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謀濤

舞龍習俗源于古代的祈雨祭祀舞蹈，它與古老的自然崇拜、圖騰崇拜和祖先崇拜等信仰有著密切關系，所以舞龍習俗被稱為“民間重要的文化基石和源泉”［1］。傳統舞龍古稱為“龍舞”，民間亦稱“舞龍燈”，是我國古代官方和民間的傳統祭祀舞蹈，發(fā)展至今成為群眾喜聞樂見的傳統體育運動，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典型代表。傳統舞龍作為一種活態(tài)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面臨生長空間受到擠壓、傳統體育技術和技藝日漸失傳、傳承人逐年減少等困境，現階段仍存在著傳承危機，這就要求傳統舞龍在發(fā)展過程中保持與時俱進、守正創(chuàng)新，實現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與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

徽州板凳龍①徽州板凳龍（徽州區(qū)潛口村、休寧縣合并申報）被評為安徽省第二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休寧縣申報的龍舞（徽州板凳龍，右龍村）入選第五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擴展項目名錄。是徽州地區(qū)勞動人民的文化載體和智慧結晶，是傳統舞龍習俗的一個代表形式，是在元宵節(jié)期間以自然村為單位開展的民俗活動，徽州各縣結合本地風俗和生活習慣創(chuàng)造出形式多樣的板凳龍器材、動作和表演形式，是徽州極具地域和文化特色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在《績溪縣志》中記載：北村板龍長百板，元宵節(jié)間，東、南、西、北、中隅各演1夜，各隅龍身分青、紅、白、黑、黃色［2］1051-1052。板凳龍是徽州歷史上較為常見的鼓樂之舞，至今流傳于休寧縣右龍村、徽州區(qū)潛口村、婺源縣秋口鎮(zhèn)、歙縣許村等地。為了更深入梳理和剖析徽州板凳龍的淵源與現實境遇，筆者于2020 年5 月在徽州區(qū)潛口村、2022年2 月及2023 年3 月在休寧縣右龍村對板凳龍的制作、服飾、表演形式、內容、傳承、保護及創(chuàng)新等進行田野調查及口述史考察。通過深度訪談傳承人及參與者，深入考察徽州板凳龍守正傳承與創(chuàng)新發(fā)展的生動實例，為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與保護提供相應的理論和實踐依據。

一、田野調查及口述的地理位置

（一）休寧縣右龍村

右龍村位于休寧縣鶴城鄉(xiāng)，唐朝末年建村，至今已有千年歷史，位于海拔1 618 m 的五股尖山下，是兩省（安徽省、江西省）三縣（休寧縣、浮梁縣、婺源縣）的交界處。地處新安江源頭，有壯觀的五股山瀑布，四周群山圍繞，山清水秀，綠樹成蔭，是宜居之地，有“黃山生態(tài)第一村”美譽。村內尚保存幾百年的古道（徽饒大道）、古石欄桿、古亭、古廟、古橋、古祠堂，文化底蘊深厚，2014 年被列入第三批中國傳統村落名錄。右龍村是狹長形村落，近看呈魚狀，遠看呈蛇狀。右龍村的板凳龍技藝聞名遐邇，堪稱“徽州一絕”。

（二）徽州區(qū)潛口村

潛口，古稱阮溪、潛川，隸屬黃山市徽州區(qū)潛口鎮(zhèn)。潛口村是一個千年古村，古代隸屬于歙縣。潛口有著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村內有明清古民居博物館、金紫祠、翼峰塔、古街巷、古井等眾多古建筑，南宋名將宗澤、東晉陶淵明曾在此隱居。潛口距離歙縣漁梁壩很近，經水路（新安江）可到達杭州，曾是徽州重要的貿易中心。潛口村入選2019年安徽省第二批美麗鄉(xiāng)村重點示范村。

二、徽州板凳龍守正傳承的制約因素

（一）農村空心化與老齡化

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城鄉(xiāng)二元結構被打破，人們外出動機愈加強烈，為探索更廣闊的世界走出鄉(xiāng)村，農村人口源源不斷向城市單向流動。究其原因，農村面臨的核心問題是經濟收入不能滿足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青壯年外出就業(yè)，造成農村人口老齡化、村莊空心化和留在農村的勞動力素質整體下降?；罩莅宓数垼ㄐ輰幙h右龍村）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ZGW（村支書）口述：右龍村現常住100 多戶，村民500 多人，村民以茶葉、茶油、香榧、杉木等農作物作為經濟來源，能保障自給自足。但是，村里青壯年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品質，大都外出打工或定居，老人和兒童留守村中①。再加之新一代年輕人對傳統文化傳承與保護不太重視，參與舞龍人群逐年遞減是右龍村板凳龍文化的真實寫照。

（二）傳承資金籌措困難

活動資金是徽州板凳龍傳承的制約因素。2009 年徽州板凳龍（徽州區(qū)潛口村）成功入選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保護名錄，每年政府劃撥保護專項資金用于開展板凳龍傳承的相關活動，但劃撥資金難以滿足傳承和保護活動的經費需求?；罩莅宓数垼ɑ罩輩^(qū)潛口村）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ZYM 介紹：潛口村板凳龍共66節(jié)，鑼鼓伴奏6人，替補4人，扛旗9人，領隊1 人，服務人員4 ～6 人，板凳龍表演需要近100人共同參與。另外，雇傭卡車運送板凳龍器材和大巴車載舞龍者和服務人員的費用，以及參與者每人100 元勞務費，一場表演需要經費在10 000元以上②。村民注重的是板凳龍創(chuàng)造經濟價值，希望參與板凳龍表演能獲取相應經濟回報。潛口村板凳龍受邀參加政府組織的半公益性質民俗展演，如：巖寺上九廟會、小年民俗及元宵燈會表演等，板凳龍表演在廣大群眾中受到熱烈歡迎和追捧。但活動發(fā)放報酬低，活動報酬不能滿足表演的全部費用，部分資金來源需要傳承人多方籌措或墊付。因此，板凳龍傳承成本高，資金來源和組織活動面臨諸多不確定性，潛口村板凳龍開展處于半停滯狀態(tài)。

（三）傳承受眾面小，傳承基礎薄弱

烏丙安認為：“傳統民俗文化的傳人正在經歷自然淘汰的劫難，而更多的民俗圈中生活著自發(fā)的民俗元素‘攜帶者’，將會不自覺地把民俗支離破碎地隨意帶到下一個世紀?！保?］324-325改革開放見證經濟騰飛，同時對傳統文化傳承帶來巨大的沖擊和挑戰(zhàn)。隨著互聯網和智能手機的普及，大眾對傳統文化傳承與保護的興趣不濃。ZYM口述：1966年至2008年間潛口村板凳龍偶爾開展，處于間歇性開展狀態(tài)，這階段出生人群正值青壯年，他們很少或者根本沒有接觸過板凳龍，出現傳承受眾斷層現象。2012 年徽州文化局組織一批村民進行板凳龍培訓，邀請ZYM擔任教練，也積極鼓勵潛口村以外人員參與其中，參與者年齡集中在50 歲以上，年輕一代對參與板凳龍的興趣和積極性普遍不高②。究其原因是年輕一代的村民對傳統文化認同度不高，大都不愿意學習和傳承板凳龍，他們更愿意選擇刷手機APP（如抖音、微信、微博、小紅書）、玩游戲、打牌等作為日常娛樂休閑方式。因此，徽州板凳龍在群眾中的傳承基礎薄弱，傳承受眾面臨青黃不接。

（四）傳統傳承方式解體，技藝面臨失傳境地

徽州板凳龍作為徽州人民的一種文化創(chuàng)作，物質、精神與制度三個層次的外部因素已經隨著時代變化而發(fā)生變遷［4］。據ZYM 回憶，宋代至1965 年，潛口村板凳龍?zhí)幱谄椒€(wěn)發(fā)展期，在這漫長的歷史歲月中，潛口村板凳龍傳承活動在宗族制度組織下，全村通力合作，分工明確，是不計報酬的情感表達、娛人娛己的生活方式，一代代傳承而來，全村村民均是板凳龍文化的傳承者、保護者及踐行者。1966年至1987年處于斷續(xù)開展期，僅1983 年潛口鎮(zhèn)臘八節(jié)和1987 年慶祝黃山市徽州區(qū)成立短暫恢復表演。1988年至2008年間，受到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浪潮的影響，我國傳統文化經歷深度變遷，潛口村板凳龍?zhí)幱诎l(fā)展停滯期，陷入無人問津、束之高閣的境地。2009 年至今，潛口村板凳龍步入新時代發(fā)展期，政府和村委會成為主體和組織者，牽頭組織徽州板凳龍搶救保護與傳承的工作，傳統宗族制度下的傳承方式解體②。

徽州板凳龍主要依靠口傳心授、言傳身教的傳承方式，耳濡目染地代代相傳而來。由于獨特的地域環(huán)境、人文環(huán)境和宗教信仰、風俗習慣以及文化背景不同，板凳龍更注重習俗和表演形式，而表演技藝無法上升到文字記載的層面。據ZGW口述：每年徽州板凳龍表演活動屈指可數，日常不組織訓練，舞龍者學習技藝和表演同步進行，缺少學習技藝時間和實踐機會，部分技藝已經失傳，如徽州板凳龍伴奏中嗩吶技藝已失傳多年①。板凳龍表演者并不以舞龍為謀生手段，舞板凳龍只是一種習俗、文化認同和村落賦予的責任，他們從思想上對技藝傳承沒有足夠重視。村志和相關影像缺乏記載，傳承方式具有主觀性和不穩(wěn)定性，導致有些舞板凳龍表演形式和技藝面臨失傳境地。

三、徽州板凳龍守正傳承路徑選擇

文化是民族生存和發(fā)展的重要力量，文化興則國運興，文化強則民族強。歷史和現實都證明，一個民族必須要有自己的文化，并且使之保留并傳承下去?！笆卣币话阒笢蚀_認識事物的本質特征和發(fā)展規(guī)律，正確繼承前人創(chuàng)造積累的優(yōu)秀文明成果，完整理解歷代遺留下來的精辟見解和寶貴經驗［5］。守正傳承徽州板凳龍是對中華文脈的薪火賡續(xù)，是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和影響力的有效路徑。

（一）守“正道”：政策支持與發(fā)揮村兩委中堅作用

黃山市積極響應國家相關文件和政策精神，積極推進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與保護，目前有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23 項，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81項。休寧縣文化旅游體育局下屬文化藝術和遺產保護股負責人吳金虎介紹，休寧縣文化館每年安排專業(yè)藝術表演人員，深入右龍村、田里村等地，指導板凳龍排練，創(chuàng)新表演動作，提升傳承人技能藝能，重點培養(yǎng)年輕人加入表演隊伍，壯大傳承隊伍，助力板凳龍表演與時俱進、更具觀賞性，進一步做好徽州板凳龍的保護、傳承與發(fā)展工作［6］。政府制定政策保障傳承活動，出臺相應的管理條例和辦法，完善管理體制，由專家學者、傳承人和鄉(xiāng)村精英組成工作坊。充分發(fā)揮村兩委中堅作用，助力徽州板凳龍傳承工作。2005 年至今，在ZGW 的帶領下，在村兩委大力支持和村民通力合作下，右龍村恢復板凳龍表演，每逢元宵佳節(jié)均開展舞板凳龍活動，風雨無阻，從未間斷，受邀參加30 多場文藝演出和節(jié)目錄制，并于2021 年成功入選第五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擴展項目名錄①。

（二）守“正氣”：打破性別歧視與地域限制，擴大傳承受眾面

2021 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關于進一步加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提出，加強傳承梯隊建設，促進傳統傳承方式和現代教育體系相結合，拓寬人才培養(yǎng)渠道，不斷壯大傳承隊伍［7］。黃山市政府積極響應并認真貫徹中央文件精神，在板凳龍傳承中，創(chuàng)造性地開展工作，堅守“正氣”，打破傳承的性別歧視和地域限制，擴大傳承人群。據ZGW 口述介紹，封建社會重男輕女的思想對板凳龍傳承造成不利的影響，板凳龍自古以來只允許男性參與，自2005 年右龍村開始打破傳男不傳女的規(guī)矩，追求男女平等，村中女子也可以參與到板凳龍表演中①。每年春節(jié)過后，部分村民走出家門，遠赴外地務工，導致參與舞龍人數銳減。因此，每逢元宵節(jié)和大型表演活動，潛口村和右龍村主動邀請鄰村村民、學校老師、醫(yī)護人員和政府人員，甚至來訪旅游舞龍愛好者參與其中，共襄盛舉，讓更多的人接觸與體驗板凳龍，起到了一種很好的傳承與宣傳效果。

（三）守“正根”：資金募集多元化，推動文化進社區(qū)和校園

據ZGW 口述：右龍村板凳龍表演時氣勢磅礴，具有強烈的觀賞性，在視覺上給予人們美的享受，不僅在精神上給人以龍的傳人自豪感，而且還具有強身健體的功效。因此，為保障徽州板凳龍傳承可持續(xù)開展，在每年的政府和村委會經費預算中，設立專項傳承資金，并積極爭取社會資源與村民募捐，多渠道募集傳承經費，使板凳龍傳承獲得了經濟保障。政府資金投入是板凳龍傳承的紅線保障，社會資源與資金的注入，讓板凳龍開展傳承煥發(fā)強大生命力。ZGW 講述：右龍村板凳龍傳承資金充足，每年元宵節(jié)的板凳龍活動會為村民帶來一定經濟收入。每年休寧縣文化旅游體育局劃撥6 000元的板凳龍活動專項經費，用于右龍村板凳龍表演和器材修繕的支出；每年村民自愿集資10 000 元以上，采購并分發(fā)舞龍所需的棉紙、蠟燭等物資；2018 年政府在撥款6 000 元基礎上，增撥10 000 元的板凳龍活動經費補助，用于板凳龍傳承與申報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①。ZGW口述道：右龍村踐行取之于政府，用之于傳承的理念，利用經費補助邀請掌握板凳龍制作工藝的老藝人制作20條新板凳龍，放在祠堂公用；右龍村村兩委邀請周邊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領導、工作人員參與其中，板凳龍寓意著吉祥和喜慶，冀兆五谷豐登、四季發(fā)財，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大都捐款捐物，以博得好兆頭。另外，右龍村村委會下撥板凳龍儲備金，以備不時之需，全方位保障板凳龍傳承資金①。右龍村的做法成為板凳龍傳承資金募集多元化的典型案例。

在中國城鎮(zhèn)化進程加速的大背景下，板凳龍傳承要積極走進社區(qū)和學校，發(fā)揮其健身、娛樂和教育功能。城鎮(zhèn)社區(qū)居民逐年遞增，社區(qū)成為居民活動的主要陣地，要積極鼓勵社區(qū)居民廣泛參與徽州板凳龍活動。借助傳統文化進校園活動影響力，實現板凳龍在大中小學的文化輸入，對擴大板凳龍傳承面具有重要促進作用。依靠社區(qū)、學校以及社會力量進行積極宣傳，潛移默化地養(yǎng)成傳承和保護徽州板凳龍的意識。借助曬秋、賞花、村落旅游等平臺，展示板凳龍文化，助力鄉(xiāng)村旅游發(fā)展，為落實“國家鄉(xiāng)村振興計劃”，建設“中國和美鄉(xiāng)村”貢獻力量。

（四）守“正源”：村落活態(tài)傳承與適度開發(fā)

2019 年，徽州文化生態(tài)“實驗區(qū)”升格為“保護區(qū)”，成功入選國家級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為徽州板凳龍活態(tài)傳承與保護提供了契機。右龍村和潛口村文化底蘊深厚，2014 年右龍村被列入第三批“中國傳統村落”名錄，潛口村入選2019 年安徽省第二批美麗鄉(xiāng)村重點示范村，是典型的徽文化古村落。板凳龍作為右龍村和潛口村留存的活態(tài)文化，其精華與徽州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內涵和理念密切相關，確立傳承人為活態(tài)傳承的核心主體，通過傳授、培訓及宣傳等多種形式促進項目更好傳承。增強村民參與傳承、保護、發(fā)展的主人翁意識，營造濃厚的活態(tài)傳承氛圍，確保板凳龍永續(xù)傳承發(fā)展。

2021 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的《關于進一步加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提出，在有效保護前提下，推動非物質文化遺產與旅游融合發(fā)展、高質量發(fā)展；支持利用非物質文化遺產資源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等業(yè)態(tài)，以文塑旅、以旅彰文，推出一批具有鮮明非物質文化遺產特色的主題旅游線路、研學旅游產品和演藝作品［7］。文化價值與經濟價值二者是和諧共處、相互促進的關系。在保持本真性基礎上，充分發(fā)揮板凳龍的原生態(tài)文化特色，帶動當地鄉(xiāng)村民俗文化旅游，適度開發(fā)經濟價值，也能更好促進徽州板凳龍文化的傳承與保護?；罩莅宓数堊鳛槁糜螛I(yè)的亮點和品牌，游客通過參與、欣賞板凳龍表演獲得滿足感，成為傳播徽州板凳龍文化的渠道。以文化為載體，旅游為窗口，節(jié)令節(jié)日民俗活動為契機，發(fā)揮徽州板凳龍的文化價值和經濟價值，在日常生活中傳承徽州板凳龍，將這項民間習俗發(fā)揚光大，促進鄉(xiāng)村文化旅游發(fā)展。［8］

四、徽州板凳龍守正創(chuàng)新策略

守正創(chuàng)新主要表達的是人們對文化傳統的敬重傳承和與時俱進開拓進取的一種行為態(tài)度。堅持把守正作為創(chuàng)新的前提和保證，堅持把創(chuàng)新作為守正的路徑與動力［9］。守正創(chuàng)新是徽州板凳龍永葆生機活力的成功密碼，堅持守正創(chuàng)新，成為徽州板凳龍傳承、保護及發(fā)展的時代要求。

（一）器材創(chuàng)新：保持原真性

《徽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規(guī)劃綱要》指出：注重原生態(tài)、原真性保護，堅持遺產保護的真實性和完整性原則。ZGW口述道：右龍村板凳龍的龍頭、龍尾和紅燈籠制作是一個非常復雜的過程，由掌握木匠和竹篾技術老藝人合作完成，保證板凳龍的外觀與形象原真性①。龍頭長3 米、高2 米、寬1 米，用杉木板、竹篾和棉紙糊裱扎制而成。龍頭重達70余斤；龍尾長2米，呈魚尾狀；龍身由一塊塊長約1.5 米、寬約0.2 米杉木板連接而成，每節(jié)木板面上（龍身）裝3盞篾架紙糊紅燈籠，木板兩頭約0.15米開鑿一圓孔（直徑約0.07米），每板配備長1米的木撐桿，便于各節(jié)間連接和舞龍人擎舉舞動。

ZGW 口述：右龍村板凳龍的龍頭龍尾裝飾圖案用畫筆彩繪而成，均安放數量不等的蠟燭燈火，在高溫環(huán)境下舞動長達2 個多小時，容易導致圖案模糊不清；板凳龍身包裹燈籠紅棉紙極易破損，再歷經長達1年存放，風化、自然磨損等因素影響，每年舞龍都需要耗費人力、物力和財力修繕。右龍村板凳龍對器材進行以下創(chuàng)新：龍頭龍尾圖案融入了徽州民間文化剪紙工藝，使用五彩斑斕的彩紙剪出一片片龍鱗貼于龍頭龍尾，將龍眼煙火改造成燈泡，使得龍頭龍尾更加生動形象和美觀①。ZYM口述講道：潛口村板凳龍制作技藝已經失傳，器材由江西南昌舞龍制作廠制作，器材制作要求依照潛口村板凳龍的圖片與遺存器材進行仿制。器材以安全和美觀為出發(fā)點，龍頭和龍尾已經不使用蠟燭照明，加裝散發(fā)色彩斑斕燈光的二極管裝飾。板凳龍在當地稱“蠟燭龍”，因為板凳燈籠內安裝蠟燭，考慮到舞動過程有著火危險，龍體燈籠里蠟燭換成燈泡照明，器材創(chuàng)新為板凳龍帶來無與倫比的表演效果②。

潛口村與右龍村在板凳龍器材創(chuàng)新方面作出新嘗試，也獲得很好的表演效果?；罩輦鹘y村落板凳龍表演對場地的要求高，一般要在大型廣場、農村空地或曬谷場等大空間環(huán)境下開展，不適宜中小型舞臺表演。因此，開發(fā)符合中小型舞臺表演板凳龍器材，顯得尤為重要。在保持器材原真性基礎上，改造板凳龍的規(guī)格和尺寸，特別是龍頭龍尾重量，制作成適合單人表演的龍頭龍尾，包裹龍鱗狀黃色龍布。板凳連接裝置（木榫插鎖）是影響舞臺表演效果的關鍵因素，以往板凳龍表演接龍環(huán)節(jié)隨意性大，連接時間長。因此，邀請民間木匠藝人對板凳龍連接裝置進行改進，開發(fā)出短時間內（大約3 ～5 秒）完成板凳龍的連接裝置，也要增加連接裝置上下活動距離，并解決板凳龍連接裝置安全性與穩(wěn)定性問題。器材創(chuàng)新為板凳龍納入學校傳承提供廣闊空間，也可實現板凳龍技術動作的創(chuàng)新。

（二）服飾創(chuàng)新：融合時尚元素

板凳龍表演服飾與社會和經濟發(fā)展關聯密切?；罩莅宓数堅谖镔Y匱乏的年代對表演服飾沒有特殊要求，參與者穿平時生活服裝。2009年，徽州板凳龍成功入選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后，政府出資，由村委會統一采購表演服裝并對表演服裝進行精心設計。潛口村板凳龍表演服裝為金黃色中式對襟彩衣褲，束紅色腰帶，頭戴金黃色披肩帽，腳穿黑色布鞋或運動鞋，是中國傳統表演服飾裝扮。板凳龍表演過程中在燈光或燭光照射下，金黃色服裝閃閃發(fā)光，與板凳龍交相輝映，場面恢宏壯觀。

潛口村和右龍村的板凳龍表演者身穿服飾在款式、圖案和材質上都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右龍村舞龍頭龍尾者穿金黃色服裝，舞龍身者穿大紅色服裝，潛口村舞龍者統一金黃色服裝。兩村落的板凳龍器材無論是在造型、圖案，還是外觀上都存在很大區(qū)別，所以表演服飾應與板凳龍器材協調一致，服裝不應千篇一律。與ZGW 口述交談中，在談及表演服飾時，其反映有觀眾認為服裝太過老套、過時，農村民俗表演都穿這種服裝①。服飾是社會文化意識的外在表現形式之一，板凳龍服裝設計應融合當地經濟、文化、信仰和圖騰等元素，以面料、款式和色彩的服飾三要素作為出發(fā)點，融入時尚的現代元素，如龍鱗、圖案、配飾等。設計既適合板凳龍表演需求，也符合當代審美意識的表演服飾，體現更鮮明地域特色標識性。

（三）音樂創(chuàng)新：現代與傳統相融合伴奏形式

鼓樂伴奏是舞板凳龍表演升華的靈魂，伴奏與舞龍動作相結合，能更好展現龍的神韻與美感，烘托現場熱鬧氛圍，觀眾更易享受視覺和聽覺雙重刺激。板凳龍音樂是現場伴奏形式，由鼓、大鑼、鈸、小鑼、嗩吶等樂器組成。ZGW 口述：“右龍村為組建專職伴奏隊伍，曾遠赴浙江和（江西）浮梁，學習伴龍起舞的曲譜，常用樂器鼓、鑼、镲、鈸的使用技巧，讓右龍板凳龍‘響’起來①?！?/p>

舞板凳龍流程持續(xù)時間長，對伴奏者的體力和耐力要求較高，況且長時間打擊樂伴奏，參與者和觀眾產生聽覺疲勞。ZGW 口述，每次右龍村板凳龍表演時間達2個小時以上，長時間置身鼓、鑼、镲、鈸的打擊樂中，耳朵偶爾會產生耳鳴，有人建議可以使用打擊樂伴奏和傳統電子音樂交替使用①。為發(fā)揮板凳龍的舞臺表演價值，符合現代民俗體育發(fā)展潮流，使用現代與傳統相融合的中國民樂伴奏，融入古箏、笛子、古琴、二胡、琵琶、葫蘆絲、嗩吶、揚琴、民歌、戲曲等傳統音樂元素，可以滿足不同場域的特殊需求。運用現代技術手段剪輯和創(chuàng)作具有傳統符號的音樂伴奏，也可采用重新作曲方式創(chuàng)作有故事情節(jié)傳統民樂，表現出舞龍與伴奏和諧美。伴隨著高低起伏的旋律和輕重緩急的節(jié)奏，可以增強表演的代入感，舞出龍的活態(tài)和靈性，讓觀眾身臨其境。

（四）技術創(chuàng)新：保留傳統龍舞藝術審美

徽州板凳龍的龍身由一塊塊杉木板使用連接裝置串聯而成，其木板兩端均有木榫插鎖固定，可以使用“8”字形、“9”字形、塔盤造型等簡單舞龍動作。潛口村板凳龍舞動過程中有一些特定動作程式，隊伍在祠堂前表演“盤龍”等造型后進行“游龍”?！坝锡垺笔且罁孑吜鱾飨聛淼墓潭肪€沿著村路游經每家每戶。在游龍過程中，舞龍者時常左步右趨，龍身隨舞龍者動作左右蜿蜒游動，躍躍欲舞，此謂之“龍游”［10］。

我國舞龍動作分為“8”字舞龍、游龍類、穿騰類、翻滾類和組圖造型5大類技術動作。徽州板凳龍器材創(chuàng)新為技術創(chuàng)新提供了空間，在保留傳統板凳龍藝術審美基礎上，根據項目特點和運動形式，促使板凳龍完成游弋、起伏、翻滾、騰越、纏絞、穿插等技術動作創(chuàng)新。板凳龍動作與行進軌跡呈“圓”形是表演的核心要素，在動作順勢方面前后龍身保持曲線行進。結合龍行進曲線的高低起伏狀，創(chuàng)作如“快速跑斜圓”“單側起伏小圓場”“曲線游龍”等大幅度的游龍動作；將龍體在人體左右兩側交替做“8”字形270°圓形環(huán)繞，創(chuàng)作出“原地‘8’字舞龍”“左右橫移步‘8’字舞龍”等“8”字舞龍動作；此外還創(chuàng)作出“龍出宮（6 字形）”圓弧狀靜態(tài)造型。器材尺寸縮小、重量變輕和龍體上下活動范圍變大，為穿騰動作創(chuàng)新提供可能，如龍頭龍身依次從龍尾組成的龍門中穿越的“穿龍尾”動作以及騰躍龍身“快騰進”均可完成。纏繞動作以龍頭或龍尾為圓心，龍身纏繞而形成“同心圓塔盤”的動作造型等，可單人騎肩或站肩，或表現“龍追珠戲珠”等動作和造型。另外，運用中國民間舞蹈藝術和板凳龍相結合，實現更深層次的舞蹈與舞龍技術動作融合創(chuàng)新。

（五）形式創(chuàng)新：基于文化傳承表演套路

傳承性是民俗體育在其發(fā)展過程中顯示出來的具有運動規(guī)律性的特征，這是民俗體育存在與發(fā)展的一個顯著特征［11］17。傳承和創(chuàng)新是一對辯證關系，在傳承中創(chuàng)新，在創(chuàng)新中尋求更好的傳承?；罩莅宓数垉热莺托问綒v經500 多年的傳承、整理、融合和創(chuàng)新，具有地域的文化特色和鮮明的藝術特性，使其適應社會發(fā)展與當代大眾審美的需求?；罩莅宓数埵侨后w參與的表演形式，表演內容由“制龍”“接龍”“游龍”“舞龍”“拆龍”五個部分組成，使用鑼、鼓、鈸、嗩吶等傳統樂器伴奏，融合走、跑、游、舞、旋轉、造型等元素，技術動作隨意性很大，但在表演過程中，通常會按照固定的動作與套路進行展示。

徽州板凳龍?zhí)茁肪幣乓髢热葚S富，構思巧妙，變化多端。動作與伴奏音樂和諧配合、完整統一，有規(guī)律、有節(jié)奏地展現龍的盤、游、翻、滾、穿、騰、纏、戲等形態(tài)，整個套路既要有觀賞價值，又要有鍛煉身體、增強體質作用［11］。融入武術、舞蹈等藝術元素，增添板凳龍的表演內容，展現龍的神、氣、韻、意、美，也能側面反映它的鍛煉價值。挖掘徽州當地與板凳龍相關的傳說與故事，創(chuàng)作板凳龍表演的故事構架主題，設置故事情節(jié)元素，讓板凳龍表演更具地域韻味。套路編排圍繞情節(jié)轉換與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表現形式上舞龍注重技術展示，突出展現人龍合一、人龍共舞的場景，表演更具觀賞價值?；罩莅宓数堅从谵r村的生產生活方式，與村民生活習慣和信仰息息相關，板凳龍?zhí)茁穭?chuàng)編融入人的日常生活之中，賦予風格化語意與時代性新意，使板凳龍適合現代舞臺表演的發(fā)展需求。推動板凳龍走向更廣闊的舞臺，實現徽州板凳龍表演形式和套路創(chuàng)新。

五、結語

徽州板凳龍底蘊深厚、內涵豐富、歷史悠久，具有人文性、歷史性和廣泛性的時代特征，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守正傳承與創(chuàng)新發(fā)展有利于保護我國傳統舞龍的文化多樣性，促進社會和諧發(fā)展?；罩莅宓数埵卣齽?chuàng)新應保留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根作為出發(fā)點，一方面收集相關史料文獻進行整理與歸納，系統全面地記錄板凳龍文化，以便后續(xù)更好地守正傳承；另一方面，在尊重傳統舞龍習俗前提下，汲取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精華，以順應現代社會生活和人民的思想感情需要作為出發(fā)點，對徽州板凳龍器材、內容、形式與技術加以大膽改進和創(chuàng)新。

注釋：

①ZGW，男，1970 年生，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村支書）。訪談時間：2022年2月19日，訪談人：李謀濤，劉偉鳳；訪談時間：2023年3月12日，訪談人：李謀濤。訪談地點：右龍村祠堂。

②ZYM，男，1967 年生，安徽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訪談時間：2020年5月7日，訪談人：李謀濤，程衛(wèi)東。訪談地點：潛口村ZYM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