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胡亞琦
苔花如米小,也學(xué)牡丹開。世人喜歡以花來比喻女性,而這世上的女性卻并非都如牡丹般生在冠蓋京華的錦繡堆中艷冠群芳,也有另一些女性如苔花般生在陰暗潮濕的無人之境,努力開出一朵渺小如米粒的花。感謝一位叫作楊本芬的八旬奶奶,她以清新質(zhì)樸的文風(fēng),寫下《我本芬芳》這本近乎自傳的小說,讓世人得以真切地走入一朵“苔花”的微觀世界。
故事開始于新中國成立不久的時代背景下,父親是舊官吏的女主人公陳惠才和同樣出身不好的呂醫(yī)師在他鄉(xiāng)相識,兩個人生坎坷又孤獨的人初見便暗生情愫,若是沒有惠才突然被學(xué)校下放的變故,他們或許能成就一段良緣,也或許惠才還可以遇見更好的人,但當(dāng)時的惠才別無選擇。不到二十歲就因為出身受夠了苦的惠才想要繼續(xù)讀書,決定與認識不到兩個月的呂醫(yī)師倉促結(jié)婚。
這場本就沒有什么牢固感情基礎(chǔ)的婚姻,摻雜更多是無奈的現(xiàn)實選擇,也正是這個充滿未知隱患的開端,讓惠才在長達六十年的婚姻生活中每每被呂的冷漠逃避型人格折磨得幾近崩潰。全文都無從得知呂醫(yī)師的名字,他在文中的稱呼一直是“呂”,一個冷冰冰的充滿隔閡的姓氏來代指她原本該相濡以沫的丈夫。
本書圍繞的主題是在講述一段令人心碎的“鉆石婚”故事,但我并不想僅僅以婚姻的視角來品讀《我本芬芳》,事實上這本書的意義也遠不止于此。呂仿佛只是推動故事發(fā)展中的一個配角,我看到更多的是女主人公惠才的堅韌。生活給了她太多的苦,但她依然能夠“夜風(fēng)乘涼,星斗滿天,螢火蟲一閃一閃地飛過,滿腹委屈的心漸漸開闊起來”。一生經(jīng)歷的所有風(fēng)刀霜劍都沒有逼退她努力生長的信念,最終在八十歲的年紀(jì)仍能語氣平淡地書寫自己的一生,仿佛一朵幾經(jīng)摧殘卻仍能平靜綻放的苔花。
惠才不幸的源頭并非僅僅來自婚姻,實則是一個大時代背景下無數(shù)家庭的真實寫照。呂“品德不壞,熱心助人”,卻對自己的家人斤斤計較,認為“對別人一定要好,對自家人怠慢一些也無所謂”。呂眼中的女性也是那個時代無數(shù)男性眼中的女性,都不會存在“嬌生慣養(yǎng)”這樣的習(xí)性,家人甚至她們自己都不在乎她們的命運,更不會有人在乎她們的喜怒哀樂。
但幸好,楊本芬在乎,楊本芬會寫字。她把一個平凡女性的喜怒哀樂以女性特有的細膩敏感的筆觸記錄了下來,讓世人得以真切地了解到我們平凡的大多數(shù)祖輩女性是如何活下來的。書的最后,惠才問呂若有下輩子還會不會和她在一起,她問了三遍,最后得到三個字“不愿意”。
這樣的結(jié)尾讓我陷入極大的意難平的惆悵中,當(dāng)我合上《我本芬芳》這本書的最后一頁,內(nèi)心久久不能平靜。苔花的一生看似渺小又短暫,但它真的渺小、真的短暫嗎?
恰如史鐵生在《我與地壇》中寫道:“但是太陽,它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當(dāng)它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烈烈朝輝之時。那一天,我也將沉靜著走下山去,扶著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處山洼里,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抱著他的玩具。當(dāng)然,那不是我。但是,那不是我嗎?”
如今早已打破了千年枷鎖的女性,可以選擇讀書,可以選擇工作,可以選擇婚姻,可以選擇去追求一切美好的心愿,去成為任何想要成為的人。感恩這個偉大的時代,為每一個女性賦予了從前無數(shù)女性不曾獲得甚至無法想象的勇氣和底氣。無數(shù)個“陳惠才”們,她們被從前的時代所局限,但也終將被當(dāng)今的時代所重生!
借用袁枚的《苔》,我想給每一朵“苔花”寫下這樣的致敬:
苔花如米小,不遜牡丹姿。
我生本柔弱,但存松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