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克
春光大抵是一夜之間來的,叫人措手不及。
珞珈山的春色從來不被辜負(fù),便揀僻靜處走,不經(jīng)意間,滿樹的白玉蘭就在拐角處陽光下等著我。不假思索地抬手留影,拍照軟件亦不假思索地給出了它的判斷——“雪景”。
會心一笑,想表達(dá)卻又無緒,只好笨拙地描摹在這里。
“容易階庭長得見,人從天上望瓊枝?!睂O星衍是經(jīng)學(xué)家,寫到玉蘭也能脫口說出如此有意思的句子。我與玉蘭的緣分算不上深,也就是常得見、不相識而已。
記得最清楚的是初中宿舍樓下的幾株玉蘭,不像珞珈山的玉蘭這般雪白,而是白底上襯著紫紅,似乎有些艷俗。后來有一日春雨如絲,隔窗、隔雨幕,迷迷蒙蒙,紫紅色漸漸淡得像美人腮邊的胭脂。剎那間心中生出莫大的歡喜,再想看時,暮靄如煙,已然將花罩得看不真切了……
這樣的經(jīng)歷不會太多,感謝玉蘭賜我一場。
只是當(dāng)年不懂事,將轉(zhuǎn)瞬即逝的感動在考試中敷衍成文——似是而非地以物喻人,想方設(shè)法地托物言志,又是“懷才不遇”,又是“終有達(dá)時”……那時頗為高分沾沾自喜,如今想起來心里卻不是滋味:玉蘭就是玉蘭,人就是人,幼稚的牽強附會豈不是貶損了它?年少輕狂,卻也尋常。不曾這樣成長,便不會有會心一笑的愉悅,也不會有觸動柔腸的感傷。無論如何,一顆敏感的心不一定會令我們更富足,但會令我們更完整。
高中校園里有許多廣玉蘭,也是高高的樹、滿滿的花。湘南的春末夏初多驟雨狂風(fēng),記得高三的某日下了天漏似的暴雨,整棟樓的學(xué)生們都擠到了欄邊。大家對著黑云呼號,不知喊些什么。不少同學(xué)折起紙飛機,擲向風(fēng)雨對岸的一排廣玉蘭。我擲的那架飛上了樹枝。過了好久,直到花都敗了,我也畢了業(yè),那架飛機還停在上面,像一朵永不凋謝的花。
廣玉蘭大大的白花瓣極易凋落,那些細(xì)雨不斷的日子里,我常常看見一個個水凼里漂著廣玉蘭花瓣,像是一艘艘小白船。它那么柔弱無力,卻自在地漂著,穩(wěn)穩(wěn)地載著一汪汪水。
玉蘭香氣淡雅,久聞不膩,多為文人雅士所喜。為“附庸風(fēng)雅”,我也常觀賞玉蘭。早聽人說長春觀里的玉蘭最好,年初江城冰災(zāi),長春觀里的玉蘭為正月里的小陽春所“欺”,燦爛盛放,而后凋零枝頭,彼時已返鄉(xiāng)的我自然無緣得見,待江城春來,又已然錯過。幸好年年歲歲花相似,明年的我尚在江城,想來還能再見玉蘭,嗅花香、賞花色。
玉蘭,明年再見。然而世事無常,或許再不得見?那么,有緣再見吧。
有緣自會再見。
和滿樹玉蘭,和一季春光,和美好,和感動——有緣自會相見。
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已。
(責(zé)任編輯/秦思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