張輔之本人都有一定幫助。但此書在清修《四庫全書》時被列為禁書,影響我們對《太仆奏議》價值的認識。文章擬對此書版本略作梳理,以期對研究有所裨益,不當之處,請方家指正。
《太仆奏議》共四個版本,萬歷刻本、天啟前期刻本、天啟后期補刻本和乾隆刻本。
萬歷刻本:《太仆奏議》,四卷
此本前有王在晉《奏疏序》一篇。正文卷首題“太仆寺少卿前兵科都給事中吳郡容宇張輔之著”,隔行有“男洪仁甫父、灝夷令父、深徹侯父校梓”,表明此刻本為張輔之三個兒子刊刻。此本半頁九行,行十六字,四周單欄,單黑上魚尾,魚尾下刻卷次。版心上部刻書名,下部刻頁數(shù),其中開篇的《奏疏序》版心下方刻有“張元春鐫”四字,表明刻工姓名。
此本收錄張輔之從萬歷十九年(1591年)十一月到萬歷三十八年(1610年)十二月的奏疏,共66疏,比目錄中少一疏。天啟早期刻本比此刻本多二疏,二者相比,此本最后一疏作于萬歷三十八年十二月十六,天啟早期刻本較早一疏作于萬歷四十六年(1618年)十一月,因此萬歷刻本應(yīng)是在此期間刊刻。而王在晉《序》后署“賜同進士出身、通奉大夫、江西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前奉敕提督湖廣通省學校、眷侍生王在晉頓首拜撰”。通過考察王在晉仕宦經(jīng)歷可以看出,他所任職官中,最晚當屬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于萬歷四十四年二月由浙江右布政升任,王在晉《序》應(yīng)作于此后。因此,可進一步推測,萬歷刻本當刻于萬歷四十四年(1616年)二月到萬歷四十六年之間。筆者發(fā)現(xiàn),張輔之次子張灝的《承清館印譜》中也有“張元春鐫”四字,與《太仆奏議》相同。根據(jù)《序》來看,《承清館印譜》刻于“萬歷丁巳秋日”,即萬歷四十五年(1617年)。筆者推測,《太仆奏議》很可能與《承清館印譜》一樣,刻于萬歷四十五年秋。
《太仆奏議》萬歷刻本現(xiàn)藏于臺北市“中央圖書館”,中國國家圖書館有此本微縮膠片。2014年,中國國家圖書館出版《原國立北平圖書館甲庫善本叢書》,于第349冊收錄此本。
天啟前期刻本:《太仆奏議》,四卷
此刻本比萬歷刻本多二疏,版式基本與萬歷刻本相同,有些地方稍許改動,如卷一開篇,內(nèi)容完全相同,但萬歷刻本為單欄,天啟早期刻本為雙欄。筆者認為,此刻本應(yīng)是在萬歷刻本基礎(chǔ)上補刻而成,此時因萬歷刻本部分板片有損壞,遂重新補板,導致有些地方內(nèi)容相同而邊欄不同。此刻本僅比萬歷刻本多二疏,因最后一疏作于萬歷四十七年(1619年)七月,而同為天啟刻本的五卷本《續(xù)奏議》中最早一疏作于泰昌元年(1620年)十月,因此,此刻本應(yīng)補于此間。
天啟早期刻四卷本《太仆奏議》共八冊,現(xiàn)藏于天津圖書館,1997年,北京出版社出版《四庫禁毀書叢刊》于史部第22冊收錄此本。
天啟后期刻本:《太仆奏議》,五卷
此刻本前四卷版式與天啟刻四卷本相同,但一些版面邊欄有嚴重斷裂和字體遺漏較多現(xiàn)象,且有些字模糊不清。四卷之后又有《續(xù)奏議》一卷,為卷五,有單獨目錄,且開篇“續(xù)奏議卷之五”后題名改為“南京工部尚書吳郡容宇張輔之著”。加之與前四卷版框高度和字體均不一致,《續(xù)奏議》應(yīng)是后來補刻。筆者推測,此本應(yīng)是天啟后期補刻而成,此時舊板仍存,但有損壞,因此前四卷仍用舊板,第五卷新刻后遂與前四卷合在一起而成五卷。盧址《抱經(jīng)樓書目》和姚覲元《清代禁毀書目》中稱“一部五本”,應(yīng)指是此刻本。
此本現(xiàn)藏于國家圖書館,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fù)制中心出版的《中國文獻珍本叢書》收錄有此本。
乾隆刻本:《太仆奏議》,四卷
此刻本一函四冊,又名《張大司空奏議》,于乾隆十一年(1746年)由張輔之六世孫張瞻淇、張瞻洛刊刻而成。每半頁九行,行十八字,四周單欄,白口單黑上魚尾,版心上部刻書名,下部刻頁數(shù),魚尾下方刻有卷次。前有沈德潛《序》,正文每卷卷首題書名卷次,第二行題“南京工部尚書吳郡容宇張輔之著”,三至五行中間題“男洪、灝、深??保路筋}“六世孫瞻淇、瞻洛重梓”,表明版本傳承關(guān)系。
此刻本僅收錄48疏,比起收錄最多的五卷本少近一半。除一些患病請假和升遷謝恩疏刪除外,一些內(nèi)容含有“夷”“虜”字眼和有關(guān)與后金戰(zhàn)事的奏疏也被刪除,如“再捐積久俸薪疏”中“臣竊惟奴酋不道”中“奴酋”即清太祖努爾哈赤,為清統(tǒng)治者所忌,因此被去除。再如“立法當疏其壅疏”,此篇奏疏中有“而臣所巡視節(jié)慎一庫,不過供屬夷賞賚,諸役興作,見有余積,足支歲用”一句,含歧視性詞語“屬夷”,因而被刪除。被刪三十多篇未刻奏疏大多因此而不刻,間接反映了清代文字獄的情況。其他奏疏,筆者推測應(yīng)是被認為無甚價值,因此不被刊刻,如“比例陳情乞假遷葬疏”“冊封事竣中途患病疏”以及“起升太常引分乞休疏”等,均是陳述個人狀況,遂被刪除。從今天視角來看,這些奏疏對我們了解張輔之其人確有很大幫助。
此刻本現(xiàn)有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本、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本和上海市圖書館藏本三種。
綜上所述,《太仆奏議》從明刻本到清刻本的變化,是中國古代書籍出版文化與政治互動的一個縮影。晚明專制政治的松動,文人士大夫紛紛發(fā)表自己的政治主張,明代文化出現(xiàn)了由“官方主導向后期非官方文化發(fā)展”的趨向,士大夫歸田之后紛紛刻書出版,促進了圖書出版業(yè)的繁榮,因此這一時期大量奏議被刊刻。到了清乾隆時期,由于清廷的文化高壓政策,文人士大夫噤若寒蟬,生怕因言獲罪,因此,此一時期奏議類書籍漸少,《太仆奏議》因此而刪減刊刻。直到清末,隨著專制皇權(quán)的松動,奏議書籍又逐漸增多。
基金項目:遼寧師范大學博士科研啟動資金“中國傳統(tǒng)史學在中韓影響之比較研究”(批準號:2023BSW015)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遼寧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