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約翰?科利爾/著 楊偉莉/譯
貝斯利先生五十歲了。這天早上,他在刮臉的時候,看見鏡中的臉,覺得自己就像只老鼠。
“我老了,”他心里想,“我還在乎什么呢?什么都無所謂了,當然,我的瑪麗亞除外,她也變老了?!?/p>
穿好衣服,他匆匆走下樓梯,早飯已經(jīng)晚了,他還得趕緊開店門。店里的活兒讓他忙得不可開交,他往往到晚上10點才關(guān)門。盡管他如此拼命地干,也沒能發(fā)大財。妻子瑪麗亞一到店里,就嘮叨他沒本事,即使當著顧客的面,也難得給丈夫一個好臉色。
每天早上,唯一能使貝斯利先生感受些許愜意的事情是讀報紙,這使他擺脫掉枯燥的生活,暫時忘卻煩惱。到了星期五,他會更加開心,因為這一天他會收到另一份報紙:《科學奇觀》。當他閱讀的時候,他感覺自己脫離了現(xiàn)在毫無希望的、可怕的生活,仿佛置身于奇妙、絢麗的世界,而不是這個乏味的家。
然而今早喜從天降,他收到一封精致的信箋,是一個律師寄來的,通知他一位親戚去世了,留給他一筆四十萬美元的遺產(chǎn)。這是貝斯利先生做夢都想象不到的事。
“嘿!親愛的,信不信由你,”他喜形于色地對妻子說,“我的一個親戚死了,我繼承了四十萬美元!”
“真的嗎?”她急促地問,“快把信給我!你別老攥著不放,快給我!”
“給你!”他說,“看吧,把鼻子湊上去看,這對你有什么用?”
“呵!呵!”她大叫道,“你有錢了,敢對我這樣說話啦?”
“是的?!彼f,“我現(xiàn)在有四十萬美元,四十萬呀!”
“用這些錢,我們可以在紐約買一套漂亮的公寓,”她說,“或者在邁阿密買一幢房子。”
“那好吧,錢分給你一半,”他說,“你去買房子好了,我決定自己出去旅行。”
聽到這番話,貝斯利太太十分惱火。貝斯利是屬于她的,她不愿意丟棄屬于她的東西,哪怕是破舊的、毫無用處的。
“你這樣說,難道是想拋棄我嗎?”她吼叫道。
“噢,不是的,親愛的。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些有趣的地方?!犊茖W奇觀》里說有一種人,他們的脖子特別長,我想去他們那兒看看。我還想去看矮人國和那些奇特的島。最后,我準備去墨西哥的尤卡坦。你可以用你的二十萬過城市生活。當然,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我也很樂意?!?/p>
貝斯利太太沒有費多長時間考慮,“好吧,我跟你去?!彼f,“可你別忘了,我這完全是為了你,你是鬼迷心竅了,我必須把你拉回來,等有一天你厭倦了,我們就去買房子?!?/p>
于是,貝斯利夫婦起程了。貝斯利太太一肚子的不快,她恨透了這該死的旅行,但她還是決定跟隨他,目的就是不讓自己的丈夫如愿以償。
在茂密的森林里,貝斯利夫婦住進一個簡陋的小木屋,窗外是一幅極好的景致:一簇簇姿態(tài)各異、五彩繽紛的鮮花,一棵棵筆直參天的大樹,都在金燦燦的陽光里噴發(fā)出嬌艷勃勃的生機;在陡峭的安第斯山地,貝斯利夫婦看到耀眼的、蔚藍的天空覆蓋萬物,偶爾有一絲白云輕輕飄過;在陽光下的島嶼上,貝斯利夫婦在海邊搭起小屋,每天清晨打開門,陣陣涌起的潮水帶來許多禮物,沙灘上會撿到漂亮的貝殼,還會看到很多海洋生物。貝斯利先生高興得手舞足蹈。貝斯利太太卻更喜歡那些漂來的酒瓶,她做夢都在想紐約的漂亮公寓和邁阿密的房子。
為了掃丈夫的興,她絞盡腦汁。當一只漂亮的鳥落在貝斯利先生頭頂?shù)臉渲r,還沒等他看清楚,她就會發(fā)出尖叫把它驚飛;當參觀尤卡坦著名古建筑時,貝斯利先生發(fā)現(xiàn)了一只活潑有趣的小動物,她卻嚷嚷著塵土迷住了眼睛,他只好去幫她。常常是,貝斯利先生什么也看不到。
這一天,貝斯利夫婦來到了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利斯,貝斯利太太決定在這個繁華的都市多住些日子,她想做個新發(fā)型,還要買時裝、看賽艇。貝斯利先生同意了,這也正合他的心意。
貝斯利夫婦在一家高級酒店住了下來。一天,當貝斯利太太一個人去看比賽時,貝斯利先生遇見一位小個子的葡萄牙醫(yī)生,他倆一見如故,愉快交談起來,興致勃勃地談?wù)撝嫣氐哪厦乐迍游铩?/p>
“我剛?cè)ミ^亞馬遜河,”醫(yī)生說,“那兒有許多奇怪、可怕的湖,其中一個湖里有一只水怪,外界從來不知道它,只有當?shù)氐挠〉诎踩嗽H眼見過,它身體龐大,有長長的脖子和利劍般的牙齒,經(jīng)常潛在水里?!?/p>
貝斯利先生頓時興奮起來?!吧衿娴乃?!”他喊出了聲。
“是的,是的,”醫(yī)生說,“非常神奇!”
“那我一定要去看看,”貝斯利先生勁頭十足,“我想去問問那里的印第安人,如果湖里真的有水怪,我一定要親眼看到。你能給我?guī)穯??你現(xiàn)在有時間嗎?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嗎?”
醫(yī)生欣然答應。他倆立刻準備就緒。貝斯利太太回來后,得知這個計劃,心里老大不快。他倆對她說要立即出發(fā)去亞馬遜河,還說要住在一個不為人知的湖邊,而且那兒都是印第安人。貝斯利夫人狠狠地挖苦了醫(yī)生一頓。可是醫(yī)生毫不在意,因為他將從這次旅行中得到極高的報酬。
前往亞馬遜河上游的路上,貝斯利太太一直尖聲地發(fā)牢騷。她對她丈夫說湖里根本沒有什么水怪,那個葡萄牙醫(yī)生是騙子。貝斯利先生耐著性子聽她那沒完沒了的抱怨,內(nèi)心卻深深地受到了傷害,尤其是在葡萄牙醫(yī)生面前,這讓他感到丟臉。她卻毫不在乎這些,依舊歇斯底里地嚷叫著,嚇得河里和岸邊的動物四處逃竄,在茂密幽深的森林里尋找躲藏的地方。貝斯利先生極力想看清它們,卻只看到它們的影子。
船在河上漂流了十多天,他們終于找到了那個湖。
“我們怎么知道這就是那個湖呢?”貝斯利太太緊盯著正在同印第安人交談的醫(yī)生,對她丈夫說,“這個湖一點兒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地方,里面哪會有什么水怪?你聽得懂他們在說什么嗎?你對他們一點兒不懷疑?相信我,你永遠不會見到什么水怪,只有傻瓜才會相信那些瞎編的東西!”
貝斯利先生一言不發(fā)。醫(yī)生還在跟印第安人交涉,印第安人告訴醫(yī)生,湖邊有一個沒人居住的草屋。他們?nèi)速M了好大勁兒才找到它,住了進去。貝斯利先生每天觀察湖面,一連幾天也沒有發(fā)現(xiàn)水怪的動靜。貝斯利太太對他們長途跋涉后一無所獲的結(jié)果非常滿意,雖然表面上裝出一副憤怒的樣子。
一天,她氣沖沖地對丈夫說,“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以前我一直忍氣吞聲,跟著你一個地方接一個地方跑,整日整夜盡心照顧你,還和印第安人一起坐船,在水上走了幾百里。如今你又在哄騙你的葡萄牙人身上花錢!現(xiàn)在你聽我的,跟我回去?!?/p>
“你想走就走吧,”他說,“我現(xiàn)在給你二十萬美元的支票,也許你能說服印第安人送你離開,可我決不會就這樣跟你回去?!?/p>
“等著瞧吧!”她說。實際上,她根本就沒想過把丈夫留在這兒獨自離開,她唯恐他會快活起來。
貝斯利先生填好支票給她,她仍然吵鬧著要走,卻絲毫沒有離去的跡象。
第二天一大早,她起了床,走出草屋。她決定不叫醒他倆,自個兒用早餐。吃完早飯,她憤懣地朝遠處結(jié)滿果子的樹走去,準備摘幾個果子吃。沒走多遠,突然發(fā)現(xiàn)沙地上有一個奇怪的、巨大的爪印,足足有三英尺寬,還有異常尖利的趾甲。過了大約十英尺遠,又是同樣的一個爪印。
貝斯利太太看著這些爪印,心中沒有任何害怕的念頭,她只是惱恨,因為她丈夫想看水怪的愿望就要實現(xiàn)了;她還惱恨,因為葡萄牙醫(yī)生沒有撒謊。此時此刻,她既沒有發(fā)出驚訝的尖叫,也沒有趕回去叫醒兩個熟睡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生氣。
緊接著,她從沙地上撿起根樹枝,彎腰仔細清掃水怪留下的爪印。徹底清掃后,她得意地笑了,然后往前繼續(xù)清掃,直到把沙地上的爪印都掃得一干二凈,連一絲痕跡也不放過。最后一個爪印的前半部分淹在水里,很明顯,那只水怪已回到了湖中。
貝斯利太太清除掉這最后一個爪印,心情特別輕松,站直身子,沒好氣地瞪著草屋。
“我以后會告訴你這件事的,那得等到我們遠遠離開這兒以后,等到我們住在邁阿密的房子里,那時候你已經(jīng)老得哪兒也去不了,我要讓你永遠見不到這個水怪,也見不到它的爪印?!彼诓菸堇锖艉舸笏恼煞蜞洁?。
就在此時,突然從她身后的水里傳來聲響,一副巨大而尖利的牙齒猛地咬住了她。葡萄牙醫(yī)生曾很好地描述過它們,真的就像利劍一樣。他還曾提到這水怪的其他特征,可是貝斯利太太沒機會驗證了,她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就被拖下了水……
貝斯利先生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妻子不在。他叫醒醫(yī)生詢問,醫(yī)生什么也不知道,翻身又睡了。他走出草屋,在四周找了個遍,也沒發(fā)現(xiàn)妻子的人影,就又回到了草屋里。
“我估計我妻子已經(jīng)走了,”他對醫(yī)生說,“我發(fā)現(xiàn)了她的腳印,一直到了湖邊。我猜她可能遇到了一個印第安人,那個印第安人送她走了,昨天她一直吵著要離開這兒,去邁阿密買房子?!?/p>
“邁阿密也不錯,”醫(yī)生說,“可是布宜諾斯艾利斯更棒。這只水怪真叫人失望,我親愛的朋友,我看我們還是回布宜諾斯艾利斯去,到那兒我會帶你看一些更奇妙的事物?!?/p>
“你是個了不起的旅伴,”貝斯利先生夸贊道,“你能讓城市里的生活也變得引人入勝?!?/p>
“當然,如果你厭倦了的話,”葡萄牙人說,“我們就去別的地方逛逛,我還知道一些島嶼,在那里生活著奇特的人……”
責任編輯 劉鈺嫻