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德雷謝維奇
誠然,每個人都需要有一份工作,但是每個人都更需要懂得生活。
既然我們可以從實用主義角度去計算上大學的回報是什么,那么我們?yōu)楹尾豢梢匀ビ嬎銥槿烁改傅幕貓?,與自己的密友共度時光的回報,享受音樂的回報,以及閱讀書籍的回報呢?任何值得做的事情,都是因為事情本身有意義。
如果有人告訴你教育的唯一目的就是培養(yǎng)職業(yè)能力,那么他就已經(jīng)把你貶低成一名高效的職員,一個容易動心的消費者,一個聽話的缺乏主見的人。我們之所以要去探究上大學的目的,是因為我們要保證自己至少還能夠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大學所擔的責任首先是教會學生如何思考。雖然這聽起來像陳詞濫調(diào),但是它的實際意義要比我們的認知更廣、更深。
思考并不是簡單地為某個領(lǐng)域服務(比如,如何解決方程式或者如何分析文章),甚至不是獲取跨學科的工作能力,思考實質(zhì)上是培養(yǎng)出思辨的習慣,并把這一習慣運用到實際生活中。簡單來講,學會思考就是以批判的眼光審視身邊任何事物,不自以為是,不妄下結(jié)論。
真正的教育的首要責任,是教會人把自己從以訛傳訛所形成的常識中解救出來,先要認清它,其次質(zhì)疑它,最后從新的角度思考它,而不是被“常識”這匹蒙著眼睛的野馬牽著跑。
大學四年是“一段珍貴的時光,學生不用為生計發(fā)愁,有機會真正思考并反思周邊的一切”。當然從高中開始,我們就走向成熟并開始學會思考,就如同馬克·埃德蒙森一樣,但是周邊的環(huán)境依然嚴重限制著你,如父母的監(jiān)管,以及在不同程度上被考試所牽制的教學。但大學不一樣:它是成年生活初期最自由的一個時間段,它是為迎接成年生活特別設(shè)計的喘息時間。
大學所賦予你的自由簡直是一種特權(quán)。你怎么可以輕易地拋棄呢?至少也要享受特權(quán)的一部分。
大學所提供的另一個重要資源就是朝夕相處的同學。在課堂上,同學們相互間可以用嚴謹?shù)膽B(tài)度就各種話題進行質(zhì)疑和辯論;在宿舍里,同學們以最放松的心情促膝交談至深夜。前一種是為了達成共識,后一種是為了推翻共識。
大學并不是人學會思考的唯一機會,既不是第一個機會,也不是最后一個機會,但絕對是最好的一次機會。我敢確定的是,如果你在大學畢業(yè)時還沒學會思考,那么在畢業(yè)之后成功的概率就更低了。
大學的意義是幫助我們更警覺地生活,更有責任感,更有自由度并更加完整。如果大學四年完全就是為了就業(yè)而準備的,那么我們就顯然荒廢了這段黃金時間。
事實上,我并不特別喜歡有些人把大學的目的規(guī)定為“建立一套有意義的生活哲學論”,這根本就不具有任何生命力。首先,“建立一套哲學論”,聽起來好像你在起草一個協(xié)約。其次,它是靜止的。你建立一套哲學論,就像隨身攜帶一個盒子,它與你終生相隨,以備你不時之需。
大學的經(jīng)歷遠遠要比建立生活理論深刻得多,它觸及一個人靈魂的最深處,而且無與倫比地變幻莫測。它不會在你大學畢業(yè)時或者在將來的任何時刻停止。作家路易斯·拉帕普筆下形容的自我療傷的那個傷口永遠不會愈合,因為我們自身將永遠不會回歸到當初純凈的無意識狀態(tài)。每個人在大學期間真正需要培養(yǎng)的是反思的習慣,即擁有在變化中成長的能力。
大學的使命是成就一個更有意思的你。這個使命的前提是,你認為成為“有意思的人”對你最重要,而且你認識到,你將是陪伴自己終生的唯一人選。但是成為一個有意思的人并非由資歷堆積而成的自我實現(xiàn)。比如,同時修四個專業(yè),擔任大學報社的編輯,參加合唱團,創(chuàng)建非營利組織,學會烹飪異國他鄉(xiāng)的美食,等等,這些都不能成就有意思的你,因為“有意思”并不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也不是刻意去成就的。
一個人之所以有意思,是因為他大量閱讀,善于思考,放緩腳步,投入深度對話,并為自己創(chuàng)建了一個豐滿的內(nèi)心世界。若從全新的角度去詮釋,大學的使命就是把青少年轉(zhuǎn)變?yōu)槌扇恕?/p>
大學的四年,也是青少年向成年轉(zhuǎn)變的黃金四年,倘若僅僅是為了職業(yè)做準備,而忽視其他方面的培養(yǎng),那簡直荒謬至極。如果有人真的以此強加于你,那么他就已經(jīng)對你進行了一次掠奪。
如果你在大學畢業(yè)之際與你入學初期并無區(qū)別,你的信念、價值觀、愿望以及人生目標依舊如故,那么你就全盤皆輸,必須重新開始。
教育是當你忘記了所學的大部分之后而存活下來的那一部分。我們在大學所學的大部分必然會被慢慢淡忘,剩余的部分,其實就是你自己。
(摘自九州出版社《優(yōu)秀的綿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