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視頻上傳微博

2019年9月的一天早晨，某公司業(yè)務代表文凱去北京某區(qū)開展業(yè)務，途經一段小路時，他聽到了女孩的哭叫聲和大人的責罵聲。循著聲音，只見十多米開外處，一個七八歲的女孩被綁在樹邊，一男一女站在跟前，女子數(shù)落道：“別人家的孩子都喜歡上學，就你不肯去學校！”文凱快步上前，顧不得問緣由，對男子說：“趕緊解掉繩子，把孩子放開！”男子回答：“我們教育自家女兒，關你什么事！”文凱懟道：“哪有你們這樣教育孩子的！”男子揮手讓文凱走開。

文凱與他們拉開距離后，拿出手機拍了起來。男子扭頭看見文凱正舉著手機，便大聲喊道：“不準拍！該走走你的，聽見了嗎？”文凱遂離開了現(xiàn)場。

當天，文凱通過微博賬號發(fā)布了四篇博文，第一篇因視頻未通過審核，沒有發(fā)布成功。之后，文凱通過私信將拍攝的視頻發(fā)給微博上的某大V，某大V發(fā)表了評論并配發(fā)了文凱拍攝的視頻，文凱遂將評論及視頻轉發(fā)到自己的微博上。

含有視頻的微博迅速在網(wǎng)上發(fā)酵，眾多網(wǎng)友跟帖評論，立即引起了當?shù)鼐降闹匾?，警方第一時間通知文凱說明目的。文凱出具證明稱，他之所以拍攝并發(fā)布視頻，是出于保護未成年人合法權益，對女孩父母教育孩子的方式不認同。

當天，女孩的父親周某在手機上通過私信聯(lián)系客服進行問題反饋，沒有收到回復。文凱連夜在其微博上向周某及女孩周某某道歉，并刪除了視頻。

以善意動機抗辯

2020年7月，周某作為法定代理人、周某某作為原告，將文凱和某網(wǎng)絡公司告到了北京互聯(lián)網(wǎng)法院，周某某訴稱文凱的行為侵犯了她的肖像權、名譽權、隱私權。此外，父親周某通知某網(wǎng)絡公司刪除涉案視頻，該公司沒有及時采取必要措施，導致侵權損失的進一步擴大，應與文凱承擔連帶責任。

文凱辯稱，自己拍攝視頻并發(fā)布在個人微博上，完全是出于善意動機，純屬仗義執(zhí)言，沒有以營利為目的，主觀上并無過錯。同時，視頻也是真實拍攝，目的是保護未成年人，該行為并非違法行為，沒有侵害周某某的權利。

承擔侵權責任

圍繞案件的爭議焦點，法院進行評判分析。首先，文凱侵犯了周某某的肖像權。涉案視頻包含有周某某可以被識別的外部形象，文凱拍攝該視頻的行為屬于制作肖像權人周某某的肖像，周某某系未成年人，文凱未經其監(jiān)護人的同意，拍攝并公開傳播了周某某的肖像。涉案視頻雖然是包含在文凱轉發(fā)的博文中，但是與一般轉發(fā)者不同，涉案視頻是由文凱提供給原發(fā)者，其又進行轉發(fā)。由此可知，文凱的主觀過錯明顯。

針對文凱辯解出于保護未成年人之目的，法院指出，即便文凱為了保護未成年人的權益，在微博上發(fā)布視頻時，也沒有公開未成年人肖像的必要性。雖然文凱的動機是良善的，但其采取的方式卻在客觀上給周某某造成了次生傷害。事實上，文凱可以選擇更為合理的方式，比如，拍攝視頻后可以選擇報警等渠道進行檢舉或控告。因此，文凱采取的方式超出了輿論監(jiān)督的限度，已經背離了其保護未成年人權益的初衷。

而且，傳播的視頻侵犯了周某某的隱私權。雖然周某某被父母當街管教，但知悉范圍限于當?shù)禺敃r的過路人群，對周某某造成的影響有限。一旦擴大傳播，對周某某造成人格利益和人格尊嚴的重大損害。

另外，文凱于傳播的當日即自行刪除涉案視頻。對于文凱的傳播行為，不存在某網(wǎng)絡公司接到通知采取必要措施的適用空間。因此，某網(wǎng)絡公司無需與文凱承擔連帶責任。

據(jù)此，北京互聯(lián)網(wǎng)法院作出一審民事判決，文凱向周某某當面賠禮道歉，賠償周某某精神損害撫慰金3000元，另支付周某某維權產生的費用3200元。宣判后，當事人均未上訴。（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以案說法】

2023年8月31日，北京互聯(lián)網(wǎng)法院舉行建院五周年發(fā)布會，會上發(fā)布了網(wǎng)絡權益保護十大典型案例，該案是其中之一。

2024年2月27日，人民法院案例庫上線，指出該案的裁判要旨：其一，公眾對于社會上發(fā)生的不當行為均有權發(fā)表言論進行批評，但這種批評應當有一定限度，特別是涉及未成年人時，應當把未成年人權益放在首位。法院在認定行為人的行為是否侵犯未成年人的人格權時，需要以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作為解決相關矛盾沖突的基準，綜合考慮行為人的職業(yè)、影響范圍、過錯程度，以及行為的目的、方式、后果等因素進行判定。雖然本案行為人主觀動機是為了維護未成年人合法權益，但其公開未成年人的肖像，缺乏必要性，給未成年人造成了損害，構成侵權行為。其二，隱私強調私密性，但并不意味著在公開場所進行的活動就一定不構成隱私，公民在公共場所同樣享有不受侵犯的人格自由和人格尊嚴。本案在認定隱私是否存在及其范圍時，認為應當從權利人本身的意愿和社會一般合理認知兩個視角共同去界定，尤其是當權利主體是未成年人時，基于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行為人應當施以更高的注意義務，使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得到最大程度的保護。

編輯 馬哲 xjjyh_32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